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陳南勁離婚後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有兩次都是在海棠村。站在女兒長大的地方,所有的恩恩怨怨,不值一提。
跟儲嶽禮結婚的這些年,她沒有一日不過的惶恐。儲嶽禮對她太好了,好到她想拿一切來抹去那段荒唐的人生。
甚至不惜傷害棠棠。
這些年她不止千萬遍後悔過,她怎麽就把孩子給丟下了呢。可踏上了這條不歸路,沒有機會再回頭。
如果當初父親不曾反對拆散她跟陳南勁。
如果當年陳南勁沒有婚內出軌。
如果陳南勁在離婚後不是很快就跟樊玉奉子成婚。
如果陳南勁不在大眾面前高調秀婚後的一家幸福。
如果她沒跟父親鬧崩。
如果她當時能有勇氣面對支離破碎的被背叛的婚姻。
如果她能收拾好心態再繼續學業。
如果她能調整好心情,不在乎身邊那個圈子裡的人背後看她笑話。
如果她在棠棠兩三歲還沒有記憶的時候把她接回身邊。
那麽,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一樣了呢。
肖真看著民宿的院門口,想象著女兒小時候在那玩耍時的樣子。
“你說你當年天天在媒體跟前秀你跟樊玉的孩子,你心裡到底怎樣想的?考慮過棠棠嗎?”
她問出了二十多年一直憋在心裡的問題。
“還是說,你對棠棠一丁點感情都沒有。”
陳南勁看著水霧茫茫的海面,“哪還去想那麽多,你就當我喪心病狂了。當時我也才二十五六歲,把自尊虛榮看的比命都重要,只想讓你父親看看,我不是一無是處,我也有能力讓自己的妻女過得好。”
哪怕那種幸福只是假象,他也不遺余力地去表演。
那時肖真跟儲嶽禮結婚有了孩子,感情如漆似膠。他就更不甘心,他嫉妒著儲嶽禮。
僅僅因為儲嶽禮出生在儲家,便被肖真父親認可,便能和肖真舉辦一場隆重的世紀婚禮,那是他求而不得的。
那對龍鳳胎從一出生就能被肖老爺子捧在手心裡。
可棠棠呢。
肖老爺子看都不看一眼。
於是他更渴望金錢,地位。
後來,在這條執迷不悟的路上越走越遠,隨著他到了名利場的頂端,想回頭時,根本就回不去了。
他知道,棠棠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
而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肖真半晌沒再說話。
她知道父親是怎樣的人,當初把陳南勁作為男人的自尊都踩在了腳下,還又狠狠地搓碾。一切都已經時過境遷,卻歷久彌新。
海棠村真是個神奇的地方,能把他們內心最醜陋卑劣的東西給剖開來。
陳南勁望著海水帶著泡沫襲來,“不管棠棠認不認我,原不原諒我,我還是會繼續彌補她。”
反正他下半輩子也是一個人過,有的是時間。
他轉頭瞥她一眼,“你那邊要是情況允許,往後每年這一天,你都來這兒一趟,我們陪著棠棠看看我父親。”
肖真回神,這一刻,過去所有的怨恨都釋然。
“沒什麽不允許的。”她拉開車門坐上去。
如果下一個二十六年,能把女兒的心給焐熱一點點,做什麽都可以。
海風肆意吹著,肖真的汽車消失在這條路的盡頭。
陳南勁雙手抄兜,沿著海岸線往前走。
想著父親。
想著棠棠小時候。
—
“在想什麽。”蔣城聿打破短暫的沉默。
沈棠趴在民宿三樓觀景露台上,遠眺海岸線。
“在想我自己。”她視線回來,落在他臉上,笑著問他:“你信不信我現在是個善良的孩子?”
“不是很相信。”
沈棠笑,“真不信?”
“你這表情就是此地無銀,我總不能睜著眼說瞎話。”蔣城聿擰開牛奶盒上的蓋子,把牛奶遞給她,他轉身下樓。
“你幹嘛去?”沈棠喝著牛奶,看著他挺闊的背影問道。
“去你房間拿個東西,馬上就來。”說話間,他人已經拐到二樓樓梯上。
蔣城聿不在這,幾平米的露台上顯得空蕩。
海邊嬉笑聲不絕於耳,沈棠再次望向那邊。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但絲毫不影響遊客的心情。
多雲的夏天似乎更適宜在海邊嬉戲。
沙灘上,或是年輕情侶,或是親子出遊。沒心沒肺一驚一乍大叫大笑的,無外乎是跟朋友出來狂嗨。
海灘上也不乏獨自落寞的身影。
離得遠,分不清誰跟誰。
身後有腳步聲,沈棠回頭,蔣城聿拿了她的瑜伽磚過來。
“我現在不練瑜伽,剛吃過早飯。”
“沒讓你練。”
蔣城聿彎腰放好瑜伽磚,之後把她拉到身前。
他背靠露台欄杆,讓她面對大海,“你踩到瑜伽磚上,這樣我就擋不住你。”
沈棠脫了鞋,踩在瑜伽磚上,跟他的身高差瞬間縮小,她下巴抵著他肩頭,懶懶地貼在他身上看海。
蔣城聿輕輕扣著她的腰,把她圈在懷裡。
“我還沒謝你。”蔣城聿把她脖間的長發攏到身後。
沈棠:“謝什麽?”
“相冊。”收到過的最珍貴的一份禮物。
“我是借花獻佛。喜歡就好。”沈棠說起禮物的包裝紙,“那個不是給你的,我自己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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