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發佈時間: 2024-07-12 09:5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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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邱黎說到最後一個字,舌頭都打了結。

直到說完,她才意識到,太緊張,家鄉話張口就來。

她一瞬不瞬的盯著顧琰的後背,不自覺的用力咬著嘴唇,不管多疼,都沒法蓋過表白後的緊張,感覺快要窒息了。

現在,她就彷彿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她不知道迎接她的是無盡的心牢,還是從此心有所歸。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每一秒都是酷刑。

如果不是他可能下周要去相親,她還沒那麼大的勇氣就在今晚表白。

這種等待別人選擇的滋味,她這輩子也不會再來第二次。

真怕被他丟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也可能是三個世紀。

反正邱黎覺得,這時間漫長的足夠她到了天涯又去了海角。

顧琰轉身看向她,始終沒說話。

他眼神本來就深邃,讓人難以捉摸。

現在更是。

邱黎跟他對視時,徹底沉淪在他深不見底的漩渦裡。

無法自拔。

又是幾十秒過去。

還是沉默。

他眼神太深,邱黎看不懂。

在生意場上那麼多年,不動聲色、任何時候情緒都不會外露幾乎已經成了他的一種本能。

風雨欲來時,他都能處之泰然。

邱黎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他不說話,就是給足了她面子。

她最怕聽到的就是,我們不合適。

亦或,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還好,不管是哪種,他都沒說。

對她來說,是最大的仁慈。

她握著門把手的那只手已經發麻,手心潮濕黏膩。

在心底長長呼了口氣,對著顧琰微微點點頭。

欲要轉身時,顧琰出聲,“這幾年不出來玩…是因為我?”

他的聲音低沉,多了幾分沙啞。

“嗯。”

都這個時候了,她就沒有再掖著藏著的必要。

顧琰還是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她,“做B2B呢?”

電商業務一直是他公司所有業務裡最欠缺的,也是短板。

邱黎偏過視線,沒吱聲。

他沒做好的,她想替他做好。

她心裡鈍鈍的有些發疼,沒再繼續跟他討論這些沒意義的事。

跟他道了句晚安,不管他什麼表情,她拉開門進去。

門關上,邱黎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她忍著不哭出聲,去了浴室。

顧琰在門外站了很久,回神後才回家,拿著煙和打火機去了露臺。

連著抽了三支煙。

第四支點著後,剛遞到唇邊,他又直接掐滅在煙灰缸。

轉身回了書房。

坐在電腦前,滿屏的數字,一個都沒看進去。

就是當初經濟危機,公司的股價低的一塌糊塗時,也沒讓他如此煩悶。

盯著電腦看了幾秒,顧琰伸手關機。

到衣帽間換了泳褲,到泳池游泳。

公寓自帶室內泳池。

這些年,他一直沒換住處,也是因為這裡的泳池。

除了戶外極限運動,他最熱衷游泳。

在泳池遊了多少圈顧琰已經不記得,直到筋疲力盡,他才上岸。

拿上家居服,他去了浴室。

打開花灑,冷水從頭澆蓋而下,滑過線條流暢的肌肉,清醒著每一個過於浮躁的細胞。

沖過冷水澡後,他平靜了許多。

已經淩晨三點,顧琰還是沒有丁點困意。

睡不著,他又來到露臺。

後半夜的風,是微涼的。

煙、打火機和煙灰缸還在檯子上。

他伸手拿過打火機,來回把玩著。

邱黎的那句告白詞,還縈繞在耳邊,怎麼都揮之不去。

想到她竟喜歡了他十幾年。

隱忍了十幾年。

他心臟某處就發疼。

這些年,邱黎在他心裡是個特別的存在。

一個他始終不知道該放在心裡什麼位置才合適的人。

認識邱黎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特別遙遠。

也是夏天。

在上海的老弄堂裡…

睡過午覺,顧琰出去買冰棒。

那時他才十歲。

弄堂裡挺熱鬧,嬉笑聲,尖叫呐喊聲,原來是小孩子們在做遊戲,好像是捉迷藏。

還有小女孩讓他一起,他搖搖頭,沒興趣參加這類遊戲。

從小賣部出來時,他在另一條弄堂口看到一個抹眼淚的小丫頭。

很小,肉嘟嘟的。

他頓了下,這個小丫頭很眼熟。

主要是她的沖天辮讓人印象深刻,小辮子上都是花花綠綠的皮筋。

想起來了,這個小丫頭是對門鄰居的孩子。

跟他一樣,從北京來,到爺爺奶奶家過暑假。

聽爺爺說,這丫頭特調皮,老闖禍。

顧琰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一抽一抽的,哭的可傷心了。

邱黎見顧琰在看她,撇撇嘴,眼淚馬上又掉下來。

“咕咕,吾要圍窩裡想氣,氣信恩呐。”(哥哥,我要回家,找奶奶。)

原來是捉迷藏跑的遠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這一段的弄堂多,結構又一樣,不認識路也正常。

顧琰朝她招招手,“穀來,吾大儂圍窩裡想氣。”(過來,我帶你回家。)

小丫頭也忘了哭,邁著小步跑過來。

到了顧琰跟前,邱黎下意識的伸出小手緊緊抓住他T恤的下擺,微微仰臉看著他。

顧琰低頭,她粉粉的臉蛋上還有淚痕。

撲閃著長睫毛,正朝他看。

然後,他發覺她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放在嘴邊的冰棒…

後來,邱黎一手抓著他的衣服,一手拿著老冰棒,吃的津津有味。

嘴裡還說著:“咕咕,吾叫秋秋。”(哥哥,我叫秋秋。)

那年,邱黎才四歲。

那個時候,她還是願意叫他哥哥的。

之後,邱黎就特別黏著顧琰。

但顧琰跟一個四歲的孩子玩不到一起,可邱黎就是喜歡往他身邊湊,漸漸地,他有些煩她。

邱黎小,不懂看人臉色。

一天能往顧琰家裡跑一百趟。

這是住在弄堂裡的好處,鄰里之間都熟悉。

家裡有人時,大門一般不鎖,有時還會敞著。

方便了秋秋。

秋秋不愛睡午覺,趁大人睡著時,她就溜到顧琰家。

趴在顧琰牀邊,伸手捏他的鼻子,不讓他喘息。

顧琰被吵醒,不耐煩:“秋秋,儂煩色特勒,跨滴圍窩裡想氣。”(秋秋,你煩死了,趕緊回家去。)

邱黎扒著牀,晃著小腿,仰著倔強的小臉,跟他擰著來:“吾袖寺伐要。”(我就不。)

顧琰被吵得睡不著,從牀上爬起來。

抱起秋秋,將她拖到大門外,然後從裡面插上大門。

秋秋拍門,顧琰也不開。

她不敢大聲叫,怕把自己的爺爺奶奶吵醒,把她拎回家睡午覺。

秋秋鬱悶了好一會兒。

站在太陽底下,望著顧琰的窗戶發呆。

他的房間臨路。

後來秋秋回家搬了個小板凳出來,擱在顧琰房間的窗戶下。

木質刻花的老窗戶,秋秋踩在木凳上,兩手抓著木窗邊,不夠高,她就踮著腳尖,朝房裡喊:“顧琰,臭屁蟲,哈哈。”

顧琰睜眼,就看到秋秋的小半張臉,墨黑的眼珠滴溜溜看著他,眼角都是笑意。

得逞惡作劇的笑。

顧琰走過去,想把窗戶關上。

但秋秋緊緊抓著木窗,不鬆手。

顧琰沒多想,就拍她的手。

秋秋也忘了自己墊著腳站在小木凳上,她縮手向後閃躲時,失去了平衡。

砰地一聲,跌坐在地上。

窗外隨即傳來‘秋秋式的哭喊’。

基本她哭出來時都是撕心裂肺般,不管疼不疼,她都能哭成那樣。

梨花帶雨,讓人看了都心疼。

顧琰趕緊跑出去。

凳子倒了,秋秋坐在地上。

眼淚吧唧的,伸手朝著他,“咕咕,博。”(哥哥,抱。)

顧琰:“…”

他覺得他快要瘋了。

後來,他把秋秋拉起來,拎著她的衣領,將她帶到水池邊,洗洗手,洗洗臉,任她在他房間玩。

顧琰在牀上睡覺,不愛搭理她。

畢竟還小,秋秋自娛自樂了一陣子,感到無聊。

就趴在顧琰邊上眯著眼睡了。

顧琰醒來後,發覺自己肚子上被什麼壓著。

歪頭看去,秋秋橫著睡,頭在牀沿,腿敲在他肚子上。

睡的很香。

……

整個弄堂裡,就屬顧琰家最熱鬧。

因為弄堂裡的孩子都喜歡找顧琰玩,男孩子找他打遊戲,女孩子找他請教暑假作業怎麼做。

最不高興的就是秋秋。

因為太小,沒人帶她玩。

她也插不上話,很多話,特別是學習上的她也聽不懂。

每次看到有小姐姐來找顧琰問題目,她就擠過去,湊在顧琰身邊,看他們在看什麼。

顧琰毫不留情的把她巴拉過去,“秋秋,儂寺噶哆旁比旁相氣。”(秋秋,你一邊玩去。)

秋秋可鬱悶了。

她上小班,再開學才上中班,沒學什麼知識。

有天,她讓爺爺給她買了個作業本和鉛筆,學著大孩子的樣子,在作業本上胡亂畫著。

覺得這樣也不是個事,因為沒有題目要問顧琰。

雖然她對‘題目’二字的概念是什麼都不知道。

秋秋拿著作業本去找隔壁鄰居家的小姐姐,“賈家,幫吾測哆滴墨。”(姐姐,給我出個題目。)

每次她們問顧琰,都是說:顧琰,這個題目很難,我不會,能給我講講嗎?

小姐姐笑,覺得好玩,揉揉她的臉:“儂個捏捏個小囡,租撒滴墨?”(你這麼個小不點,能做什麼題目?)

見秋秋委屈著小臉不知聲,她就給秋秋出了個題目,然後把作業本給她:“諾,內哆窩裡想租氣。”(喏,拿回家做吧。)

小孩子的臉,就是六月的天,剛才還是烏雲密佈,這一刻,已經豔陽高掛。

秋秋拿著作業本和鉛筆,一蹦一跳的走了。

也沒回家,直接去了顧琰家。

剛進門就喊:“咕咕,吾租伐來各哆滴墨,苦以幫吾剛剛伐啦?”(哥哥,我這個題目不會,能給我講講嗎?)

顧琰的爺爺在家,笑說:“阿拉秋秋髒度咧。”(我們秋秋長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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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秋秋臉上都樂開了花。

顧琰走出來,秋秋跑過去,一臉期待的把作業本舉到顧琰跟前,“咕咕,各哆滴墨老內額,苦以幫我剛剛伐啦?”(哥哥,這個題目好難,能給我講講嗎?)

顧琰看著作業本上,那個【1+1= 】

無語的說不出話。

……

忽的,一陣音樂鈴聲響起。

顧琰回神。

是他設定的鬧鈴。

已經四點。

四點半有個海外視頻會,那邊上班,北京才四點半。

吹了快一個小時的風,情緒基本隱藏起來。

他關掉鬧鈴,去了書房。

顧琰打開電腦後,對著手機怔神幾秒,開始編輯資訊,字不多,打完後,看了又看。

手指在發送鍵上停留半晌,最終點下去。

邱黎也幾乎一夜未眠,迷迷糊糊中,好像睡著。

但又覺得是醒著的。

手機有消息進來,震動了一下。

她還是感覺到。

摸過手機,點開。

看到是顧琰發來的,她的手不自覺抖了下。

不敢打開。

掙扎猶豫了好久。

心一橫,手指點開來。

那一瞬,連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