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入這小世界, 陸恒就有些後悔。此處不僅靈氣匱乏,且極為排斥外來之物。
陸恒的神魂失了身體庇佑,在這方世界中, 只覺得自己神魂像是被架在熱鍋之上灼燒。整個世界的氣, 都在排斥著他。
如同陸恒這般神魂強大的存在,讓這個世界的天道意識感受到威脅,於是便調動所有氣排斥他的存在。
好在此間不知為何,天道的力量並不強大, 陸恒尚且能勉強與其抗衡。他強忍神魂被灼燒的痛苦,以極快的速度四處搜尋一番。
他甚至沒有時間觀察, 此地與乾元大陸迥異的風土人情。
現下陸恒眼中的萬事萬物,皆不是本來的形態, 而是一團團充斥著氣的線條。他在尋找一具能暫且容身的軀殼。
以陸恒的為人品性,自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奪舍這種事情來, 便只得搜尋神魂剛剛離去, 軀體卻尚未完全死去的身體。
陸恒的神魂, 被這世界的氣親蝕得愈發厲害, 他已有虛弱之感。如再無法找到一具合適的人類軀體, 那便只能暫時找野獸身體容身。
此乃下下之策。
他雖是才到這世界不久,卻也發現, 此處沒有妖,所有野獸皆是沒有靈智的生物。且此處靈氣幾乎沒有, 野獸想要開靈智, 踏入修行之道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些普通野獸的軀體, 是承受不住陸恒的強大神魂的,如強行進入,那軀體怕是要在一瞬間崩潰。如他想在這些野獸軀體安身,那必要將甚至封印僅留一絲本能,
如今乾元大陸那邊,釋空尚在招搖山等他,白澤之子的下落不明,崩塌的登仙階,還有隱沒在這種種事端後面天道的手筆。
這種種事情,讓陸恒覺得乾元大陸之上,似乎有什麼陰謀在醞釀之中。他沒有時間在這個世界耽擱下去。
如果寄生於野獸身上,只餘一絲本能,那等到這野獸軀體在陸恒本能的蘊養之下,打磨成足以承受他神魂的妖軀,那不知要多少年月。
不到萬不得已,陸恒絕對不會考慮進入到野獸體內。
他的運氣總算沒有差到極致,在神魂就要被灼燒殆盡之時。陸恒找到了合適的軀體。
躺在牀上的婦人,正在經歷生產之痛。卻不知,她體內胎兒神魂已然離開,只餘一具軀殼在世上。那軀殼也是生機慢慢流逝,不多時就將成為完全的死胎。
見狀,陸恒也不再耽擱,一頭就紮進那胎兒體內,成為在這世上,即將降臨的一名嬰孩。
人類的軀體,畢竟是生來就帶著靈智。陸恒神魂也因此方世界的排斥,受了不小的損傷,這胎兒的軀殼,很是順利地容納了陸恒的神魂。
出生之後,陸恒是帶著意識的,他本以為頂多在這軀體中蘊養上一段時間,待登仙階上的罡風平息下來之後,再伺機回到乾元大陸。
隨後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遭,發生太多奇特的意外。
陸恒立刻明白,這個世界的天道,依舊在排斥他,想方設法地要把他逐出這個世界。以他現在的神魂強度,一旦這軀體死亡,不等找到下一個容身之處,就會直接被排斥之力燒成飛灰。
看來只有完全偽裝成這個世界的生命,才能避免被天道排斥出去。
於是,陸恒只得在自己神魂之中,將一切都封印起來,完全偽裝成此間土生土長的神魂。只有待神魂損傷完全修復之後,才會恢復身為妖王的記憶。
屆時即使這軀體因排斥之力死亡,他也有足夠的時間找到那縫隙前往登仙階。就算那個時候,登仙階上的罡風仍未平息,他也有時間在這裡在找個軀殼容身。
***
迷霧散去,回憶就此結束,一切事情幾乎都有了解答。
陸恒總算是明白,為何會把自己當成一個穿越者。因為在現代世界,他的神魂並沒有完全恢復。
那天陸恒加班,到深夜才從公司回家。當時是雷雨天氣,他急著趕最後一班地鐵,也就顧不上太多,冒著雷電交加,傾盆大雨就往地鐵站沖。
不想,被一道詭異的雷劈死在了半道上。
現在想來,那雷根本就是沖著他而來的。當初陸恒只覺得眼前一黑,再醒來之時,便出現在了乾元大陸之上。
那時巴蛇的身體,是在妖族禁地之中。
如此向來,此事也是諸多蹊蹺之處,不論是那詭異出現的天雷,還是不該在妖族禁地中的巴蛇軀殼。
當初,陸恒把自己的身體扔在登仙階上,就是仗著逆鱗還在釋空的身上。即便妖軀盡毀,回到乾元大陸上之後,他也可以通過秘法,給自己弄出一個身體來。
可是神魂歸來之時,屬於他的巴蛇之軀,怎麼會出現在妖族禁地,並且保存完好,沒有任何被罡風損傷的痕跡。
陸恒只覺得他手上被人微微用力一捏,隨後聽到清冽嗓音響起。
“你可還好?”
他暫且放下心中那些繁雜思緒,睜開眼睛。
面前,懸浮著一面銅制古鏡。這古鏡陸恒並不陌生,分明就是當初在招搖山洞府之中,被他用來布下陣法的問心鏡。
他還來不及疑惑這問心鏡怎會在此處,又聽身旁之人低聲問道。
“如何?”
陸恒側頭,看見釋空清雋的臉。
陸恒這才發現,自己同釋空並肩而立,兩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處。
陣中千萬年過去,這外界的世界卻僅是瞬間。陸恒只覺得有些恍惚,他甚至有些分裂之感,一個是記憶中強橫無比的妖王,一個是來自現代世界的穿越者陸恒。
釋空見陸恒一臉茫然神情,唇角微微上揚,聲音中帶了笑意:“你可是又不記得我了?”
“空空……”
陸恒下意識地答到。
釋空聞言一愣,偏過頭去,避開陸恒視線:“休要胡鬧。”
陸恒只看見他的耳尖,彌漫上一絲紅潤之意。
過了片刻,釋空才回過未來。
“你,都記起來了?”
陸恒只見眼前無論何時,臉上神情始終古井無波的人,臉上肌肉竟是在微微顫抖,下顎線條繃得死緊。
他的聲音中,甚至帶著微微顫抖之意。
“我……”
陸恒想解釋當初為何會一去不回,回來後為何又會形同陌路。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千年的時光,在兩人之間存在著太多的陰差陽錯。當初在招搖山上離別之時,陸恒心中想的明明是回來之後,要直面自己的心意。
不想,再見面之時卻是刀劍相向。
易地處之,陸恒也無法想像,這千年中釋空究竟是以怎樣的心境面對自己。
最終,他只是問了句:“你當初,在招搖山等了多久?”
“不算太久,數十年而已。體內的巴蛇逆鱗,讓我知曉,你到了一方玄奧空間,隨後便失去了訊息。”
想必失去同逆鱗聯繫的時候,便是陸恒為避免被現代世界排斥出去,將自己神魂封印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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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世界的流速似乎有些不同,陸恒在現代世界待了僅僅數年,在這乾元大陸上卻是數十年過去。
“隨後我便回了梵音寺,取了因果盤,將之祭煉成本命法寶。想借此盤尋找你的下落,沒想到卻只在妖族禁地中找到了軀殼。”
原來此前在天網上看到的記錄,並非是釋空第一次潛入妖族禁地。他竟是在千年之前就曾經去過,也難怪當初能那般順利就進入禁地之中。
陸恒卻想起一事來。
當初在招搖山中,千瓣金蓮綻放,那是釋空勘破一苦,即將前往輪回的徵兆。
如今看來,他依舊是當時自陣中出現時的模樣,千年之中,竟是都未曾再次去往輪回。
“你為何沒有去輪回轉世。“
釋空垂下眼睛,說了句:“當初我未能勘破,哪來的輪回轉世。”
“你此世究竟是困於何苦。”
“求不得,愛別離,五陰熾盛,皆纏繞於你一人身上,交織在此一世中。我堪不破,看不透,自是無法輪回。”
釋空說得坦然,陸恒心裡卻有些五味陳雜,如今兩人糾纏頗深。他甚至不知是否希望釋空能勘破這餘下的三苦。
如是勘破,對方自當放下一切,往事也如過眼雲煙,在他心上再留不下半分痕跡。
那,自己又當如何。
陸恒眉頭微皺,沉默下來。
釋空卻似乎是看穿他心中想法,抬手撫了撫陸恒鬢邊亂髮,將其一一理順。
“不必憂心。無法勘破餘下三苦,我也是甘之如飴。破道而已,再修行便是。”
陸恒見他神情溫柔,眼中情意萬千,心中一動,上前一步正想開口說些什麼。
一旁懸浮的古鏡,鏡面蕩起陣陣波紋,隨後光芒大作。
一身著暗金華麗錦袍的青年,自光芒之中出現。
他一現身,就抬手捂住自己的臉,掉頭就匆匆離去。
“不行不行,這樣太不道德了。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等我避開,你們再繼續。“
陸恒卻是在這神秘青年現身的瞬間,就認出此人來。
他倒也沒覺得有多尷尬,自己同釋空之間的距離,尚有一步之遙,兩人可什麼都還沒做。也不知這人為何比自己二人還激動。
“景鑒,回來。“
陸恒有些哭笑不得地喊停已經走出數丈之外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