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棠雪像個剛破殼的小雛鳥一樣,在新環境裡適應了一個星期,剛剛對新生活習慣一點,立刻被大巴車拉到了離學校百公里之外的軍訓基地。
他們要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度過一個月的時光,而這個時間段包含了國慶長假。這意味著,同學們要用軍訓的方式為祖國慶生了。
感動得想嚎啕大哭。
……
夏夢歡這妹子演技了得,訓練的時候經常蒼白著臉色哐嘰往地上一倒,然後就可以休息了。棠雪也試過一次,被教官揭穿罰跑步,從那之後就放棄抵抗,任勞任怨了。
一個月之後,棠雪結束軍訓,正好趕上週末,於是回了趟家。
她和廖振羽一起,倆人出了高鐵站後,棠雪給爸爸去了個電話:「爸,你在哪兒呢?」
「我在出站口1,你們到了沒?」
「到了,我倆也在出站口1……」棠雪正講著話,看到老爸一手握著手機走過來,她高興地朝爸爸揮了下手。
棠校長視而不見,從她面前走過去了。
棠雪:???
手機裡,棠校長還疑惑呢:「出站口1沒有你啊,你是不是走錯了?」
「爸……」棠雪在他身後,幽幽地叫了一聲。
棠校長猛地轉身,看到棠雪,他張了張嘴,一臉震驚,緊接著是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棠雪:= =
棠校長:「怎麼黑成這樣了?哎呦我的天,我都認不出來了,你們這是去軍訓了嗎,你們其實去挖煤了吧?……」
棠雪有點崩潰:「我知道我變黑了,你不要提醒我啊!」
「哦,對不起是爸爸不好,不提醒不提醒。」棠校長一邊說一邊忍著笑,領著他們去停車場。
路上廖振羽和棠雪都去了洗手間,棠校長在洗手間外邊,迫不及待地給媳婦兒打了個電話,「接到了,一會兒就回家,你早點回來,快回來看看,都黑成什麼樣了,我走在她跟前都沒認出來,就像非洲偷渡來的……嘖嘖嘖,雞蛋變鬆花蛋!呃——」棠校長說得興致高昂呢,一扭頭,發現閨女去而複返,好麼,抓了個正著。
棠雪面無表情地看著親爹。
棠校長有點尷尬,弱弱地安慰她:「沒事兒,黑色顯瘦……」
棠雪故意語氣天真地衝著手機喊:「爸爸,剛才那個阿姨好像和我們順路耶?要不要稍她一程?就是你誇她漂亮的那個吖,你們倆還加微信了呢,這麼一會兒就忘啦?」說完笑眯眯地進了洗手間。
留下棠校長在那解釋:「老婆我沒有!你聽她亂說!你要相信我,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
棠雪在家這兩天的日子基本可以用一個成語「胡吃海塞」來概括,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沒吃幾頓她又要打包滾回學校。
媽媽往她的行李裡塞了很多吃的,還給她發了兩千塊錢紅包。
「買點好的護膚品。」媽媽說。
棠雪:ㄟ( ▔, ▔ )ㄏ看在你是我媽媽的份上我勉為其難地收下叭。
在回霖城的高鐵上,棠雪收到一條奇怪的資訊。
棠雪:
恭喜你被霖大滑冰場錄取。
崗位名稱:運動員助理。
崗位性質:兼職。
請於下週一至週三9:00-18:00攜本人有效身份證件於滑冰場東區一層辦公室報導,過時作廢。
運動員助理?運動員助理??
這是個什麼東東?
她正納悶呢,忽然聽到身旁的廖振羽低呼:「老大我收到錄取短信了!我被滑冰場錄取了!」
棠雪把廖振羽的手機拿過來看了一眼,跟她的短信內容差不多,只有崗位名稱不同。他的崗位名稱是「巡冰員」。這個多正常啊,一聽就是打雜的,配得上小時工的身價。
廖振羽得知棠雪的崗位是運動員助理,說道:「這個也正常啦,霖大冰雪項目的運動員蠻多的,速滑隊,花滑隊,還有冰球隊,你就是去給運動員打打雜跑跑腿唄。」
棠雪想想也是有道理的。
回到宿舍,她得知夏夢歡也被錄取了。第二天,三人小分隊趁午飯時間去滑冰場報導。
夏夢歡和廖振羽一樣也是「巡冰員」,倆人登記資料簽到,記下培訓時間,就可以離開了。
棠雪卻被單獨留下了。
馬小杉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辦公室來了個人。來人性別男,三十歲上下,中等個,微胖,戴眼鏡,皮膚白淨,看起來一團和氣。
「你好,你就是棠雪吧?」他一進門就問。
「啊?我是。您是?」
「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咱們校冰球隊的經理,我姓吳,你可以叫我吳經理。」
「你好,吳經理。」棠雪不動聲色,心裡有點疑惑,怎麼校冰球隊還有經理了?弄得跟職業俱樂部似的……
吳經理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推了下眼鏡,笑道:「你可能還不瞭解情況,我簡單介紹一下吧。從去年開始,霖大和驍龍冰球俱樂部強強聯手,開創了一個『企業與高校合辦冰球隊』的全新模式,並且也取得了很不錯的成績。我原本在總部那邊工作,今年被調過來負責霖大冰球隊這塊。」
「哦哦。」
「霖大冰球隊培養了自己的明星球員,為了照顧好明星球員的生活,同時又不要打擾到他們,所以運動員助理這個崗位的招聘是保密的,沒有公開進行。我們經過層層篩選,認為你很符合條件。首先你自己有滑冰這方面的經歷,從你的陳述上看,你是非常細心周到的人,來滑冰場應聘的目的也很純粹,與此同時……」吳經理一條條分析,把棠雪捧得有些飄飄然。
最後吳經理說完,問:「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請問,可以免費滑冰嗎?」
吳經理笑得和藹可親:「當然可以。」
然後吳經理拿出一份協定給棠雪,協定寫得很瑣碎,棠雪一條條看下來,感覺沒什麼問題,時薪比廖振羽他們高一倍呢,於是她龍心大悅,爽快地簽了。
簽完協議,吳經理說要帶棠雪去樓上見她未來的服務物件,校隊的「明星球員」。吳經理很紳士地給棠雪開門,棠雪走在前面時,沒有看到,身後的吳經理偷偷地抹了一下額上的細汗。
吳經理掏手機,低頭髮了條消息:祖宗,我們上去了。
很快,那邊回了個「嗯」字。
12、
棠雪被帶到三樓一間會議室外。
吳經理推開門,示意她進去,棠雪覺得貌似是哪裡不對勁,還沒等她想明白呢,吳經理突然輕輕推了她一下,她就這麼被推進會議室了。
「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你們聊。」吳經理說著,不給她反應時間,唰地一下關上門。
「喂……」棠雪有點莫名其妙。
她轉過身,打量這間會議室。
會議室四方形,面積不小,陳設簡單,顯得整個房間很空曠。中央一張會議桌,會議桌的盡頭是落地窗,灰色的窗簾完全地拉開,可以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廣場,綠樹,行人。
落地窗前擺著張老闆椅,老闆椅上坐著個人。
此刻那人面向落地窗坐著,把一個後腦勺留給她。
好裝逼哦。棠雪在心裡默默地吐了個槽。
「你好。」她開口喚他。
老闆椅緩緩地調轉,終於正對著她。
那人穿著白色的運動服,留著不過耳的短髮,背對著透過窗子灑進來的陽光,面龐不算十分清晰,但棠雪看到他時,依舊驚豔了一下,心裡歎道:這個人可真好看啊!
臉龐白皙,眉眼周正,眸光清澈,氣質乾淨,妥妥的美少年一枚。
他安靜地坐在那裡,沐著陽光,周身鍍起一層柔和的碎金般的光暈,使他看起來像一幅油畫,溫柔嫺靜,欲語還休。
棠雪又說了一遍:「你好。」
他「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然後緩聲問道:「你就是我的新助理?」聲音低沉如琴弦輕輕撥動,分外好聽。
棠雪胸膛一挺,「嗯嗯!」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然後評價:「真黑。」
棠雪:「……」
棠雪有些尷尬,連忙解釋道:「我這是軍訓曬的,過不多久就白回來了,真的!」
他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向她。
他站起身時,棠雪才發現這個人好高啊。他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向她時,陽光中那道影子越來越高大,竟無形中有股壓迫感,彷彿一段繩子的兩端猛然拉緊,越來越緊,緊得繃起來,繃得筆直。
她便緊張起來,肩背挺直,吞了吞口水,望著他。
那人越走越近,近到棠雪能看清楚他的五官。
然後她突然地困惑了:這個人,好眼熟啊!
那眉毛,那鼻子,尤其那雙眼睛,外形是圓潤的平行四邊形,偏窄的雙眼皮,是英俊又不張揚的眼型;睫毛又長又密,染了墨一般的,像從小黑雞身上拔下來的羽毛……啊,她以前這樣形容過一個人的,是誰……
就快想起來了,就快想起來了!棠雪有些激動,目光一晃,看到他鼻樑右側靠近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淡褐色的痣,像一顆小星星拱衛著月亮般的眼睛。
啊!
她腦子裡電光一閃,脫口而出道:「黎語冰!你是黎語冰?!」
黎語冰輕輕側了一下頭,故意疑惑地看著她:「你是?」
「我是棠雪啊,棠雪!你忘了?」棠雪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黎語冰,她還挺驚訝的,也挺開心。畢竟是老同學嘛。
「棠雪。」黎語冰的表情變得有些恍惚。
「對,我是棠雪,你不記得我了?」
「記得,童年陰影。」
「呃……」
這就有點尷尬了。
黎語冰:「承蒙你的關照,我小學六年一分零花錢都沒花過。」
棠雪更尷尬了,搖了搖手說,「好說,好說……」
黎語冰又把棠雪打量了一遍,很不可思議的樣子,問她:「你怎麼黑成這樣了?」
「我都說了是軍訓,你怎麼不信呐!誒等一下……」棠雪突然一臉古怪,「咱倆是一屆的,我軍訓你也軍訓,你怎麼沒變黑?這不科學。」
「哦,我跳級了,今年大二。」
棠雪有點羡慕嫉妒恨。原來真有人可以從小到大一直優秀的。黎語冰是千里馬,總是比那些小騾子小毛驢跑得快。
「恭喜你,」棠雪咬了下嘴唇,語氣有丟丟酸,然後又說,「你現在還打冰球呢?我聽吳經理說,你是校隊主力?」
「嗯,他們怕我忙不過來,所以請了助理。沒想到是你。」
一句話提醒了棠雪,她現在是來給黎語冰當助理的。
黎語冰啊,那曾經是她的小馬仔,她指東他不敢往西的,比現在的廖振羽還聽話。
而現在,她要反過來給他當小馬仔了……
朕的大清亡了啊!
物是人非,悲從中來。棠雪的內心酸楚無比,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她沮喪地癟著嘴,一臉生無可戀。
黎語冰在旁欣賞著她的表情,禁不住輕輕勾了一下唇角,淺笑過後又立刻恢復一本正經的樣子。
棠雪可以給任何人當助理,唯獨不能伺候黎語冰,這個她曾經的小馬仔。她脖子微微一揚,說:「這助理,我不能做了,我突然想起來我得好好學習,以後我要走學術路線的。」
「可以,解約金付一下。」
「什麼解約金?」
黎語冰指了指她手裡那份協議:「自己看。」
協議一式兩份,剛才簽好之後吳經理直接給了她這份。棠雪翻開協議仔細找到解約條款,如果她想立刻走人的話需要支付十萬塊解約金,同時還要賠償損失。不過她也可以走正常程式,需要提前一個月提出解約。
意思是如果現在提解約,她要等一個月才能離開。
好嘛,一個月就一個月,忍了!
「你從明天開始正式入職。」黎語冰說。
「我做什麼?」
「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黎語冰說道,又在心裡補了一句,就像小時候你對我那樣。
棠雪感覺黎語冰現在說話的方式很欠打。
可是他長得好高,已經完全不是小時候那個小包子了,她打不過他……
黎語冰拿起掛在椅子上的一個雙肩包,背在一邊肩膀上,手抄著兜,「走了。」
「幹嘛去啊?」
「上課。」
棠雪看了眼時間,確實該上課了。她跟在他身後,酸溜溜地說:「原來你們體育生也要上課呀?」
「我不是體育生。」
「哦?那你高考多少分呀?」
黎語冰一手拉開門,回頭望了她一眼:「確定想聽?」
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好討打。棠雪連忙搖頭:「不不不我不想聽,我不會給你這個裝X的機會。」
兩人出了門,黎語冰走進樓梯間,棠雪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追問:「那你為什麼上霖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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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也不回,答道:「霖大有冰球隊。」
這人,又好看又聰明,學習還好,還做了自己喜歡的事……總結來說就是人生贏家了。
棠雪那股羡慕嫉妒恨的情緒又開始往外冒。
走出滑冰場,黎語冰牆邊一排自行車裡找到自己的那輛,推出來。棠雪問他:「你現在是什麼專業呀?」
「天文系,你呢?」
「我,我農學院的。」
「農學院,什麼專業?」
「……獸醫。」棠雪仰頭看著天空,小聲說。音量太小,像蚊子哼哼。
偏偏他聽清楚了,然後笑了一聲。低沉的笑,短短的一聲,像是琴弦輕輕地撥那麼一下。音雖停了,笑意卻繚繞著不散。
棠雪耳畔升起一股燥熱,她有點無地自容。
黎語冰邁開腿坐在自行車上,一條腿蹬著自行車,另一條腿撐在地面上,問她:「要不要捎你一程?」
「好吧。」棠雪接受了他的示好,走到自行車後座前,輕輕地一躍。
恰好在這個時刻,黎語冰足下用力一蹬,自行車像一條疾行的劍魚,「嗖」地一下就劃出去了,棠雪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
「想得美。」黎語冰說。
黎語冰悠悠然騎著自行車,想像著後邊那貨,他忍不住又勾著唇角,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來,路邊有女生看到他,捧著臉低呼「好帥」。
棠雪悲憤地站起身。
她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著記憶裡那個軟萌可欺的小男生,實在沒辦法把這倆人劃上等號。
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長歪了呢?
「狗子,你變了。」她揉著屁股,一臉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