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一更

發佈時間: 2024-06-19 12: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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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嬌中午留下來陪安國公吃了飯。

安國公胃口不錯,除了像平日裡那樣喝一點清粥,還吃了幾口顧嬌夾給他的菜。

顧嬌給他夾菜是在試驗他的咀嚼功能,他咀嚼得有些吃力,要不是顧嬌夾給他的,他是懶得去吃的。

「以後每頓飯也要這麼吃。」顧嬌說。

不能只喝粥,要鍛煉口腔肌肉。

「我大哥他才不會——」景二爺話未說完,就見國公爺的指尖在扶手上寫了一個好。

景二爺:「……」

吃過飯,安國公又讓帶顧嬌去參觀了小院的兵器庫。

這裡頭各式兵器應有盡有,一部分是妻子軒轅紫的,另一部分則是軒轅厲送給景音音的。

安國公每每收到嶽父送來的兵器都哭笑不得,音音是女孩子,為什麼要給她送這些刀啊槍的?

「你不懂,這孩子隨我,將來定是個大將軍!」

「可音音才一歲,嶽父您就算要培養她是不是也得等她大一點?阿紫都是四歲才習武的。」

軒轅紫,安國公的妻子,軒轅厲的親閨女。

每當這時,軒轅厲都會將一臉懵逼的小音音抱在懷裡,生怕被人搶走似的,哼道:「阿紫哪兒能和音音比?音音最肖外公了!音音就要習武!」

軒轅厲隔三差五就會來偷孩子。

只有安國公一覺醒來,音音不在牀上了,一準是被軒轅厲大半夜的偷偷溜進來抱走了。

「大哥,大哥!」

景二爺拿手指在安國公眼前晃了晃。

安國公回神,訕訕地看了顧嬌一眼,顧嬌正巧也在看他,一臉疑惑。

他眸子裡掠過一絲抱歉,指尖蘸了水在扶手上寫道:「想到一點從前的事。」

景二爺說道:「蕭六郎想問你,這兒的兵器他是可以隨便挑還是怎麼著?」

安國公無比豪橫地寫道:「都給你。」

景二爺委屈。

他眼饞大嫂的弓許多年了,大哥都沒說送給他。

顧嬌將兵器拿到院子裡逐一試手感。

安國公坐在廊下的輪椅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就像一個家長在看家裡的孩子玩玩具,眼底滿是笑意。

景二爺湊過來,看了眼院子裡拉弓搭箭的顧嬌,小聲道:「大哥,她去選拔的事兒有危險,你要不要勸勸她?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合眼緣的,真出點岔子,以後又沒人陪你了。」

景二爺又不傻,他大哥看蕭六郎的眼神跟看自家孩子似的,他大哥是真想給人做爹的。

失去孩子的痛苦有過一次就夠了。

安國公從國師來找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明白了自己將要面臨什麼,以及未來會承受什麼。

他很喜歡這個孩子,當然希望她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可他不能為了自己安心就去剪斷她的羽翼。

她想飛,他就托著她,將她舉過頭頂,讓她飛向更遠、更廣闊的蒼穹。

他會擔驚受怕,但他絕不會阻攔她。

顧嬌在院子裡待到傍晚才回家,她挑了一把弓,正是景二爺眼饞了多年的那一把。

送她回國師殿的路上,景二爺像個幽怨的小媳婦兒望了她一路。

……

顧嬌如今在國師殿屬於刷臉就能進的人,她牽著黑風王往麒麟殿而去。

走到半路,於禾似是專程在找她似的,看見她眼前一亮:「蕭公子!」

他大步流星地朝顧嬌走來。

到了跟前兒忽然記起那日在麒麟殿撞見的不可描述的一幕,心底浮上一抹尷尬,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蕭公子……回了啊……」

顧嬌特別坦蕩,反倒顯得於禾是做壞事被抓包的那個。

「你找我有事?」顧嬌問。

於禾硬著頭皮說起正事:「啊,是我師父,師父說你的馬正處在恢復階段,餵養上要多加註意,他讓人弄了一點精飼料,問你要不要去看看。」

顧嬌在養馬這件事沒多少經驗,多請教國師也是應該的。

於禾帶著顧嬌往紫竹林走去。

於禾如今正是沒法兒正視顧嬌,總是不自覺地想起顧嬌與蕭珩在屋子裡的樣子,皇長孫那樣一個如仙如玉的男子,怎麼會喜歡男人?

咳咳。

不能再想了。

許是為了化解尷尬,於禾沒話找話地說道:「我看你挺會養馬的,小十一就養得不錯。」

馬王才來了一天,於禾已經知道它叫小十一了。

於禾問道:「你平時都怎麼喂的?」

顧嬌道:「就,隨便喂的?」

於禾訕笑道:「都喂些什麼?」

顧嬌想了想:「草?有時候也給點兒胡蘿蔔。」

於禾嘴角一抽,你確定你是在養馬,不是在養驢麽?

於禾繼續找話:「對了,我聽大師兄說你晉級了,還沒恭喜你呢。」

顧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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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被聊死了。

於禾找不到話題了,獨自忍受著巨大的尷尬將顧嬌帶去了國師的小院。

國師去挑紫竹了,於禾讓顧嬌在堂屋坐會兒,黑風王在林子裡溜達。

於禾拿出了國師殿特有的佳釀招待顧嬌。

顧嬌喝了一口:「好甜。」

於禾笑道:「這是師父親手釀的桂花釀,一年只有一壇,一般人喝不到的。」

這時顧嬌一杯已經喝完了,她微微一怔:「它是酒?」

於禾點點頭:「是啊,但是一點兒也不澀對不對?我師父釀的酒就是——」

嘭!

顧嬌一腦門兒砸在桌上,醉倒了!

於禾:「……」

「蕭公子,蕭公子,蕭公子!」

於禾叫了半晌,顧嬌仍是毫無反應,於禾都迷了,「你什麼酒量啊?武功這麼好,難道不該千杯不醉、萬杯不倒嗎?怎麼一杯就把你乾趴下了?完了,一會兒師父回來,我怎麼和他交代呀?」

國師砍了兩根竹子回來,就見顧嬌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於禾像個犯錯的孩子,站起身,低下頭,驚慌失措地說道:「對不起,師父,我……我給蕭公子喝了一點桂花釀。」

國師眉頭一皺:「你給她喝酒了?」

於禾張了張嘴:「我……」

國師與人說話一貫是不帶情緒的,眼下卻有些不悅:「她不能喝酒。」

於禾的頭垂得更低了:「……是,徒兒知錯了。」

桂花釀就放在桌上,他以為是師父用來招待蕭六郎的。

國師將竹子輕輕地放在地上,來到顧嬌身後,彎下身將顧嬌抱了起來,抱去了裡屋。

於禾的眼珠子差點兒瞪掉了。

他師父連大師兄都沒抱過,居然抱了蕭六郎!

還、還帶進裡屋了?

國師把人放在竹牀上,讓紫竹林的弟子去熬醒酒湯。

這樣的國師是於禾從不曾見過的,到了他師父這般境界早已喜怒不行於色,不為塵世所擾。

可就在方才,他從師父的眸子裡看見了情緒。

「你退下。」國師殿對於禾說。

「……是。」於禾拱了拱手,目不斜視地退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院子他仍納悶不已。

這個叫蕭六郎的和師父究竟什麼關係?

師父為何頻頻為他破例?

……

顧嬌的後勁太大,起先顧嬌只是醉醺醺地睡,到後面她竟開始天馬行空地做夢。

她先是夢見自己八歲那年被一個穿軍靴的少年帶回了組織。

少年十六,是組織裡最年輕的教父,也是最冷血的殺手。

她是他帶回去的第一個孩子,可他對她最冷酷、最不近人情。

他總是罰她。

大半夜的,訓練場上常常只有她一個人在那裡不停跑圈。

他如同一尊獵豹蟄伏在黑暗中,讓她不敢偷懶。

她總是累到力竭,然後像個麻袋一樣被他拎回去。

最危險的任務,他從來不會叫上別人。

「影,你和我去。」

她一度懷疑他是想借任務弄死她。

她和組織裡的同伴被抓去做人質,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救了同伴走了。

然而也正是那一次,他在乎的同伴被人殺死了,而連一個他的眼神都沒得到的她反倒活下來了。

那一刻,她彷彿明白了什麼。

「你醒醒,喝點醒酒湯再睡。」

彷彿從水面上傳來的聲音不大真切地傳入顧嬌的腦海。

夢境裡的畫面被打碎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看,沒反應過來,又閉上眼睡過去了。

她又繼續做起了夢。

卻不是方才的夢了。

天氣晴好,她來到了一處開滿鈴蘭花的小院子,院子的一角種著一簇青竹。

微風徐徐拂過,竹葉與鈴蘭交輝起舞。

她認出來了,這是她下午去過的院子。

她怎麼又回來了?

國公爺呢?

念頭剛閃過,她便瞧見上房的門被打開了,有人邁步走了出來,但不是國公爺,而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

她穿著紫色戰衣,銀色盔甲,手挽一副長弓,像是要出征的樣子。

年輕的安國公走了出來,深深地看著她,眼眶一點一點泛紅。

她笑了笑,說:「照顧好音音,我很快就回來。」

可是你再也沒有回來——

顧嬌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句話。

她望向女人走出院子的背影。

你不要走。

你會死在戰場上。

顧嬌想要叫住她。

可她的喉嚨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她努力了幾下。

忽然,屋子裡的小女娃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稚嫩的小聲音劃破長空:「娘——」

顧嬌身子一抖,睜開了眼眸。

耳邊殘留著什麼聲音,不知是來自自己,還是來自夢境。

「你醒了。」

國師坐在牀前的椅子上,淡淡地看著她,「要喝醒酒湯嗎?還是不用了?」

顧嬌四下看了看,發現這是一間陌生的屋子,不過當她朝門外望去卻瞧見了熟悉的堂屋時,她便明白自己還待在紫竹林的小竹屋裡。

「不用了,我醒了。」顧嬌坐起身來,頭還有點疼,「你釀的什麼酒,後勁這麼大?」

「是你酒量太差。」國師說道,「葉青喝一壇都沒事。」

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顧嬌難得沉默沒反駁。

「你剛剛做夢了?」國師問。

提到這個,顧嬌微微蹙了蹙眉,這段日子做了不少夢,醒來都給忘了,可這次不知是不是拜酒勁所賜,她竟然記得後半段。

「嗯。」她沒否認。

國師將醒酒湯放在了一旁的牀頭櫃上:「夢見什麼了,反應這麼大?」

顧嬌古怪地看著他:「我反應……大?」

國師看了她一眼:「不記得就算了。」

顧嬌忽然開口:「我夢見了年輕時的安國公,還有他的夫人與孩子。」

她在藏書閣見過軒轅紫的畫像,會夢境她的樣子不足為奇。

至於說夢境的內容,或許是她聽聞了太多軒轅家的事,自己腦補了一出別離。

可那個孩子——

等等,藏書閣是沒有景家孩子的畫像的,那是她在國師的書房見到過的畫像上的孩子!

那孩子真的是景音音,還是她將隨便一個孩子的容貌安在了夢境中的景音音身上?

國師感受到了來自顧嬌的打量:「幹嘛這麼看著我?」

顧嬌問道:「你書房裡的那幾幅畫上的小姑娘是景音音嗎?」

國師似乎並不太驚訝:「你都看見了?」

這是承認了?

國師點點頭,嘆息一聲:「沒錯,她就是景音音。」

顧嬌正色道:「你和景音音什麼關係?」

國師看向顧嬌:「你真想知道?」

顧嬌:「是。」

國師頓了頓,對顧嬌說道:「好,等你贏了這次選拔,成為黑風騎統帥,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