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7章

發佈時間: 2024-06-24 09:2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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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那道聲音透過房門直闖進來,張揚中又帶幾分浪蕩,除了信王還能有誰。

顧雙華腳步一頓,莫名生出前有狼後有虎的錯覺,竟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顧遠蕭皺起眉,抬眼就看見一抹惹眼的銀色袍角越過門邊,大剌剌登堂入室,

他一抬下巴,沉聲喚道:“雙華,到我這邊來。”

顧雙華瞬間做了決定,低頭走到顧遠蕭身邊,掙扎許久,還是沒忍住朝那人看了一眼。

誰知信王也在歪頭看她,可帶笑的眸子繞來繞去,怎麼也躲不開那黑著臉的煞神,於是板起臉,頗為嫌棄道:“雲霆啊,本王今日可不是來找你的,你就別杵著這兒了。”

顧遠蕭冷聲道:“王爺來的是我長寧侯府,找的是我家妹妹,現在還想趕我出去嗎?”

信王摸了摸鼻子,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索性大剌剌繞過他,挨到顧雙華身邊道:“聽說三小姐最擅煮茶,前幾日又得了孟釋大師親傳的茶具,本王今日恰好無事,就想著來嚐一嘗三小姐的手藝。”

顧遠蕭捏起拳,滿心的不痛快:自己煞費苦心為妹妹討來的茶具,可不是為了給他煮茶的。

他正想要出聲拒絕,顧雙華已經在他身後開口怯怯道:“只是略懂,談不上精通。王爺若是不嫌棄,雙華便叫人將茶具送上來。”

那聲音雖輕,卻是溫溫柔柔給應承下來了。

顧遠蕭瞪著眼轉身,只覺得胸口被誰悶悶錘了一拳,灼燙難當,信王卻拊掌大笑,尋了個最舒服的地方坐下,撩袍將腿一翹道:“那便要麻煩妹妹了。”

顧雙華察覺出哥哥的臉色不對,覺得有點兒納悶:王爺不是哥哥的好友嗎,貴客來訪,自己為他煮一壺茶也是應當的啊。

可他就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兒,全身彷彿罩滿陰雲,隨時都能劈下一道悶雷來,於是靠過去,小心地問:“大哥不願意嗎?”

顧遠蕭還沒開口,信王已經笑瞇瞇接口道:“是啊,莫非雲霆這般小氣,連壺茶都捨不得。”

顧遠蕭瞪他一眼,心裡越發的不快:他捨不得的豈會是茶!

可人已經上了門,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他總不能硬把信王給扔出去,索性也跟著坐下道:“那我就陪王爺一起品品茶吧。”

信王一挑眉,手指閒閒在膝蓋上敲著,再頗為惋惜地看了顧雙華一眼。

顧遠蕭與他相對而坐,兩人就著桌上茶點閒話幾句,眼中卻各有乾坤。

顧雙華卻十分開心,在小爐旁坐下時嘴角都帶著笑,顧遠蕭冷眼看去,心頭莫名一酸:也不知這笑有幾分是為了他。

等到茶香縈了滿室,信王滿臉愜意,手叩著桌案自得地搖頭的吟詩:“仙山靈草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吟到最後一句,桃花眼瞥過去,刻意提高了語調:“從來佳茗似佳人啊。”

話音剛落,他手邊的香爐不知怎麼就“砰”的倒下,壺蓋滴溜溜滾到地上,香屑撒了信王一身,顧遠蕭面無表情地喚丫鬟進來,道:“王爺的衣袍髒了,快伺候他去換一件。”

信王卻無所謂地隨手一撣道:“不必,髒了便髒了,都說茶能滌心,說不定喝完妹妹這杯茶,也能順便滌靜我這件袍子。”

顧雙華正彎腰去拿茶杯,聞言輕輕笑了起來,顧遠蕭捏拳到骨節都泛白,只恨那隻香爐沒砸到信王的頭上。

待她將兩隻骨瓷杯放好,依次將茶水注入,然後捧起一杯恭敬地遞過去,顧遠蕭和信王一齊伸出手來,互看了一眼,都不打算先退讓。

顧雙華為難地眨了眨眼,按理來說信王是客,這茶就該先遞給客人,可哥哥的表情有些可怕,她有點擔心如果不先給他,這桌子都能被他給掀了。

她躊躇許久,生怕茶湯會放冷,終是下了決心將那杯茶遞給了哥哥。

信王惋惜地收回手,搖頭“嘖嘖”一聲,顧遠蕭被溫熱的茶杯一暖,總算露了笑臉,將憋了許久的惡氣給咽了下去。

可就在他低頭瞬間,眉頭卻突然皺起,捏著瓷杯的手指微微一凝,並不往唇邊送。信王察覺有異,忙湊過去一看,然後驚呼一聲,“這茶水上居然有字!”

顧雙華正低頭去拿另一杯,然後也盯著茶湯呆住,顧遠蕭和信王忙走過去看,只見那杯茶水上竟也浮著幾個字。

這套茶具一共有四隻骨杯,三人將剩下兩隻取出,用茶水一泡,只見碧綠的茶湯連起來竟浮著兩句詩: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陵偕臧。

顧雙華看的滿心疑惑,猜想是有人在杯底做了手腳,將字寫在一個特殊的角度,若是憑空去看難以發覺,盛滿水時卻能將字投影到水上,倒是用心雅緻之舉。於是她喃喃道:“這莫非是孟釋大師特地設的機巧,恰好讓我們發現了。”

信王卻笑道:“這自然不會是孟釋大師弄的,因為婉清,正是我姑母的閨名。”

他的姑母,就是長樂公主,而這套茶具,原本就是長樂公主的故人所贈。

顧雙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聽顧遠蕭道:“還有,這人特地將’與子偕臧’,改成了與陵偕臧……”他頓了頓,卻沒有再說下去。

顧雙華聽得好奇,忙追問道:“這個陵字就是贈公主茶具之人嗎?他究竟是何人呢?”

顧遠蕭轉頭看她,表情略有些晦澀道:“前塵往事,日後我再慢慢和你說。”

誰知信王卻大聲道:“這個’陵’,自然就是蘇少陵,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白衣將軍。”

顧雙華聽見“白衣將軍”這幾個字,不知為何心底生出些異樣,轉向信王問:“他是什麼人?”

信王卻一笑,傾身過去幾乎貼著她的臉道:“你再給我倒杯茶我就告訴你。”

“哦”顧雙華乖乖準備去倒茶,誰知顧遠蕭上前將她的肩一按,然後扣住信王的手腕,大步就往外走,邊走邊道:“我還有些要事要同王爺商量,有什麼話,往後再說。”

信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扯得一個踉蹌,顧遠蕭是練武之人,手腕十分有勁,信王一邊呲牙咧嘴地喊疼,卻不得不跟著他走到門外,可還是不甘心,頭伸進來沖她一擠眼道:“妹妹且記住,他是個奸臣,大大的奸臣!”

這聲兒很快在屋內飄散,方才還 鬧的書房,除了淡淡茶香,只剩顧雙華怔怔留在原地,抿了抿唇不服氣地想:他們不說,有個人必定會說。

第二日,就在公主府那間彷彿纖塵不染的耳房裡,長樂公主痴痴望著面前茶杯上浮起的詩句,過了許久才吐出口氣,用尖刻的語氣道:“呵,真是故作風雅,愚笨至極,明知本宮最討厭煮茶這種麻煩事,還故意將這字藏在杯底,什麼’邂逅相遇、與子偕臧’,他為何……”

為何不敢當面告訴我。

她唇角帶著嘲諷的笑,長長的羽睫被氤氳而上的水霧染濕,偏過頭,揉了揉被熏痛的雙目,然後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顧雙華坐下。

公主斜斜托腮,整張臉罩在菱花窗投下的陰影裡,不再似以往那般濃烈乖張,反倒添了幾分淒婉與落寞。

然後她取下發上簪,一下下挑著身旁香爐裡的香屑,聲音似從很遠處飄過來:“你想問什麼,儘管開口問吧。”

顧雙華雖覺得太過踰矩,卻還是壓不住心中的疑惑,想了許久,終是問道:“白袍將軍,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公主冷笑一聲,將金簪啪地按在桌案上,道:“是世上頂頂迂腐,頂頂蠢笨之人。”她將微顫的小指放下,深吸口氣,緩緩道:“上陣能禦八方之敵,面不改色的五城都督,卻生的溫潤俊秀,如白衣書生一般,而且他平生最崇儒生之風骨。因上陣殺敵從來只穿白袍,絕不著鎧甲,才被百姓稱為白袍將軍。”

顧雙華聽得入迷,忍不住脫口問道:“那他現在呢……”

“自然是死了。”

見顧雙華聽得怔住,雖然已隱隱猜到,卻還是感到無由的哀傷。

公主輕笑一聲,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又開口道:“當年的白袍將軍,少年揚名、風采卓絕,是多少女子的夢中人。連本宮也為他痴迷,為了追隨他拋下所有的自尊與驕傲。可如今,本宮還是那個錦衣華服、受盡寵愛的長樂公主,他卻死了,還死在萬人的唾罵裡,你說,這可不可笑。”

顧雙華知道,這一點都不可笑,因為她聽出公主在哭。

公主手指搭在眼上,靜靜坐了許久,終於用帕子抹去臉頰的淚痕,輕輕推開了面前的窗戶。

如今已逢盛春,窗外滿樹桃花開的灼灼,遙遙當年,那人也曾衣袂翩翩立於樹上,笑著折一枝桃花拋進她懷中。

縱有錦繡千重,縱有賢子良婿,到底意難平。

顧雙華默默嘆了口氣,又煮了杯熱茶捧起,走到公主身旁躬身道:“全怪雙華踰矩,不該窺問這些往事,惹得公主難過。”

公主搖了搖頭,聲音輕的像一聲嘆息:“若不是將茶具贈予你,也許我永遠也不知道他心裡竟還藏了句:與子偕臧,卻始終不敢當面告訴我。”

垂眸看著她又道:“那天你在說’茶餅雖被碾碎成末,經百沸千煮,卻不失其本色’時,我便覺得你與他很像,也許這就是你與他的緣分。”

見顧雙華尚有些怔忪,公主將茶端至唇邊,似是不經意地問了句:“對了,你的生辰真是辛酉年六月初八嗎?”

顧雙華沒想到公主竟會知道她的生辰,眨了眨眼道:“爹爹是這樣告訴我的。”

公主一抬眸:“你說的爹爹,是老長寧侯吧。”

顧雙華點頭道:“其實,進侯府之前的事,我已經不太記得了。”

公主又盯著她看了一陣,站起打開櫃子,拿出一盒鑲金點翠首飾道:“這是前些日子皇兄讓司珍房為本宮做的。本宮看著很喜歡,便讓他們照樣多做了一套,正想著何時送 你好,正好你的生辰也快到了,就當提前送你的生辰之禮吧。”

顧雙華嚇得連連擺手,“雙華哪敢和公主用同樣的首飾!”

公主翻了個白眼:“給你就收著,在本宮面前不許這麼扭捏!”然後又摸了摸她的發頂道:“反正本宮沒有女兒,以往有什麼好東西,也不知道和誰分享才好。以後你就多到府裡來陪陪我,過些日子,本宮再讓人給你做幾套衣裳,這樣標致的模樣兒,就該穿的更好些才是。”

顧雙華覺得有些感動,很想說她也從未有過娘親,除了祖母,沒人會特意想著為她做衣裳。

可面前的人身份尊貴,她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只有接過那盒首飾向公主道謝。

公主最煩虛禮,將她胳膊一扶,故意加重了語氣道:“你再這般見外,本宮可要生氣了。”

顧雙華低頭悶笑,然後就被公主領著去吃廚房特地做的江南茶點。

待她走出公主府時,天邊已經染了淺紅,想不到自己已經出來這些時候,正想趕緊上馬車回府,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叫她:“雙華妹妹,沒想到,你我還真是有緣呢。”

顧雙華正往馬車上踏的腳懸在半空,只得規矩地站回行禮,喚了聲:“王爺。”

信王手持一把折扇,虛虛往她下巴上一點道:“本王現在要去聽曲兒,三小姐可願一起啊。”

顧雙華自然是不願的,可還沒來得及拒絕,信王又靠過去,壓低了聲道:“你不想問本王,關於白袍將軍的事嗎?”

17.

雲韶坊是京城有名的歌舞坊,三尺素台之上,淡妝麗人長裙曳地,纖長的手指撥弄琴弦,輕啟檀口,唱的竟就是那首“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顧雙華雙手按在膝上,下巴微壓著,坐的規規矩矩、八風不動,水汪汪的杏眸卻一瞬不瞬盯著台上銀唱之人,拘謹中露了幾分痴迷。

信王卻是在看他,胳膊斜撐在案邊,桃花眼半瞇,就著美色剝一顆松仁扔進嘴裡,然後隨著曲調自在地輕敲桌案,又問:“三小姐不吃嗎?”

顧雙華身姿不動,只是淡淡搖頭,待到一曲唱罷,才輕聲問道:“是王爺讓她們唱的這一曲嗎?”

信王將手裡的松子往桌上一拋,傾身過去盯著她道:“既然三小姐特地來陪本王聽曲兒,當然要選個你愛聽的。”

顧雙華被他看的有些臉熱,余光瞥見他手邊的杯子空了,自然地站起去替他斟滿,問道:“王爺現在能告訴我白袍將軍的事嗎?”

信王對她這份乖巧十分滿意,耳聽得琵琶聲又起,瞇著眼晃了晃腦袋道:“三小姐想听什麼,當年有關蘇少陵的傳言我確實知道不少,可若是想知道他和姑母的閨房秘事嘛……”他故意拖長了音,眼瞅見顧雙華的耳根果然紅了,無辜摸了摸鼻子道:“本王還真不知道。”

顧雙 沒忍住瞪了他一眼,又在心中腹誹:這人真是夠浪蕩不羈的,公主到底也是他的姑母,他竟然能大剌剌說出閨房這種字眼。

可心底又隱隱有些羨慕,她這十幾年來,時時告誡自己要克己守禮,從小就將府裡的規矩牢牢記著,不敢有半點逾越。

所以會忍不住嚮往,這般無懼禮法的自在逍遙,究竟是何種滋味。

她想的有些出神,直到信王伸手在她面前一晃,又帶著坏笑道:“怎麼,看本王看的痴了?”

顧雙華本能地往後退,然後覺得自己還是坐回去比較安全,於是又坐到離他最遠的那個角落,一本正經地問道:“我想知道,蘇都督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既然被百姓稱為白袍將軍,可見他是受尊敬敬仰之人,為何王爺會說他是間臣呢?”

更何況,公主怪他迂腐愚笨,心裡明明是記掛著他,若他真是大間大惡之人,怎會引得公主如此痴戀。

信王翹著腿,閒閒扔了顆松仁到口里道:“你坐的那麼遠,怎麼聽得清。”

顧雙華無奈,只得往這邊挪了一點,信王瞇起眼看她,過了一會兒,將旁邊的椅子一敲道:“就坐這兒,本王又不會吃了你。”

顧雙華估摸了下那椅子和他之間的距離,只得小心地挪過去,依舊坐的直直問道:“王爺現在可以說了嗎?”

信王見她問的認真虔誠,像等待夫子講學的儒生,只覺得甚是有趣,乾脆也將身子坐直,將桌上的杯蓋拿起往下一敲,似模似樣道:“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他輕敲著杯蓋,模仿說書人的語氣道:“要說這白袍將軍,可當真是個人物。當年寧王叛亂,帶著兩萬叛軍殺到城門外,他白衣束髮,帶著五千禁衛軍出城死戰。據說當年那一戰,他一身白袍被血染透,卻抵死不受寧王招降,如同地府走出的閻羅一般,終於打的寧王斷旗而敗。蘇少陵 此一戰成名,被封為五城都督,連皇宮裡最嬌蠻的長樂公主都對他傾心,風頭一時無兩。”

顧雙華聽得十分入迷,忍不住問道:“他既然敢帶五千兵迎數倍之敵,誓死守住京城,可見是個忠臣良將,王爺為何還說他是間臣呢?”

信王將杯蓋一摔,冷哼一聲道:“什麼忠臣良將,兩年後,他在渭城一仗時私通外敵,害的渭城不戰而敗,全城百姓被屠,你說是不是大間大惡之人!”

顧雙華聽得手腕一抖,總算明白,公主為何會說他死在了百姓的唾罵之下。

可她還是不明白:“可他曾以死守城,又官拜二品,怎麼會去私通外敵,令自己身敗名裂呢。”

信王的語氣難得正經起來:“世事多變、人心難測,誰也不知他為何這麼做,可他偏偏就是做了。公主當時堅信他是被人陷害,在溯陽宮外冒雨跪了半日為他求情,今上心軟,答應重審此案。可當蘇少陵被押解回京後,卻是坦坦蕩盪認了這件事。這樣叛國通敵的罪行,就算今上想保他也保不住,只得定下日子將罪臣斬首示眾。據說蘇少陵行刑的那一日,京城百姓圍著囚車百般唾罵,公主一身紅衣立在城牆之上,默默看著囚車遠走,直到今上震怒,命令身邊侍衛強行將她帶走。可蘇少陵卻依舊是那副書生做派,始終昂頭挺胸、唾面自乾,直到被砍頭那一刻,都未說過一句辯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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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斜眼瞥過去道:“對了,當初渭城一戰,被派去增援,使大 中原免於淪陷之難,又將蘇少陵押解回京城的,正是你們長寧侯府的老侯爺。可惜他已經不在,不然你去問他,想必能知道更多秘辛。”

顧雙華未想到這個故事竟是如此慘烈,不禁聽得滿心唏噓,又想到公主那樣任性招搖的性子,竟要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赴死,該是如何的悲痛絕望。

可她蘇少陵不該是這樣的人,但當年的真相已隨故人遠去,公主尚已放下,她一個外人又能窺探多少呢。

恍惚間,她並未察覺信王已經靠到她臉邊,伸手撩起她鬢旁一縷碎發,黑眸微沉,啞聲道:“雙華妹妹,你身上為何這麼香。”

顧雙華猛地一驚,這些日子被哥哥護的太好,她竟忘了自己身有異香這件事,而身邊坐著的又是個頂頂危險之人。

她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驚慌地壓著裙角道:“多謝王爺相告,時候不早了,我要回侯府了。”

信王不悅地挑眉,這是真把他當說書的了,聽完就要走。

他那股子浪勁兒上來,站起就要去撈她的手,顧雙華更是像受了驚的兔子,趕忙往外躲,兩相拉扯間,廂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顧遠蕭如一尊門神站在門口,冷冷往裡一掃,語氣十分不善道:“王爺,我來接我妹子回家。”

剛想調系妹妹,人家哥哥就找上了門,信王再飛揚跋扈,這時也有點心虛,手收回來尷尬地摸了摸後腦道:“哎,本王正準備送她回去呢。”

顧遠蕭瞅了眼飛快躲到他身後的妹妹,也不戳破,拉起她的胳膊就走,只在轉身時,冷冷沉沉地瞪了信王一眼。

信王被他看的一個哆嗦,隨後長長哎了一聲,手枕著後腦往下一靠,晃著腳繼續聽曲兒。

這時天已經擦黑,顧遠蕭手背在身後,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顧雙華低眉臊眼底在後面跟著,走一步再跑兩步,很費力才能跟上哥哥的步伐。

可顧遠蕭步伐極快,根本沒有等他的意思,一直走到馬車旁,撩袍就往車上走,顧雙華心頭一慌,腳底無來由打了個滑,索性扶著小腿賣乖,軟聲喊道:“哥哥,我追不上了,等等我好嗎?”

顧遠蕭冷著臉一回頭,見她追得滿頭是汗,鼻頭紅紅的,那顆心便硬不起來,將胳膊往那邊一伸,讓顧雙華扶著他的手上了車。

車夫一揮鞭,趕著馬車往侯府的方向走。車廂裡,顧雙華垂著頭,將手裡的帕子快揉爛,終是鼓起勇氣開口道:“哥哥,今日我知道錯了。”

顧遠蕭板著臉朝著窗外,並不去看她,過了許久,終是開口道:“你知不知道信王究竟是什麼人!”

他極少擺出這副長輩的架子,顧雙華彷彿被訓斥的孩子,垂著頭,攥著手,聽哥哥教訓道:“我從小就認識他,最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外表放浪形骸,內裡卻是深不可測,不提別的,這些年在宮裡宮外,他不知曾欠下過多少風流債,你一個清清白白的閨閣小姐,多大的膽子,竟敢與他混在一處!”

顧雙華被他訓得快哭了,差點就要賭咒立誓了:“我以後再不敢了,再也不會與他單獨見面。”

顧遠蕭定定看著她,握拳又鬆開,這時馬車前方突然竄出個男童,車夫嚇得猛一拉韁繩,車廂劇烈搖晃,顧雙華本就是心神恍惚之時,一個沒坐穩,被震得向前倒去。

可驚呼聲還沒出口,整個身子就落入到哥哥有力的臂彎中,大掌輕按著她的發頂,直到馬車停穩。

顧雙華先鬆了口氣,然後便覺得這姿勢有些不自在,可不知為何,哥哥好像沒有放手的意思。

顧遠蕭手擱在她的腰肢上,只覺得哪處都是軟的、酥的,像軟滑的水草纏纏繞繞把他往裡勾,低頭便撞見一雙驚慌失措的眸子,軟軟地喊他:“哥哥?”

他覺得小腹猛地一緊,幾乎就要按捺不住,只需再稍稍低頭,就能觸到那張紅軟佑人的唇,最好再將她按著好好懲罰,竟敢與信王私會,讓他擔心了這麼久。

可理智提醒他,還有太多事未解決,現在,還不是時候……

於是顧遠蕭強迫自己將她放開,眼看妹妹低頭整理著鬢髮,傾身過去,終於問出插.在他心底的那根刺:“你老實對我說,究竟是不是對信王有意?”

顧雙華一怔,隨即胸口便亂糟糟地跳了起來,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不是對信王有意。

可自從那件事之後,她每次見到信王,便再也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