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應遲鈍的抬起頭,看到他正低頭冷凝著她,英俊的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他掏出一只白色的手帕遞給她,並對她說,“車隊在山下等著呢,你是要和我們一起回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哭?留”
葉佳音顫抖的伸出手臂,接過他遞來的白色手帕,卻並沒有擦拭眼淚,而是緊攥在掌心,然後,她用雪.白的手帕,一點一點,認真的擦拭著墓碑上新沾染的灰塵。
她並沒有回答秦易森的話,而是自言自語的呢喃道,“我和秦易川結婚之後,他一直駐扎在部隊,八年,我們見面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在秦家的每一天,我過的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做錯一件事,而我如此的隱忍,都是為了雯雯,她是我所有的精神支柱。我不顧一切的想要去保護她,可上天最終還是把她帶走了。”
秦易森一直站在她身旁,深眸冷黯,沉默不語。
葉佳音也沒打算他能夠安慰她,唇角苦澀的揚著,甚至帶著幾分自嘲。“易森,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當初我欺騙你說雯雯是你的女兒,我以為只要這樣,你就能說服林夢拿掉孩子,救雯雯的命。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最終我還是沒能留住雯雯……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報應?”秦易森冷然的一笑,如果是報應,也該報應在她和秦易川的身上。如果說報應,這樣還遠遠不夠。
“佳音,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年,我以為你是足夠了解我的,可惜,你並不了解我。而我,我也從未開清過你。如果你了解我,你就應該知道我的為人。如果能救,即便雯雯不是我親生的,我都會救她。我是看著雯雯長大的,在我心裡,她和我親生的也沒什麽區別。但如果不能救,就算她真是我的親生骨肉,我也不可能讓林夢拿掉孩子救雯雯。葉佳音,你孩子的命金貴,難道我和林夢的孩子就命如草芥嗎?憑什麽要拿我孩子的命,換你孩子的?”
葉佳音滿臉的淚,呆呆的看著他,“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就是個壞女人。可是我不在乎,人都是自私的,只要我的雯雯能好好的,我什麽都不在乎。如果真的有報應,那就報應在我身上好了,為什麽要帶走我的女兒……”
“是啊,人都是自私的。但你已經不是自私,而是無恥了。我認識的那個溫柔恬靜的葉佳音,居然也會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佳音,是你變了,還是我從未認清過你?”
秦易森哼笑著,笑靨冷嘲,甚至帶著幾分不屑。他點燃了一根煙,悶頭吸了兩口。而後便向山下走去,至於她走不走,已經不是他該管的事了。
他花了幾乎十余年的時間,才真真正正看清一個人,卻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藩。
……
而另一面,林夢還不知道雯雯已經去世的事兒,還被關在家裡,和楊玉梅較勁著。
“小夢,媽媽煮了雞湯給你,一點兒油星都沒有,你嘗嘗,很好喝的。”楊玉梅把雞湯端進來給她,吹涼了才送到她嘴邊。
林夢捧過湯碗,也顧不得燙不燙,大口的喝著,很快就把湯喝光了,把空碗遞給楊玉梅。“媽,我喝完了,您今天可以放我出去了嗎?我已經五天沒見過外面的太陽了。”林夢有些誇張的伸出了手。
“好啊,你爸爸請的保鏢就在門外面,你是想去樓下曬太陽,還是去商場買衣服都可以,只要讓他們陪著就行了。”楊玉梅一本正經的說。
林夢說完,直接倒回了牀上,嘀咕了句,“什麽時候和林莫天一個鼻孔出氣了。”
“你這孩子怎麽沒大沒小的呢,林莫天是誰?他畢竟是你爸爸。”楊玉梅無奈的歎了一聲。
林夢懶懶的靠在牀上,抬眸看著楊玉梅,很不在乎的說,“他是我爸,只能證明你當初眼光太差了。”
“是啊,我眼光差,只有你眼光好。”楊玉梅脫口而出一句,但下一刻,林夢的臉色就變了。
她眼光的確不是很好,小心翼翼的保管著自己的心,最終還是被弄得遍體鱗傷。
楊玉梅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夢,你還想出去嗎?要不媽媽陪你到公園轉轉吧。”楊玉梅試探的詢問道。
林夢搖了搖頭,重新倒回牀上,扯過被子蓋住頭頂,從被子裡傳出了嘀咕聲,“媽,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我是一定會給雯雯做骨髓移植的。”
楊玉梅什麽都沒說,端著空了的湯碗,默默的離開臥室。然而,沒過多久,她卻再次走了進來。
“小夢。”她喊了聲林夢的名字,聲音有些吞吞吐吐的。
“還有什麽事兒?”林夢懶懶的翻了個身,看向母親。
“小夢,你,你不需要給秦家的那個孩子做骨髓移植手術了。你爸爸剛才打電話過來,說那個孩子已經,已經去世了。”
“什麽?”林夢猛然從牀上坐起,震驚的看著母親。雯雯的病情不是一直被控制的很好嗎,怎麽會突然說沒就沒了呢。
“媽,你不會是和我開玩笑吧?”林
夢蹙眉問道。
楊玉梅沉默著,神情中透出些許的無措與無奈。林夢明白了,母親是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看來雯雯是真的已經病逝了,怎麽會這麽突然呢!
她慌慌張張的掀開被子下牀,就要向門外走去。卻被楊玉梅攔住,“小夢,你穿著睡衣去哪兒?想出門也要換套衣服吧。”
林夢快速的換了套裙子,披上外套就往外走。“媽,我去看看。”
“人都下葬了,你打算到去哪兒看?難道去墓地嗎?”
“嗯,那就去墓地看吧。”林夢丟下一句後,匆忙的便離開了。
楊玉梅當然不放心她一個人這麽出去了,又攔不住,只能給秦易森打電話。
林夢並不知道雯雯的墓地究竟在哪裡,她只能一點點的找,從山下到山上的路並不近,林夢引產後的身體狀況又一直都不太好,一直走走停停的,還累的氣喘籲籲。
她坐在路旁的樹蔭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才繼續向山上走去。她正在細心的查看這一座座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而身後突然伸出了一雙手臂,攔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夢慌張的回頭,發現秦易森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她的身後。“你,你怎麽來了?”
“媽打電話給我,說你跑到墓地來看雯雯,我不放心你,當然要過來了。”秦易森溫聲說道,然後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搭在了林夢的肩膀上。雖然天氣一天天暖和了,但春風入骨,很容易感冒。
林夢目光淡然的看了眼肩上的純黑色西裝外套,帶著淡淡的,屬於他的清冽味道。她並沒有推遲,但情緒依舊是冷冷淡淡。“雯雯的墓碑在哪裡?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還要向上面走呢,我帶你去。”他說完,很自然的蹲在了她的面前。
林夢微微一愣,看著他寬闊的脊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了。“秦易森,我,我自己是可以走的。”
“小夢,你不是打算讓我一直蹲在你面前吧,快上來吧,還很遠呢。你身體沒恢復,不能走這麽多路。”秦易森固執的蹲在林夢的面前。
林夢無奈,只能俯身趴在他溫暖寬闊的背上。秦易森的性子她了解,如果不順了他的心意,他們只怕要一直這麽僵持著了。
秦易森背著她向山上走,步子穩健。她好像又輕了很多,自從寶寶沒有了之後,她的身體一直都沒有恢復過來。
“最近,過的還好嗎?”他問。他很想知道林夢現在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還會不會徹夜失眠,還會不會為了寶寶而難過?
“嗯,挺好的。”林夢淡淡的回答,又不經意的問了句,“你呢,過得好嗎?”
秦易森稍稍的沉默了片刻,聲音低啞的回了兩個字,“不好。”
林夢又是一愣,她完全沒想到他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回答的那麽直接,又透著深深的無可奈何。
之後,彼此間是長久的沉默。林夢的頭輕靠在他肩膀上,卷曲的長睫一眨一眨的,目光有幾分迷茫,但清澈的瞳仁卻比山澗的清泉還要乾淨。
山間的風有些大,在耳邊不停的呼嘯著。而秦易森的脊背卻是溫暖的,讓人很有留戀的衝動。林夢從未想過,離婚之後,他們還可以這樣平靜的相處,不似曾經的那樣尖銳,彼此都想是刺蝟一樣,只會將對方刺傷。
也許,這樣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兩兩相望,兩兩相忘,真的很好。
秦易森一直把她背到雯雯的墓碑前,才將她放下。
林夢把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放在了雯雯的墓碑前,面對著冰冷的墓碑,以及墓碑上孩子燦爛的笑容,林夢一時間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何種滋味。
她知道,雯雯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她,而她也談不上多喜歡這個孩子,但畢竟,她那麽小就離開了人世,變成了一捧骨灰,的確很可憐。
“抱歉,如果我早一點給雯雯做骨髓移植,她就不會死了。易森,如果你怨我,怪我,我都可以接受。”林夢低垂著頭,聲音輕輕的,低低的,帶著幾分無奈與惋惜。
秦易森卻攬過她的肩膀,強勢的板過她的身體,與她面對面。他低著頭,幽深的目光深深的凝視著她,他的小夢總是這麽善良,而她的善良與純淨,更凸顯出了他們內心的肮髒與醜陋。
秦易森覺得,他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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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術之後身體一直都沒有恢復,捐贈骨髓是有危險的,我不會讓你冒險。至於雯雯的死,也並非是因為病情惡化,而是輸血事故。”
“輸血事故?”林夢茫然的看著他,並不太懂他話中的意思。雯雯的主治醫生是國內血液科的專家,醫護團隊也是一流的,怎麽可能會出醫療事故呢?
秦易森苦笑,俢長乾淨的手指輕輕的撥開她額前的碎發,“這件事,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和你說。也許,很多事,冥冥之中就是注定的吧。雯雯她不是我的女兒,她的血型肯定和我不一樣。而秦易川和葉佳音為了欺騙我,讓我相信,就
買通醫生掩蓋了這個事實。他們以為這樣我就能逼你拿掉我們的寶寶。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新來的住院醫生不了解內情,輸錯了血,才導致了雯雯的死亡。可以說,雯雯的死,是秦易川和葉佳音間接造成的。”
他的話讓林夢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了。孟浩洋告訴過她,雯雯並不是易森的女兒,但林夢並不清楚其中的內情,原來,從始至終,這就是秦易川和葉佳音精心編織的騙局,而她一直被牽著鼻子走,一步步走進陷阱,把自己摔的遍體鱗傷。
林夢一直沉默,漂亮的眉心深蹙。秦易森不想看到她不開心的樣子。既然事情都結束了,他希望從今以後的每一天,她都能開開心心的活。而所有的苦痛,他會一個人來背負。
“小夢,我們該回去了,太陽落山之後會很冷的。”秦易森伸出手,攏了下她肩上的外套。
這裡畢竟是墓地,晚上呆在這裡,總會讓人覺得陰森,秦易森要在傍晚之前送她回家。
下山的時候,依舊是秦易森背著她,林夢乖乖的靠在他背上,安穩的差點兒睡著。
從墓園到市區的距離並不近,又趕上下班高峰期,秦易森開車把林夢送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暮色四合,星光奪目璀璨。
黑色寶馬X6在林夢家老舊的住宅樓下停住,車內,秦易森與林夢兩人彼此沉默,氣氛多少有些壓抑。
沉默良久之後,林夢才開口,聲音仍是低弱的,“雯雯的死,你一定很難過吧。我不太會安慰人,請你節哀順變吧。”
秦易森側頭看著她,卻什麽都沒有說。而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總是藏著許多複雜難辨的情緒。
片刻後,他淺淺的勾動了下唇角,隨後對她說,“不早了,我送你上樓吧。”
“我可以自己上去的,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林夢又說。
而秦易森卻直接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推門下車,“不差這一會兒。”
老舊的建築樓,樓道中有些黑,林夢走在前面,而秦易森一直跟在她的身後,氣息沉穩,步履穩健。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莫名的有些慌亂。而她心不在焉的下場,就是走路不當心,直接踩空了一個台階。
“啊!”她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身體向後仰。而秦易森就站在她身後,結實的手臂穩穩的攬在她纖細的腰肢。
林夢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結實溫暖的胸膛中,他均勻溫熱的氣息就浮動在她耳畔,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歎息,“怎麽還是這麽笨,什麽都做不好,我怎麽能放心離開你身邊。”
林夢緊抿著唇,掙脫開他的懷抱,加快了步子向樓上走去,對於他剛剛的話,恍若未聞。但他知道,她聽到了。
秦易森搖頭失笑,笑靨中總是夾雜著淡淡的苦澀。她還是像曾經一樣,無措的時候只會落荒而逃。
他看著她走進家門後,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靜靜的吸了一根煙,之後才離開。
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原點。她慌張躲閃,而他一路追逐。如果他和林夢之間真的可以回到曾經,一切重新開始,那對於他來說,的確是一種幸事。只是不知道,林夢會不會再給他這個機會了。
秦易森開車回到秦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一進門,只見秦易川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的飲著酒。
秦易森劍眉為蹙,深眸染了一層不耐,向一旁的保姆詢問道,”我爸媽呢?”
”省長和太太今晚有應酬,要晚些才能回來,大少爺大概也在等他們回來吧。”保姆說完,低頭從鞋架上拿了雙灰色的拖鞋遞到他腳下。
秦易森換了鞋子,直接向樓梯口走去,看都懶得看秦易川一眼。
”不過來喝一杯嗎?我女兒死了,你心裡應該很痛快吧。”秦易川陰森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