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做人還是謙虛點好
孟娬推著殷珩剛走兩步,還不等殷珩說話,便有一道散漫的聲音從對面傳來,道:“住得好好的,搬什麽家?”
孟娬掀起眼皮循聲看去。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除了旭沉芳,實在想不出二別個。
夜色裡朦朦朧朧勾勒出一道美麗而翩然的身影,隨著他緩緩走近,眉眼輪廓也漸漸呈現出來,模樣無可挑剔,眼尾的淚痣近魅近妖,有一種絕豔的風骨。
旭沉芳看了看殷珩,道:“你不是腿腳不方便麽,來得倒是快。”
殷珩道:“我不像你那麽貴人事忙。”
隨後三人一同往家的方向回。殷珩和旭沉芳兩人皆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孟娬心裡很著急,道:“你倆能走快點麽,我趕時間啊。”
殷珩牽了牽孟娬的手,握在手心裡,彷彿給了她安定的力量。他道:“阿娬,不用搬家了。”
之所以孟娬覺得應該搬家,是因為官府盯上她了。但現在殷珩說不用搬,難道官府沒空盯著她了?
她回想起先前左承錦帶著人匆匆離開官衙的場景,便問道:“莫不是官府出了什麽事?”
旭沉芳漫不經心地回道:“聽說知府被人射殺了。”
孟娬愣了愣,然後下意識地就扭頭狐疑地看著旭沉芳,旭沉芳又道:“你看我作甚?我可是一晚上都在陪客應酬。”
孟娬道:“可你養了不少扈從。”
旭沉芳摩挲著下巴,嘶道:“阿娬表妹,你這話可不要亂說啊,我養扈從都是養來乾正經事的。知府出行哪次不是護衛前呼後擁,你以為行刺知府那麽容易麽,能隔著距離和人群,在大街上精準射殺他的人,必然是箭術厲害至極。嘖嘖,我的扈從就是再練二十年也達不到那個水準。”
孟娬暫不發表看法。但很快,她就有理由相信,旭沉芳說的是事實。
三人經過街上時,只見前面有官兵把那段街面圍了起來,街上全無之前濃重的節日氣氛。
知府的身首已經被抬了下去,就是地上還留有大片血汙沒來得及清理。
左承錦在那邊控制場面,處理起來分寸不亂,很能獨當一面。
聽說凶手已經第一時間逃了,知府的那些護衛去追,到現在還沒有追拿到。
酒樓裡的賓客早就一哄而散了。有些膽大的百姓,遠遠站在場地外面,出於好奇想知道事情後續,所以一直沒離開。
現在被殺的人的身份已經明了了,就是知府大人。
孟娬他們過來時,還聽到人們在竊竊私語地討論,臉上的表情既表現出心有余悸,又表現出神秘的八卦色彩。
孟娬多嘴一問,大家就爭相給她講。
一人唏噓道:“當時我就在街上,親眼所見。突然從樓裡射出來一支箭,直接就奔到那轎子裡了。再飛射出來時,血霧花花的。”
另一人也唏噓道:“就是,然後知府的腦袋就啪地一下掉下來了,跟球似的滾到了地上。”
“真是死得太慘了。”
“距離這麽遠,知府又是坐在轎子裡遮擋著的,那刺客也射得太準了吧。咱們普通人可能連弓都沒法完全拉開,可那刺客居然能一箭穿脖,直接射下知府的腦袋……”
孟娬雖然沒親眼看見,但從人們的講述中也能想象,場面必然十分震撼。
孟娬抬頭估算了一下酒樓二三樓與街面的距離,能在這個距離范圍內別說射殺目標了,光是能不能用肉眼瞄準就是一個技術活,更何況殺手瞄的還不是知府大塊頭的身體,而是他的腦袋。
在轎子遮擋的情況下,恐怕殺手也是用眼睛估算的,而且估算得分毫不差。
再說射下腦袋這種事,那得有多強的穿透力,實在難以想象。
總體來說,這需得要弓箭本身、殺手的臂力和箭術都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並且配合得天衣無縫,才能實現。
孟娬點頭,表示認同道:“那確實是個非常厲害的刺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盡管她在現代受過嚴格的訓練,可自認比起這古代原生態的殺手,還是相差一大截。
旭沉芳看了看殷珩,幽幽道:“王行,你覺得呢?那刺客厲害嗎?”
殷珩一本正經道:“阿娬說厲害,那可能就是還行吧。”
旭沉芳斜睨他道:“會不會太謙虛了?”
那不然呢,要他自己誇自己?
殷珩若無其事地牽了牽衣角,道:“做人還是謙虛點好。”
孟娬道:“我家阿珩甚少誇人,他說還行,那就是我說的非常厲害了。”
那時旭沉芳很想給她一個白眼讓她自己體會。
知府既然是被射殺的,凶器顯而易見,就是深深沒入木樁子的那支箭。官差來拔箭的時候費了點力氣才拔出來,用布包著,轉頭拿去呈給左承錦。
適時,那些去追拿刺客的護衛終於回來,左承錦一邊拿著布料包著的血箭看了看,一邊問護衛:“刺客追到了嗎?”
護衛押了兩個人上來,被摁跪在地上,道:“只追到兩個,其余人都跑了。”
還不等左承錦開口詢問,那兩人就滿頭大汗地開始叫冤枉,說他們根本不知道知府被殺。
護衛冷冽喝道:“大膽狂徒,還敢狡辯!你們不知道,那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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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道:“我們……我們只是尋常喜歡偷偷荷包,在樓裡正尋機會下手,哪想會看到官差,一時心虛就跑了……”
另一人又補充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搜搜我們懷裡,今天乞巧節在街上剛偷了幾個荷包!”說著就朝官差挺了挺胸膛,讓他們來搜。
在左承錦的示意下,官差往兩人衣兜兒裡搜了一把,果真搜出幾個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荷包,一看就是姑娘家用的。且荷包裡或多或少地裝了些碎銀子。
周圍有百姓看著,也不能胡亂冤枉他們就是殺人凶手。並且這殺人手段如此殺伐利落,很難讓人相信是出自這兩個人之手。
等審視完了血跡斑駁的箭支,左承錦才問護衛:“這是殺害知府大人的凶器,你們追拿他們的時候,發現他們身上有攜帶弓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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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語問出關鍵,護衛這才如醍醐灌頂。周遭觀看的百姓也恍然大悟。
護衛當時一衝進酒樓,立馬就被這幾個小偷給吸引了注意力,於是下意識就認為他們便是刺客。可現在回想起,他們追的這些人,沒有一個身上是有弓箭的。
他們極有可能就只是慣偷,對官府人員由著本能的心虛畏懼。
這樣一來,不排除刺客把殺人的凶器還藏在這酒樓的某個地方,或者說凶手根本就另有其人,卻因這一疏忽,而早已逃之夭夭了。
隨後左承錦讓官差搜查所有二樓三樓臨窗的房間,任何犄角旮旯都沒放過,結果別說弓箭了,連片箭羽都沒能找到。
最終左承錦讓人把那兩個小偷先帶回去候審,把街道清理出來供百姓通行,酒樓也派了官差守著。
知府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此命案還有待後續詳加審理。
官府要一邊繼續追查凶手,一邊向上面匯報,上頭需得及時任命一位新知府來處理這件事。
焦頭爛額的官差們絲毫沒發現,他們前不久才抓進牢裡的孟娬,眼下已經在外圍和別的百姓一起當吃瓜群眾啦。
除了留守在酒樓的官差,等官府的其他人都撤出以後,孟娬和殷珩、旭沉芳三人才打街上走過,回了家去。
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她確實不用搬家了。
知府都掛了,還怎麽找她麻煩?旭明宥的後台倒了,估計他都已經自亂陣腳了。
路上,孟娬看了旭沉芳一眼,問道:“那同知大人是跟你一頭的麽?”
如若不然,左承錦也不會在她被抓進牢裡後及時出現並保下她了。
旭沉芳眯著眼道:“也算是有點交情吧。”
孟娬也眯著眼,不過左承錦不怕保下她會得罪知府嗎?他們做官的應該很懂得權衡利弊,為了一點私人交情就和上級交惡,那是極不明智的行為,除非……這個時候得罪知府也沒什麽太大影響了,因為他知道知府會在今夜玩完?那旭沉芳又知道嗎?
不過話題到此為止,誰也沒繼續往下說。
醉椿風。
知府從鳳梧這裡離開以後,鳳梧便讓身邊丫鬟更換了牀褥,自己沐浴更衣,並讓丫鬟傳話下去,若是知府半夜裡還來,便說她已經休息下了。
後來鳳梧洗漱乾淨後坐在妝台前,神情淒然地看著銅鏡裡自己的那張臉。男人都喜歡她這張臉,為什麽有的男人卻不喜歡呢?
還不等她睡下,丫鬟就咚咚咚地跑上樓來回話,進房時還氣喘不停,表情也不太對勁。
鳳梧拿著梳子梳頭髮,隨口一問:“知府大人又回來了?”
丫鬟道:“知府大人,他死了。”
鳳梧梳發的動作只一頓,而後繼續梳著她柔順的發絲。
在回家的途中盡管孟娬知道旭沉芳已經派了他家裡的丫鬟去照顧夏氏,但經歷了這麽多事暫且風平浪靜過後,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夏氏什麽性子孟娬最清楚。在外人看來夏氏對別人興許有點柔弱,可她對自己一點也不柔弱,反而很固執嚴厲。她有著強烈的自我約束觀念,在她眼裡,女子的貞潔比什麽都重要。
當年她被賀氏設計失去了貞潔,就為此約束了自己半生。而今險些釀成大禍,這可能會成為她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孟娬從街口轉進後巷時,腳下不停,一路跑著回家。
眼下夜已經深了,家門前沒再有之前看熱鬧的人,但院子裡的燈還通通亮的。
鄉霸們一直守在院裡,見孟娬他們安然無恙地回來,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
夏氏房裡的燈也還亮著,兩個丫鬟守在門外。孟娬抬腳就朝房門走去,丫鬟忙向房間裡說道:“夫人,孟姑娘回來了,可要讓她進來陪您?”
孟娬剛到門口,不及伸手去推門,裡面就傳來夏氏驚慌的聲音:“不要!別進來!”
孟娬的手停頓在半空中,半晌,她出聲道:“娘,我回來了。”
夏氏房裡安靜至極,實際上她在極力平息著自己壓抑著的痛苦。她深吸兩口氣,帶著一絲乞求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阿娬,你回去睡吧,讓娘靜一靜好不好?”
最終孟娬沒再強求,道:“好,娘娘好好休息,睡一覺就沒事了。”
隨後她叫了丫鬟到旁邊,聽丫鬟說說夏氏的情況。
夏氏今晚的情況特別簡單,她洗漱回房以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沒出來。
院子裡誰都不敢走開,害怕夏氏尋短見,還要不停地跟她說孟娬的事。
夏氏房裡一直沒聲沒響,就在鄉霸們忍不住要撞房了,夏氏才驀然開口道:“我不會輕生自盡的,我不會讓我的阿娬沒有娘,成為被大家嘲笑唾棄的對象。”
家裡除了孟娬,還有殷珩和旭沉芳看著,鄉霸們都回去了。叫來的兩個丫鬟也都遣回去了。
這家裡還是原來四個人時的模樣。
孟娬這一晚就睡在夏氏的房門外。她歪頭靠著門扉,身體蜷縮在房門邊,道:“娘,我就在外面,什麽時候你需要我了你就叫我。”
夏氏一直沒叫她。卻是孟娬靠著門睡睡醒醒,一醒來就要叫夏氏兩聲的。
夏氏似乎很害怕房裡的燈熄了,蠟燭一直亮得明徹。
孟娬累得睡著的時候,旭沉芳怕孟娬著涼,挽著薄毯出來準備給她蓋,但是剛一出門卻又止住了腳步。
因為在他之前,殷珩已經出現在了孟娬身邊。
他低頭靜靜看著孟娬的睡顏,門紗裡溢出來的火光鍍在兩人身上,顯得那麽柔和而繾綣。
他將手裡的薄毯輕輕地搭在了孟娬身上。
每當這種時候,旭沉芳才感覺到自己有多無力和多余。
最終他沒有過去打擾,而是轉身回了房。
殷珩給孟娬搭上毯子後卻再也沒離開。她睡在夏氏的門外,他便倚在屋簷下的廊柱邊,一直陪著她。
其實孟娬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夏氏,所以她選擇了守在外面,只要夏氏需要,她就一定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