隔天上午, 追星歸來的安瑟瑟風風火火地衝進了工作室。
她一手拎著包,另一只手上抱著一盒大大的樂高,進門走過來, “嘭”地一聲悶響放在了陶枝的桌子上。
陶枝手裡端著杯咖啡, 笑眯眯地看著她:“來啦?”
許隨年站在她旁邊, 也端著被咖啡, 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來啦。”
“謝禮, ”安瑟瑟指指樂高盒子, 又從包裡抽了張照片出來, 小心翼翼地雙手奉上放在盒子上, “附帶一張我哥哥簽名的盛世美顏,這可是珍品,我忍痛割愛才給你的。”
“我又不追星, 你割這個沒有意義的愛是為了啥,”陶枝又往咖啡裡加了一杓糖, “照片我已經處理完大包發到你給我的那個郵箱了,什麽時候打錢了記得轉我。”
“《明日財經》說等生活照拍完了一起打過來。”安瑟瑟說。
陶枝轉過頭來, 迷茫的說:“什麽照?”
“生活照啊,”安瑟瑟說, “你不是說服了那大佬願意拍了麽, 雜志社還好一頓誇我,說給加錢。”
陶枝故作鎮定地點點頭:“那你去拍吧。”
安瑟瑟:“我去?”
“不然還我去嗎?”陶枝無比自然道,“你又有空中飛人哥哥二號要去機場?”
“沒有倒是沒有, ”安瑟瑟訥訥地說,“但是你是不是跟雜志社那邊的人說你叫安瑟瑟啊。”
陶枝靜止了兩秒。
她糾正道:“我沒有說我叫安瑟瑟,是她們以為我是安瑟瑟。”
安瑟瑟點點頭:“然後你也沒否認。”
陶枝撇撇嘴:“那我懶得解釋嘛,誰知道還會有後續。”
“那今天再換我去我怎麽說?”安瑟瑟茫然了, “‘沒想到吧?我才是安瑟瑟’?他們不會說我們欺詐不給錢吧?”
陶枝也茫然了:“應該不會吧,這麽大的雜志社還會計較這點兒小瑕疵?”
許隨年看著兩個涉世未深的小學妹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地對著瞅,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他看向陶枝:“那你就去給人家拍完唄,反正就一個小時的事兒。”
安瑟瑟:“就是就是。”
陶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鼓著腮幫子皺起眉,好半天才不情不願地嘟噥:“我不想去。”
“那大佬騙人,其實長得醜?”安瑟瑟湊過來問。
“不是。”
“他行為不端?”許隨年說。
陶枝趕緊否認:“沒有!”
安瑟瑟:“你倆吵起來了?有過節?老仇人?”
“沒吵起來!”
“看這表情,前男友吧。”許隨年隨口胡謅道。
“……”
“……”
“……”
沉默。
陶枝低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地摳了摳手。
安瑟瑟:“我操!”
她瞪大了眼睛:“真是前男友啊?你倆大學談的?不對啊,高中?你早戀啊。”
陶枝抬起頭來,不滿道:“早戀怎麽了!那時候不都流行早戀嗎,我可時髦著呢!”
安瑟瑟嘖嘖出聲:“怪不得大學被校草追出八條街都春心不動。”
許隨年摸著下巴:“怪不得這麽多年男朋友也不談一個,念念不忘啊。”
陶枝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悶悶地趴在桌子上,努力維持的冷漠事業型女強人形象在大學好友的連番打擊下碎得渣都不留:“那我這不是沒遇到……”
“沒遇到什麽?”安瑟瑟說,“我們學校藝術院那幾個,個頂個的帥哥啊。”
陶枝沒出聲,她默默地看著電腦顯示屏上貼著的那張小小便利貼出了一會兒神,半晌,才小聲說:“沒遇到覺得比他好的。”
安瑟瑟大咧咧地擺了擺手:“那就說明還喜歡唄,那你更要去了啊,這不是個挺好的機會嗎。”
她說著,忽然福至心靈,大徹大悟了:“所以他才會同意拍生活照的啊!人家這不擺明了對你還有意思的。”
陶枝慢吞吞地撐起腦袋:“他回來以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表達了這個意思。”
安瑟瑟:“直球,我喜歡,然後呢。”
陶枝:“然後我拒絕了。”
安瑟瑟:“……”
安瑟瑟面無表情:“為啥?你還喜歡人家,人家還喜歡你,然後人家想追你,你為啥還拒絕了?”
“我不敢。”陶枝乾巴巴地說。
許隨年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安瑟瑟震驚地看著她:“你還有不敢的呢?”
陶枝趴在桌子上,指尖撥弄著那張貼得有點兒久了,邊邊翹起來的便簽紙,沒說話。
說實在的,這些年遇到的人裡面,其實各個方面能跟江起淮旗鼓相當的男生當然還是有的,只是有些感覺,是解釋不清楚的。
心動這種事情,好像總是當局者迷,無論如何也說不明白。
就好像她解釋不清楚當年在第一眼看見少年那雙剔透又淡漠的眼睛的時候為什麽想要搭訕,在看著他幫她修改試卷的時候為什麽想就這麽一直一直看下去,在聽著他平緩安靜地說出“以爾車來,以我賄遷”這四個字的時候心臟為什麽不受控制地像是要跳出來了似的。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在找一個足夠優秀的人。
只是她再也沒能遇到一個能夠讓她怦然心動的“殿下”。
安瑟瑟中午留下來吃了個午飯,下午的時候接到了《明日財經》打來的電話,約好了下次拍攝時間,溫明月將地址發過來,順便給了她江起淮的聯系方式。
不知道江起淮跟雜志社那邊說了什麽,溫明月態度比最開始交涉的時候隨和歡快了不少,也沒提那麽多的要求,只說讓她隨意發揮,按照補簽合同的時間把照片發過來就好。
安瑟瑟收到以後,把手機往陶枝面前一舉。
陶枝嘴巴裡塞著滿滿當當的西班牙海鮮飯,含糊道:“幹啥。”
“地址,還有電話,”安瑟瑟說,“周六我就自己去吧,你也好好想想,有什麽好不敢的,你大學的時候都敢趁著院長睡著給他胡子上扎小辮兒,現在怎麽勇敢追愛就不敢了?”
陶枝咽下了嘴裡的海鮮飯,平靜說:“當年,我追的他。”
“然後,他把我甩了,離開我了。”陶枝言簡意賅。
“現在,他又回來了。”
安瑟瑟:“……”
陶枝把杓子舉到她面前,采訪她:“你怎麽想。”
安瑟瑟滿眼冒火:“讓他去死,他憑什麽甩了你??”
陶枝點了點頭,滿意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但你還喜歡他,”安瑟瑟歎了口氣,很愁,“這可怎麽辦呢,我一邊想讓你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一邊又覺得不能這麽便宜他。”
陶枝一言難盡地看著她:“我感受到你內心的矛盾了。”
“因為能夠喜歡一個人這麽多年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啊,你還對他余情未了說明你是真的喜歡。但我們絕大多數人,其實人生裡是沒有愛情的,時間久了,年齡大了,更看重的就是合適了吧。”安瑟瑟說,“就算可以有,也不一定有這個好運氣就能碰到那個人啊。”
陶枝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既然這麽好運遇見了能讓你喜歡好多年的人,現在又要放棄,他難不難受我管不著,但你自己這不是也挺折磨的,”安瑟瑟繼續說,“所以你別意氣用事,也別因為一時上頭就不管不顧的拒絕,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怨他離開你更多還是想繼續和他在一起更多就行了。”
周六上午,安瑟瑟按照溫明月給她的地址找到了江起淮現在住的小區。
溫明月這次沒來,想著安瑟瑟上次來沒出什麽岔子,這次又只是補拍幾張生活照,跟江起淮那邊也都認識了,只發了幾條微信確認她到了,就忙著在雜志社寫專訪稿。
小區是前幾年新建成的樓盤,綠化和設施都很完善,安瑟瑟按照微信上的地址穿過小區綠化一棟一棟地找,按了電梯上樓。
她按照門牌號按響了門鈴。
門鈴響起不到十秒,裡面的人甚至沒有問人,門被打開。
江起淮一推看房門,就看見門口站著個陌生女人,他平靜看著她,明顯頓了頓。
女人笑得一臉明妹:“江先生您好,我是《明日財經》雜志的攝影安瑟瑟,提前跟您約好了時間補拍幾張專訪用的照片。”
安瑟瑟說完,就看見江起淮視線不動聲色地往她身後掃了一眼。
空蕩蕩的樓梯間裡,除她以外再沒其他人。
男人眼底的光明顯地暗下去了。
安瑟瑟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忽然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您好。”江起淮抿著唇點點頭,然後從玄關衣架上隨手扯了件灰色大衣外套,換上鞋,直接出了門,“走吧。”
安瑟瑟愣了愣:“不進去拍嗎?”
江起淮走在前面,按下了電梯:“旁邊有家咖啡廳,環境很好。”
安瑟瑟:“……”
合著你以為是陶枝來所以才直接給了家裡的地址的啊!
因為人不對就直接家門都不進換地方是不是也太真實了!
安瑟瑟一邊默默腹誹,一邊翻了個白眼跟上去。
咖啡廳確實很緊,就在同小區樓下的門市店,出了小區門走五分鍾到。
環境清幽,這邊地段不算熱鬧,上午的時間人很少,大多數都是來這邊安靜喝喝咖啡看書,消磨掉周末的閑暇時間。
只是安瑟瑟在看都這家咖啡店的瞬間,心裡就開始打鼓,她向前了兩步,勉強笑道:“這兒人也太多了,要麽換一家?”
江起淮已經推門進去了:“二樓沒什麽人。”
安瑟瑟:“……”
她視線在一樓掃了一圈兒,才飛快跟著上了二樓,點過餐之後,開始工作。
只需要補拍幾張他工作狀態以外的樣子,安瑟瑟手腳麻利,動作很快,江起淮也算配合,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做要求的時候,他就撐著下巴看著樓下發呆。
咖啡館的一樓人來了又走,臨近過年,玻璃門上方做舊鈴鐺上綁著紅色的長絲帶,隨著空調風在空中搖擺。
某一個瞬間,江起淮遊離的視線忽然定住。
一樓靠窗的桌邊坐了一個人,女人漆黑的長發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從側面看只露出挺翹的鼻尖,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帽簷低低地壓下去。
江起淮驀地站起身來,安瑟瑟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出了鏡頭,直接下樓朝那桌走過去。
他站在桌邊,長長的影子斜斜刷在深色的木桌上。
陶枝頭也沒抬,彷彿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隨口說了句:“在等人。”
“等誰。”江起淮淡淡道。
陶枝人一僵,帶著被抓包的驚慌,她下意識抬仰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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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她,唇角向下撇著,眸色在日光下顯得比平時更為淺淡幾分。
他手指抵著桌沿,走到她對面坐下來,語氣平淡:“在我家樓下的咖啡館,等人?”
陶枝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好半天才乾巴巴地說:“那是挺巧的。”
江起淮看著她,歎了口氣。
他聲音低下來,咬字很輕:“枝枝。”
當這個稱呼橫跨了時光和歲月再次清晰地在耳畔響起時,陶枝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指忍不住緊緊蜷在一起。
他語速緩而耐心,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句話就會把她嚇跑一樣,商量似的說:“我們談談,行麽。”
陶枝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覆蓋下去:“談什麽。”
“對不起。”江起淮說。
陶枝睫毛顫了顫,指尖死死地掐進掌心。
他只是將這三個字說出口,她的眼睛就紅了。
江起淮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平靜而認真:“我沒想嚇到你,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只是……”
他似乎絞盡腦汁也無法在貧瘠的大腦裡找出任何語言對她說出任何漂亮的話,他頓了頓,再次開口,歎息似的說:“我很想你。”
陶枝的眼淚已經砸在了桌面上。
江起淮無法控制地抬起手,指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她濕漉漉的睫毛,聲音低啞而壓抑:“枝枝,我每一天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