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夜半三更,一對男女坐在紗帳之內,衣衫不整,神情驚慌,被褥還被掀開一半……看起來,還真有那麼點璦昧……
顧雙華閃過這個念頭,便義正辭嚴,對哥哥大聲斥責:“胡說八道!”
顧遠蕭沖她笑,內心卻在感慨:可惜,有名無實。
這時,顧雙華余光瞥到搭在牀沿的外衫,彷彿被燙到般抽手,可哥哥卻加了力氣,緊緊鉗住她的手腕,急得邊掙扎邊狠狠瞪他道:“哥哥現在好不知羞。”
顧遠蕭將臉靠過去,“同你說了,不要再叫我哥哥。”
兩人就這麼坐在紗帳內,自己還未穿外衫,顧雙華突然有點害怕,可坳不過他的力氣,只得將唇一咬,軟下語氣賣乖道:“那你說該叫什麼?”
顧遠蕭滿意地笑起來,隨即想了想道:“叫雲霆。”見妹妹就皺起眉,又湊近壓著聲道:“或是……蕭郎。”
顧雙華聽得渾身抖了抖,蕭郎她可是打死也不可能叫出,兩害權其輕,那兩個字在舌尖轉了半天,終是輕輕地喊道:“雲霆……”
顧遠蕭被她喊得心尖一酥,雖然這並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稱呼,但至少她願意直呼他的字,便是代表著一種超脫親情的親暱
無論如何,他總算艱難地朝前邁了一步,暗嘆口氣,感 嘆自己追妻不易,誰知雙華卻趁他分心,倏地將手抽出來,然後飛快穿好外衫,讓顧遠蕭很是感慨:早知剛才就不該逼她改口,該好好多看幾眼。
這時顧雙華走到窗邊探頭往外看,發現外面的動靜漸漸小了,火光也一點點熄滅,連忙轉頭道:“他們好像放棄了,你趁這時趕快走吧。”
誰知顧遠蕭仰面往牀榻上一躺,半闔上眼道:“方才公主說了,會多派些人守在你院外,還有你門口的丫鬟,我這時出去,豈不是正被他們撞見。”
顧雙華皺起眉,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引狼入室,“你該不會要睡在這裡吧。”
顧遠蕭翻了個身,見她嚇得都有點結巴,搖頭道:“無需如此緊張,我多陪你一會兒,等他們累了去歇著了,我就走。”
顧雙華這才鬆了口氣,跟他遠遠隔開,在窗邊坐下,低頭便看見擱在桌上的爹爹刻的玉章,拿在手上摩挲著,輕聲道:“哥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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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蕭一瞇眼:“該叫我什麼?”
顧雙華無奈,舌尖繞了繞,囁嚅著加了兩個字:“雲霆……哥哥。”
顧遠蕭覺得這稱呼還挺順耳,滿意地將視線收回:“爹爹去世事,把所有事都交託給了我,包括你的身世。”
“已經這麼久了嗎?”顧雙華垂下眸子,她不 知道自己的父親那件案子真相如何,既然公主說他是個好人,那就是蒙受了冤屈,哥哥不告訴她,一定有他的苦衷。想了許久,終是嘆了口氣,對著他道:“謝謝你,讓我能和娘親相認。”
顧遠蕭凝神看著她:“雙華,你喜歡這裡嗎?”
顧雙華點頭,聲音裡都帶著雀躍道:“我喜歡這裡,不止是公主,他們都對我很好,像我真正的親人一般。”
“那你還想回侯府嗎?”
“當然要回去,侯府有你和祖母,有堂兄和熏兒,這裡是我的家,那裡也是我的家。”顧雙華突然生出幸福感,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顧遠蕭似是想到什麼,微微一笑道:“沒錯,兩邊都是你的家。等你出嫁後,公主府便算是娘家。
顧雙華琢磨出這話裡的意思,便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這時窗外人聲漸歇,只剩蟲叫蟬鳴,和著樹葉的沙沙聲,顧遠蕭折騰了一天,這時陡然放鬆下來,眼皮開始發沉,迷糊地睡了會兒,睜開眼,卻看看妹妹的臉就在牀邊,眉心微蹙著,似乎在*屏蔽的關鍵字*到底該不該叫醒他。
顧遠蕭尚有些恍惚,突然覺得這情景像極了一對夫妻,在清晨時,默默相對。伸出手,輕摸了下她的臉,見她又有些畏縮,將身子撐起一些,用略沙啞的嗓音道:“其實,我不在乎你叫我什麼,可我不想你只把我當哥哥。 ”
第二日,顧雙華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妝台前,丫鬟剛幫她將頭髮散開,公主那邊就傳來消息,說讓小姐好好妝扮,因為陛下要宣她們入宮。
坐在一路往皇宮趕的馬車裡,公主盯著雙華眼下重重的烏青,頗有些心疼地問道:“沒睡好嗎?因為擔心那賊人”
顧雙華抬眸衝公主笑笑,示意她自己沒事,暗自嘆了口氣想:自然要怪那賊人,昨晚他走後,自己又擔心他被捉到,又為他說的話而心神不寧,整晚都沒睡好。
公主見她仍是心事重重,想了想,又沖她狡黠地一挑眉:“如果不是沒睡好,莫非是因為……少女懷椿,在想著誰叫兒郎。”
顧雙華的臉立即紅了,連忙道:“沒有,沒有,娘親可不要亂猜。”
公主賊賊一笑:“若不是我猜中,你為何這麼緊張。”伸手在她臉上輕捏了把:“看臉紅成這樣,還說不是懷椿。”
見女兒低著頭滿臉紅雲,眼珠轉了轉,傾身過去問:“告訴娘親,那個人,是不是信王李墨?”
顧雙華驚訝地抬頭:“公主為何會這麼問?”
公主一怔,看她這神情,方才她想的那個人好像不是信王,想了想又道:“那日在雲鶴樓,我明明看見你們兩個為了個荷包拉拉扯扯,那個荷包,不就是你親手繡了好幾日的,自然是想送給心上人的,難道還能有假?”
顧雙華簡直哭笑不得,可也沒法解釋,那荷包是她想送給哥哥表示謝意,誰知被信王先搶了過去,苦惱地按了按額角,突然心念一動,問道:“娘親那日是跟著我們一起出來了嗎?”
公主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偷窺的行徑,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偏頭,又理直氣壯道:“誰叫信王那小子當著我的面來找你,卻還要偷偷摸摸拉你出去,他以前在本宮面前可從不避諱,自然是心裡有鬼,那本宮當然得跟出去弄個明白。”
顧雙華怔怔聽著,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這時又聽公主問道:“那你告訴我,對信王究竟是何感覺,他可是親自在我面前承認,對你一片痴心,非你不娶呢。”
顧雙華眨眨眼,未想到信王會對公主說這個,思索良久,終是老實回答:“我也不知道。”
公主無奈嘆氣,看來這孩子是真的還不懂什麼是鍾意,忍不住對那兩人生出些同情,隨即又驕傲地想,她長樂公主的女兒,自然不能那麼輕易就嫁了,自然要讓人捧在手心,再千挑萬選才對。
公主在馬車上問出這件事,其實是隱約猜出陛下讓她們進宮的意圖,果然,兩人一進露華殿,在帝后身旁,正坐著一派倜儻的信王。
顧雙華跟著公主朝帝后行了禮,然後才轉向信王,他還是打扮得那般招搖,姿如玉樹,彷彿令整座大殿都皎皎生輝。那雙看向她的桃花眼裡,還是帶著幾分壞,和引她嚮往的肆無忌憚。
這時,信王幽幽嘆了口氣,十分深情地開口道:“雙華妹妹,你我可許久未見了。”
皇后聽得捂著唇輕笑,又對皇帝道:“看看,你這侄子對著心上人,整個人都不同了。”
皇帝也笑:“是啊,朕可是從未見過他這般正經的模樣,深怕被人拒絕一般。”
顧雙華聽他們調侃,低著頭有些手足無措,公主卻不接話,只對皇帝道:“皇兄今日召我們進宮,究竟所為何事?”
皇帝笑了笑,對著顧雙華道:“那日朕同你哥哥說過這件事,可他說不知妹妹的心意,要回去問一問。誰知這一問,竟沒了消息,朕便想,乾脆直接召你過來,讓你自己說一說,對朕這侄兒的一番心意,究竟是何想法?”
顧雙華未想到皇帝會親自來問她,正在怔忪時,公主連忙插話道:“皇兄,雙華還是閨中小姐,哪能當面問這樣的話?”
皇后卻一擺手道:“這有何不能問的,子元的終生大事,可一直是陛下的心事,今日把你們都叫過來,若是雙華也願意,咱們正好就 這件喜事定下。”她想到之前的那一幕,又笑著道:“到時候長寧侯就算有什麼想法,也沒法再改了。”
顧雙華一聽見終生大事,本能地抬頭想要拒絕,這時公主卻冷聲道:“長兄如父,雙華的婚事,哪能繞過長寧侯,就這麼隨便定下。”
皇后聽著不太舒服,:“莫非陛下親自賜婚,還得長寧侯允許不成。”
皇帝見這兩人又要爭起來,板起臉道:“你們先別急,朕在問雙華的意思。
顧雙華想了想,正要開口,公主不放心地又叮囑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她生怕這孩子會迫於皇帝的壓力,稀里糊塗就應下這件事。
可顧雙華比她想像的要清醒,她從公主和皇后的話中,已經推斷出今日進宮的緣由,也許她曾對信王有過悸動,可這一刻她卻很清晰地知道:她還不想嫁給他。
於是她深吸口氣,眉宇間染上堅定之色,開口道:“多謝王爺垂愛,可雙華……”
“等等……”信王突然站起,走到皇帝面前躬身道:“雙華只怕是被嚇著了,陛下可否容我單獨與她談一談。”
皇帝與皇后互看一眼,隨即皇后笑道:“也是,小姑娘陡然進宮,正是拘謹時,就得做這麼重要的決定,今日花園裡的木槿花開得正好,子元,你就陪顧家小姐去看一看吧。”
信王點頭,然後走到顧雙華面前,微微欠身伸出手來,黑眸閃亮:“三小姐可願賞臉?”
顧雙華想了想,便站起隨他走了出去,果然走到花園裡時,一朵朵粉紅相間的木槿花開得正艷,信王低頭嗅了嗅那花間香氣,轉眸看向她道:“無論你以前是如何看我的,那晚我對你說的話,還有我在陛下面前說的話,全是出自真心。”
顧雙華沉默許久,終是面向他道:“我可以問王爺一件事嗎?請 王爺務必不要騙我。”
信王笑了笑:“本王何時騙過你,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顧雙華神情淡淡,深吸口氣開口道:“那日在雲鶴樓,王爺是不是明知公主會跟上來,所以特意將我叫出來,然後把荷包交給我,讓公主以為我們情意相投。”
信王面色一變,再見面前女子目光堅定,哪還有以往那般唯唯諾諾的模樣,可見她是真的想求個答案。掙扎許久,終是低頭苦笑了一聲:“未想到,你竟會這般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