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0章

發佈時間: 2024-06-24 09: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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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公主為了讓顧雙華這十日能住的舒服,特地給她佈置好一間臥房,當顧雙華推門走進時,著實被房內的華貴奢靡給嚇了一條。

明珠華照,熏爐鏤金,連地上都舖的從番邦運來的織毯,她攥著手心有點受寵若驚,“雙華不過來借住幾日,公主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公主驕傲地一抬下巴,道:“這算什麼,你既然來我府裡做客,自然要給你用最好的,不然你那個哥哥,可得來找本宮的麻煩。”

她走到床榻邊,手指從刺繡精緻的蜀錦被面上滑過,只覺得手心如觸著溫軟的水波,笑道:“本宮沒有女兒,想置辦這麼間閨房很久了,偏偏不知給誰來住。我那幾個兒子都是無趣的性子,被他們爹帶的就知道舞刀弄槍,哪懂得這些細處的用心,就算讓他們住進來只怕也是暴殄天物。正好你來了,讓本宮好好佈置閨房過過癮。”

她朝顧雙華一招手道:“來看看這被子上的刺繡,這幾隻彩鶴繡的好不好看,裡面可是稔了金線的。”

顧雙華聽得心頭髮熱,她知道公主不愛人家和她客套,便走過去認真 讚賞道:“這幾隻鶴姿態迥異,卻都能看出栩栩如生的神采,無論針法還是繡樣,都和我以往見過的不同,想必是花了許多功夫吧。”

公主激動得雙眸都泛起光彩:“還是你識貨,這繡樣本宮親自找人畫的,比照的是蘇維所做的《七鶴圖》,這裡面每隻鶴,仔細看都是不同的,只有金寶閣最好的繡娘才能繡的出。外面那些刺繡和它比起來,簡直就是魚眼對珍珠,哪及得上一絲一縷。”

顧雙華見哄的她開心,便又挑著屋裡的幾樣讚歎一番,公主笑得眼都瞇起,十分得意自己的用心遇上了識貨人,拉著她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過了會兒,丫鬟進來說午膳準備好了,於是公主便拉著顧雙華的手去了花廳用膳。

酒菜已經擺上了桌,魏將軍和公主的三個兒子圍坐在一處。

小兒子承珏還是那副少年持重的模樣,只在看見顧雙華時,眼眸裡露了絲笑意,揮手向她打招呼。

顧雙華對他輕輕點頭,又在心裡默默感嘆小孩子長得真快,才不過半月未見,他好像比上次見又多了些少年氣。

公主坐下後便和兒子丈夫打趣幾句,一家人習慣瞭如此熱絡,顧雙華卻有點拘謹,低著頭專心吃飯,這時突然聽魏將軍關切問道:“府裡的菜你吃的慣嗎?”

顧雙華連忙點頭道:“很好吃。”

魏將軍道:“你是婉婉請來的貴客,若有什麼不合口味的菜就說,明日讓廚房再做些你愛吃的。”

顧雙華向來知道魏將軍寵溺公主,能對她如此照拂,想必也是愛屋及烏,可她哪敢讓廚房專為她做什麼,連忙表示菜都很可口,不需要專門去做什麼。

這時公主拖著腮長嘆一聲道:“何時你在我這裡,能像對長寧侯那般自在隨性,不像這麼小心翼翼,本宮才是真的開心呢。”

顧雙華怔了怔,她不知自己在哥哥面前是如何模樣,和在別人面前都不同嗎?

這時,魏承珏悄悄從旁推著一小碟如意卷過來,小聲道:“這個很好吃。”

看著小少年殷切獻寶的模樣,顧雙華心中一柔,點頭笑著道:“多謝小少爺。”

在公主府的一天就這麼過了,到了晚上公主給她安排了兩個貼身伺候的丫鬟,事無鉅細交代一通,才離開回了房。

魏將軍已經讓人更完了衣,這時只穿中衣靠在床邊看書,一見她進來便問:“都安排好了?”

公主揉了揉脖子,走到魏將軍身邊坐下,頭靠在夫君的寬肩上撒嬌:“我看那孩子是真心喜歡那間房,也不枉我這幾日這麼費心思幫她佈置。 ”

魏將軍自然地伸手替她揉著後頸,打趣道:“今天承恩都吃醋了,說娘親沒對他們這麼事無鉅細地照顧過。”

公主玩著魏將軍中衣上的垂帶,聲音裡帶了睏意道:“雙華從小就寄人籬下,鄒氏懷疑她是老侯爺的外室女,自然不會對她有什麼好臉色,更不會費心為她安排什麼。所以她到了我這裡,我總想盡力為她補上一些。”

魏將軍手指微滯,想了會兒,終是輕聲問道:“你真的覺得她很像他嗎?”

公主背脊一僵,把頭從丈夫肩上抬起,嘆口氣道:“只是像而已,她的生辰不對,而且老長寧侯親自將他押解回京,對他恨之入骨,又怎麼會……”

魏將軍聽她聲音都發著顫,摸著她的臉,嘆息一聲道:“這麼多年 ,承珏都快十三歲了,你果然還是忘不了。”

公主轉頭揉了揉眼角,然後用臉蹭著魏將軍的衣袖道:“就讓我對她好點兒吧,就當對當年的補償。”

魏將軍默默低頭她,過了會兒才執起她的手道:“好,我陪著你對她好。”

第二日大早,公主便派人來給顧雙華梳妝打扮,親自帶她進宮去見皇帝。

到了秦華殿,皇帝剛下了朝,正和皇后坐著看太后生辰的禮單,公主帶著顧雙華走進去,瞥眼就看見皇后身邊還坐了個人。

馮夕顏,精緻的鴨蛋臉只略施薄粉,就讓身旁穿金戴銀的皇后失了光亮。

皇帝抬眸看見顧雙華,略微思索了下便笑著道:“你就是雲霆的三妹吧,朕還記得你?”

顧雙華有點緊張,依著公主教她的規矩給各人都問了安,然後在公主的示意下入座。

公主在皇兄和皇嫂面前向來沒有忌諱,拉著顧雙華的手將來意說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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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聽聞她要在壽宴上煮茶敬茶賀壽,便點頭道:“上次雲霆為了你,說什麼也要求到那套茶具,朕也想嚐嚐看,煮出的茶是如何的味道。”

皇后想了想卻道:“茶藝雖然清雅古樸,可在母后壽宴這樣的熱鬧場面上表演,會不會太過單調,氣氛不夠喜慶。”

公主一瞪眼,“怎麼不喜慶,本宮覺得煮茶之藝十分別緻,比獻舞彈唱要有趣的多。”

皇后向來知道公主刁蠻,若是自己不同意,必定得與她針尖對麥芒地爭論一番。

頗為頭疼地仔細打量了眼顧雙華,確實是生的秀美嫵媚,若穿了宮裝在壽宴上表演,必定會贏得眾人矚目。

可太后向來喜歡老實本分的貴女,最近京城的流言,皇后多少也聽到一些,若是不小心傳到太后耳朵裡,不知會不會引起什麼麻煩。正在兩相矛盾間,旁邊的馮夕顏突然開口道:“姑母,不如就讓我同顧姐姐一同表演吧。”

皇后聞言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馮夕顏的琴藝是曾任朝中大樂師的周衍親自傳授,她從十歲學琴,到今日在琴技上的造詣,比起宮廷裡最好的琴師也絕不遜色。

這次太后可是專程點著馮夕顏進宮,想听她在壽宴上撫琴助興,因此皇后十分訝異她居然會願意和別人一同表演。

馮夕顏見幾人都在看著她,有些羞赧地低頭道:“茶藝和琴藝都數清雅之藝,若是配在一處,再經過排演,正是相得益彰,太后見我們能同心攜手,自然也會更高興。”

皇后和皇帝互看一眼,明白她是想化解姑母和公主的矛盾,兩人露出讚賞的表情,皇后點頭道:“好,就依夕顏所言。”忍不住又輕嘆一聲道:“還是你懂事。”

公主不樂意了,眼皮一翻道:“皇嫂這是說誰不懂事呢?”

皇后不想同這個難纏的小姑子打嘴巴官司,便細細安排好獻壽的諸多事宜,讓兩人提前到她宮中排演。

等出了秦華宮,公主氣鼓鼓道:“煮茶撫琴,自然是琴音更容易奪人。本宮看,她只怕是存了和你比較的心,又能順便在皇嫂面前賣乖。”

顧雙華認真承諾道:“雙華必定不會落於人後。”

公主笑起來,捏了捏她的臉道:“果然還是你懂本宮,到時候一定好好表現,為本宮爭口氣。”

顧雙華點頭,心裡卻直打鼓:煮茶無非就那幾樣步驟,講求的是靜心養性,可若是放在熱鬧的場合,哪裡能比得上琴音能有諸多變幻。

兩人正繞過垂花門,一個小內侍從後跑出來,高喊道:“公主留步!”

長樂公主停住步子轉身,聽見那內侍恭敬道:“太后喚奴才來請公主去慈寧宮說話。 ”

公主想著母后如今專心禮佛,向來不喜宮裡進外人,於是交代顧雙華道:“你就在這園子裡隨便逛逛,等我陪母后說幾句話就回來。”

顧雙華忙點頭應承,可她哪敢隨便在御花園裡走動,於是就那麼拘謹地直直站在原地,偶爾有宮人從不遠處經過,都會好奇地看她一眼,令她覺得越發得不自在。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有人在身後道:“雙華妹妹,本王就說你我果然有緣,連在御花園都能撞上!”

顧雙華一轉身,就看見信王站在芙蓉花樹旁,笑得十分風流倜儻,她緊繃的神經松下來,也被這笑勾起幾簇心花,行了禮問:“王爺怎麼在這兒?”

信王摸了摸鼻子煞有介事道:“我今日起床便心神不寧,總想著應該進宮來,有什麼好事等著我。”頭靠過去沖她一擠眼道:“果然就被我遇上了。”

顧雙華早習慣了他如此說話,可還是因他的陡然接近紅了下臉,然後聽信王道:“現在御花園裡的花開得正好,反正你也無事,不如隨本王去賞一賞可好。”

顧雙華想著公主一時半會只怕不會回來,於是點了點頭,跟著他往裡走,有信王一路逗著她說話,便覺得這禁衛森嚴的皇城也不那麼令人害怕了。

過了一會兒,信王不知看到了什麼,露出個賊賊的笑容,壓低了聲音道:“走,我帶你看好戲去。”

他領著她繞到一處假山後,又示意她蹲下,顧雙華被他弄得有些緊張,仔細一看便驚訝地發現,另一邊竟站著馮夕顏和哥哥。

顧遠蕭看著面前含羞帶怯的女子,滿臉的不耐煩,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馮夕顏漲紅了臉,雙手使勁絞著帕子,道:“不知遠蕭哥哥可聽說,我要在太后壽宴上奏琴獻藝。”

顧遠蕭一臉我為何會知道的表情瞪著她,讓信王看的“噗嗤”笑出來,顧雙華為那句遠蕭哥哥微皺了下眉,彷彿有隻小飛蟲擦著心尖飛過去,不痛不癢卻也不太舒服。

那一邊馮夕顏鼓起勇氣,漲紅了臉道:“周衍師父曾對我說過,你在十五歲的時候,曾做過他的入室弟子,還對我誇讚說你是他所教之人天賦最高的……夕顏雖跟師父習得些技藝,但要在太后壽宴上彈奏,還是有些忐忑,能否請遠蕭哥哥抽空聽我奏上一曲,指點一二。”

顧遠蕭聽得皺起眉,正想拒絕,突然轉頭大喝一聲:“是誰在那裡?”

信王輕聲道:“糟了。”伸手去拉顧雙華示意她趕緊走,可誰知正扯到她放在腰間的帕巾,沒留神就給攥在了手裡。

這時顧遠蕭大步走過來,然後就看見兩人偷偷摸摸站在假山後面,信王手裡拿著顧雙華的帕子,而妹妹滿臉緋紅,手足無措的模樣,瞪起眼厲聲問:“你們在做什麼?”

信王尷尬地瞟了眼手裡的帕子,心想:要說我們只是來聽牆角的,你信嗎。

29.

顧遠蕭冷冷掃著面前兩人,還未開口,馮夕顏突然從後面走出來,親熱地叫著:“顧姐姐,怎麼是你啊,真是很巧呢。”

她目光往顧雙華旁邊的信王身上一瞥,內心不知為何一陣竊喜,忙轉身對顧遠蕭道:“遠蕭哥哥,咱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這裡只怕……不太方便!”

顧雙華皺起眉剛要解釋,信王已經搶著開口道:“嘖嘖,馮小姐要說什麼話,怎麼還得背著人呢。”

馮夕顏急得臉都發紅,明明是你們在這裡偷偷摸摸苟且,怎麼還怪到我身上來了。

可她是的大家閨秀,這話說不出口,於是轉頭滿懷期待地去叫心上人:“遠蕭哥哥……”

顧遠蕭負著手打斷她道:“我與你本就沒什麼好說的,馮小姐要走,現在就可以走。”

馮夕顏未想到他會這麼說,一點兒情面也不留,咬著唇就要哭出來,可顧遠蕭看都未再看她一眼,只是直直盯著顧雙華問道:“你為何和他在這裡?”

他特意加重了“和他”兩個字,聽得顧雙華心神莫名一凜,忙解釋道:“我和公主來宮裡見陛下,公主去了太后宮裡,囑咐我在這裡等她,誰知恰好就碰上了王爺。”

顧遠蕭狐疑地看了信王一眼,只見他滿臉坦然,身板挺得直直,端得是瀟灑翩逸的模樣,看起來非常礙眼。

於是他冷眼朝那邊一瞪,礙於這裡還是御花園,走到顧雙華身邊隔袖拉著她的手腕,直直就往前走,邊走邊道:“這里風大,要等公主,我帶你找個地方。”

顧雙華猝不及防被他給拖著往前走,馮夕顏急得在後面喊道:“遠蕭哥哥,方才的事……”

顧遠蕭遠遠拋下一句:“馮小姐琴藝過人,何須他人指導。”

信王“唉唉”喊了兩聲,那兩人卻充耳未聞地往前走,不禁氣得一拊掌:嘔死他了,聽個牆角把身邊的佳人給聽沒了。

正低頭自認倒霉,顧遠蕭突然又回來了,沖他冷著臉把手一攤,信王眨了眨眼,隨即明白過來,將手裡的帕子往懷裡一揣,挑釁地對他笑。

他原以為自己這麼無賴,顧遠蕭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拿他沒辦法。

誰知那人傾身過來,單手蓄力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竟往他懷裡摸去,信王被他摸得起了身雞皮疙瘩,想掙扎肩膀卻被按得發疼,根本動彈不得。

他性子雖然放蕩不羈,也從沒在大庭廣眾下被男人給摸過胸,這時汗都下來了,看著左右往這邊偷看的內侍,為了自己的清白忙大喊道:“亂摸什麼,我還給你就是!”

顧遠蕭如願得回了帕子,走到顧雙華身邊往她手裡一塞,又斜眼往那邊瞥道:“以後莫要亂放,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撿了去。”

顧雙華遙遙看著過去,某個別有用心的人立即露出內傷求憐惜的表情,可她只沖他帶著歉意點了點頭,然後就小媳婦兒似的跟在哥哥後面離開。

顧遠蕭因為有時會在宮裡留宿,皇帝為他在月華門內特意留了一間值房。當顧雙華走進去時,輕易就能分辨出其中有關哥哥的痕跡。

她在他書房抄書這些日子,耳濡目染早熟悉哥哥的習慣:他討厭凌亂,喜歡將筆桿半擱在硯台上,書不會堆得太高,用的宣紙一定要薄厚適中,彈起來能發出脆響的那種。

因此一走進這間值房,她便覺得這深宮禁庭也不那麼冰冷,多了些溫暖的煙火氣。

這時,顧遠蕭轉身對她道:“坐吧。”

顧雙華便規矩坐下,手擱在膝蓋上,下巴壓低,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

顧遠蕭因她這模樣而鬆了松嘴角,問道:“餓了嗎?想吃什麼,我讓他們去拿。”

他知道進宮需得在辰時之前,期間程序繁瑣,他這個妹妹向來謹慎小心,進宮前必定不敢多吃東西,這時想必已經餓得不輕。

果然,顧雙華被他一提醒,才摸著肚子,苦著臉小聲道:“是……有些餓。”

顧遠蕭笑了笑,吩咐外面的宮女端些點心小食上來,然後拎起燒好的水壺,為她倒好一杯熱茶遞過去道:“信王就只帶著你在外面亂轉,哪懂得如此照顧你。”

顧雙華吃一口酸甜的棗糕,喝一口熱茶,覺得腹中暖暖,十分滿足的模樣,聽著哥哥這話就像在和信王爭個高低一般,連忙用恭維的語氣道:“那是自然,因為你是我哥哥啊。”

她會這麼說,因為覺得哥哥是世上對她最好的人,若是有誰像哥哥,便是她能說出的最高讚美。

可顧遠蕭卻聽得冷下臉,未再發一言,只坐回桌案後,隨手拿起一份未處理的邸報來看。

顧雙華確實是餓了,也未發覺哥哥的轉變,只是自顧自吃十分自在,顧遠蕭生了半天悶氣,再抬頭見那人沒心沒肺,吃的臉頰都鼓起,於是微瞇起眼,頗有些想把她也吃乾抹淨,好好整治一番的想法。

可現實無情,他內心再多躁動,表面上也只能做個好哥哥,手指點著桌案問道:“吃夠了?”

顧雙華忙用手指抹去嘴角的糕點屑,抬頭笑道:“夠了。”

顧遠蕭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眼,於是故作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撿著兩份不重要的邸報遞過去道:“我看的累了,你幫我讀一讀吧。”

顧雙華連忙走過來,彎腰去接他手裡的邸報,呼吸間還帶著棗泥糕的香味,勾的顧遠蕭抬起頭,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觸她的唇,所幸心念只在那瞬閃過,指腹從她唇角一滑而過,再偏過頭掩飾地說了句:“嘴沒擦乾淨。”

“是嗎?”顧雙華緊張地拿帕子在唇邊又擦了一道,然後喝了口茶潤喉,坐在顧遠蕭身旁,認真地為他讀著邸報。

她的聲音清柔婉轉,在這間向來枯燥單調的值房裡,顯得十分悅耳,顧遠蕭默默看著她,那些字句便落不進耳朵裡。暗嘆自己若是君主,只怕也注定是個昏君,光聽著她的聲音,就已經無心政事。

顧雙華認真讀完一份,見哥哥直勾勾盯著她,莫名有些赧然,將那份邸報遞過去道:“需要批註什麼的嗎?”

顧遠蕭這才回神,掩飾地將那份邸報往桌上一擱道:“我待會兒會處理。”

顧雙華只當有些事她不方便在場,扭頭看向窗外,還未見到公主找過來,突然想起件事,問道:“哥哥你真的會撫琴嗎?”

顧遠蕭一愣,隨即想起她只聽到方才自己和馮夕顏的對話,於是笑笑道:“在我還是世子的時候學過。”

那時他還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紀,史書看的多了,便嚮往士大夫情懷。詩詞音律、落棋聽雨,他樣樣都想嘗試。

老侯爺給他請了大樂師周衍教他彈琴,未想到他對此極有天份,周衍收了他當入室弟子,並放下豪言,要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他。

可誰知幾年後老侯爺病逝,顧遠蕭還未準備好就成了長寧侯,整座侯府的重擔壓在他身上,哪還有心思再去做這些意趣風雅之事。每日來往於兵部和禁宮,他需得沉穩,需得立威,需時時繃緊一根弦不可鬆懈,若不是今日馮夕顏提起,他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有過如此閒散淡泊的時候。

顧雙華想了會兒,哥哥學琴時和自己還並不親近,所以她從不知曉,心中到底有些好奇,試探地問:“哥哥以後能彈一曲給我聽聽嗎?”

顧遠蕭怔了怔,道:“我已經許多年沒彈過了,只怕會十分難聽。”

顧雙華雙目泛起期待的光亮,道:“不需要好聽,只要是哥哥為我彈的就行。”

顧遠蕭一挑眉,隨即朝她傾身,手指擱在她的手旁邊,問道:“我若為你彈琴,你為我做什麼?”

這問題可難住了顧雙華,若是說煮茶好像太過普通,可她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擅長,正在煩惱時,哥哥卻靠在她耳邊道:“我為你彈琴,你為我唱一支歌好不好。”

顧雙華趕忙道:“可我唱的不好。”

顧遠蕭的臉偏過來一些,濃黑的眸子專注地盯著她道:“不需要好聽,只要你為我唱的就行。”

顧雙華也不知為何,明明是很普通的話語,可被他說出來就讓她想臉紅,大約是今 的天氣太熱了,蟬蟲吵得人心煩。

於是她站起走到桌邊,拿起那杯已經變冷的茶,咕嘟一口喝下去,總算穩下心神,再往外面不住地看:公主怎麼還不來。

顧遠蕭察覺出她的焦急,問道:“我聽說,你要同馮夕顏一起為太后賀壽。”

顧雙華點頭,然後想起自己的困擾,便都同哥哥說了,她實在不知僅靠煮茶技藝,如何能在能藏無數變化的琴音中出彩。

顧遠蕭想了想道:“茶需目看,琴需耳聽,在那樣的場合,目之所及的色藝,自然比耳中聽到的音律更容易令人驚艷,所以你根本無需太過憂慮。”

他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寫下一個“壽”字,又道:“你要記得,你花費心思所需要取悅的,不是滿座賓客,甚至不是陛下和皇后,唯有太后一人而已。”

顧雙華盯著他婉若遊龍般勾畫的手指,腦中似有亮光浮現,可始終想不真切,於是她乾脆托腮坐在那裡,蹙著眉思索許久,直到窗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才笑起來道:“我好像……想到了。”

顧遠蕭往窗外看了一眼,再不捨地看著滿臉雀躍的妹妹,手指輕壓在她衣袖上,直到顧雙華倏地轉頭,滑軟的布料翩蝶一般從他指腹下滑出,才終於收回手,緩緩道:“別忘了,你欠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