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的韓燁直接就給傻了眼。
先是莫名其妙出現的黑衣人,再是突然到來的馬車,加上黑衣人毫不猶豫地把蕭六郎往馬車裡扔,任誰都會認為馬車裡是坐的是蕭六郎的另一個幫手吧?
但為何……會是國君陛下?
難道國君陛下已經知曉蕭六郎的身世了?
不對,太子說過,國君不知!
況且如果國君真是為蕭六郎而來,絕不會微服私行!
國君是碰巧路過!
國君一行一共三人,國君自己、張德全以及大內高手兼車夫。
車夫的武功是極好的,可惜還是比不上第一高手韓燁,他努力抵擋了一下卻依然被劍氣震飛了。
這才有了車廂被劈開的後續。
至於說被死士扔進車廂的蕭六郎——
好吧,這個是車夫失職。
頭一次見到宛若天人的男子,他失神了一下。
蕭珩這會兒正趴在車廂的地板上,死士扔得蠻橫,實則用了巧勁兒,他摔得並不痛,只是難免狼狽。
他是被從牀鋪上直接撈出來的,來不及扮上女裝,穿的是薄薄的素白寢衣,一頭烏髮如墨,恰如黑亮光澤的綢緞披散在他的肩頭與身上,遮了他大半臉龐。
他很懵。
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跌進了誰的馬車。
映入眼簾的是兩雙做工講究的步履,其中一雙格外高端大氣,他下意識地抬頭朝步履的主人們望了一眼。
……他只認出了張德全。
沒認出禿瓢國君。
——論髮型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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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不認出其實都不重要了,國君看見他了。
他抬起頭的一霎,長發就從臉龐滑落,他的五官徹底展露在了國君的眼前。
國君甚至忘了去追究自個兒差點被殺死的事,就那麼死死地盯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
蕭珩卻是記得自己是在逃命。
他回頭望了那個僵在原地的蒙面黑衣人一眼,看來黑衣人很忌憚這二人,是機會逃走了!
蕭珩爬起來,扒開國君與張德全,自二人中間穿過去,從馬車的另一邊跳下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德全一時心急,回過頭,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大聲喊了一句。
蕭珩走了,國君的注意力也成功回到了韓燁的身上。
兩個高手,一個是太女方才買的死士,另一個不知是誰。
但死士是護著蕭六郎的,另一個則是來追殺蕭六郎的,不然蕭六郎不會逃。
國君望著渾身僵硬的韓燁,眸子裡掠過一絲極寒的光:「拿下!」
大內高手兼車夫一躍而起,拔出藏在腰間的軟劍朝韓世子凌空劈了過去。
太女買來的死士也加入了戰局,二人聯起手來朝韓世子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老實說,一個大內高手,一個拍賣行的死士,武功都不弱。
奈何韓世子太強大了,雙方較量了幾十個回合,除了消耗了韓世子不少元氣之外,並未對韓世子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韓燁其實是有機會殺死他們的,可國君在場,無形中給了他一股巨大的壓力。
不能再戰了……
韓燁又一招擊退二人之後,使了個虛招,趁機轉身飛入夜色。
車夫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沒把他的人拽下來,只是將他的袖子與傷口上的布條撕開了,露出了一道彷彿被剜過的傷口。
韓燁走了。
死士隨後也施展輕功走掉了。
車夫單膝跪地,拱手沖國君告罪:「奴才無能!沒能抓住刺客!請陛下責罰!」
國君沒提責罰不責罰的話,而是先問向一旁的張德全:「你方才都看見了?」
張德全愣了愣,反應過來國君問的是摔進他們馬車的人,他回憶著說道:「奴才看見了,好像是……皇長孫殿下。」
皇長孫上官慶自幼隨廢太女前往皇陵,但因他身患惡疾,每兩年都需返回國師殿求醫問葯,而每次他來,國君都會在國師殿的閣樓上遠遠地看他幾眼。
張德全因陪伴在國君身側,也見過皇長孫好幾次。
只是他倆都不曾露過面。
皇長孫認不出他倆並不奇怪,畢竟他離開皇宮時還小。
這就是張德全對於方才皇長孫殿下一系列懵圈反應的具體分析。
那麼接下來問題來了。
一,皇長孫何時回盛都的?
二,距離他下一次問葯還有一年的功夫,他為何提早回來?難道是因為太女回來了?
三,他現在住在哪裡?
四,這一點是有關太女的,事情發展到現在,要是國君還看不出來太女今晚偷溜出宮是為了救自己兒子,那他就枉為一國之君了。
這就衍生了第五個問題,太女身處后宮,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兒子回來了?又怎麼知道他今晚會出事的?
張德全弱弱地瞟了國君一眼,以我對國君的了解,他接下來可能會懷疑太女是故意引他出來坑他的。
但講真,你不在乎太女也上不了那麼大的當。
張德全,有種你就大聲說出來。
不,我是太監,我沒種,我不說。
國君閉了閉眼,似在壓抑周身滔天的怒氣,沒人知道這怒氣究竟是來自太女更多一些,還是來自刺客更多一些。
「回去再慢慢收拾她!」國君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張德全追隨國君多年,對於國君的怒氣值有一套自己的判定標準,國君還能等回去再收拾太女,說明國君雖是屬於瀕臨爆發的邊緣,但還沒暴走。
這大概……是因為國君不知道自己禿瓢了吧?
張德全默默收回視線,決定等國君自己發現,他不要做那個戳穿國君最後一層臉皮的人。
張德全看向車夫。
車夫虎軀一震,臥槽,你不說我也不說!
國君冷聲道:「看出刺客的武功路數沒有?」
車夫恭敬答道:「回陛下的話,刺客前面用的兩劍似乎是唐門的劍法,後面再與他交手時,他用的就是江湖上十分普通的劍法了,基本上每個劍客都會。」
這麼說國君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起先刺客不知馬車裡坐的是誰,用了最狠辣的劍法,後面大概是認出了他,想要隱藏身份於是換了一種江湖上人人都會的劍法。
只可惜,那兩招就足夠他露餡了。
車夫接著道:「陛下,據奴才所知,在盛都只有韓家請了唐門弟子為客卿。」
國君的眼底掠過一絲危險的波光。
車夫道:「另外,屬下與他交手時發現了他左小臂上的傷口,像是被生生撕下了一片肉,不知是何人所為。」
國君冷冷地望向夜色深處:「韓、家!」
……
韓家大宅。
韓燁施展輕功回了自己院子。
他一進屋,便疼得倒在了地上!
「燁兒!」
齊煊奪門而入!
韓燁這兩日神神秘秘的,幹什麼也不與齊煊這個師父說,今晚開完家族回憶後,韓燁更是消失許久,齊煊放心不下,想過來看看他回來了沒有。
不曾經竟是撞見這一幕。
他將倒地的韓燁扶到椅子上坐下。
韓燁左小臂僵硬,臉色蒼白,汗如雨下,整個人忍受著巨大的痛楚。
與兩個高手交手他沒受傷,可被那只海東青咬傷的地方卻越來越痛。
他是習武之人,受傷乃是常事,起先沒在意,只是胡亂包紮了一下。
可當凝固了血跡的布條從傷口生生扯下,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傷勢並沒有那麼簡單。
「你的手臂怎麼了?」齊煊托住他的左小臂問。
韓燁蒼白著臉說道:「被一只鷹給咬了。」
齊煊蹙眉:「什麼鷹咬得這麼深?」
都深可見骨了!
意識到了什麼,齊煊又道:「不對,你怎麼會被一只鷹給咬傷?」
他可是盛都這一輩的第一高手!
「是我大意了。」韓燁冷汗直冒地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師父,你可能要出去躲一躲了。」
「何事?」齊煊一邊說著,一邊拉開抽屜,娶出藥酒與金瘡葯,「你忍著,我先給你處理傷勢。」
「我的傷勢一會兒再說……我今晚……可能暴露了唐門的劍法……他們很快就會查過來……我擔心師父你會遭到牽連……」
齊煊看了看一襲夜行衣的韓燁,正色道:「燁兒,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信任我麽?你若是不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是不會走的。」
韓燁的心底天人交戰,太子的叮囑歷歷在目,可師父於他而言亦是十分重要的人。
他最終還是將這一趟的任務說了。
齊煊冷笑:「所以,這就是南宮厲當初入宮的原因。太子嘴上說的好聽,不想牽扯韓家,到頭來還不是將韓家的繼承人給搭進去了。」
韓燁道:「師父,你趕緊出去躲一陣。」
齊煊嘆息道:「躲不了了,你今日殺皇長孫被國君抓了個正著,國君沒認出來倒也罷了,可國君與張公公不是都認出來了麽?從這一刻起,盛都內城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了。」
韓燁懊惱地握緊了拳頭。
齊煊道問道:「外人並不知我教你劍法的事吧?」
韓燁搖頭:「師父偷偷教我習武,讓我連我父親都別告訴,我沒對任何人提過。他們都以為我只是在和你學習暗器。」
齊煊說道:「雖然還是可能會懷疑到你頭上,不過我盡量。」
韓燁:「師父!」
齊煊笑了笑:「我今日就離開韓家,之後你不要聯絡我,不要試圖找我。」
「沒用的。」
韓二叔韓詠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韓燁神情一變:「二叔!」
韓詠說道:「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那你們要不要聽聽我說的?」
齊煊問道:「外面出什麼事了嗎?」
韓詠正色道:「就在方才,我父親、燁兒祖父被召進宮了。」
二人的神情俱是一變。
猜到國君可能會有所動作,卻也沒料到動作如此之快。
韓詠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已經不是一個唐門的客卿能夠扛下的事情了,刺殺皇長孫,雖是未遂,但不死韓家人,不足以平君憤?別說這件事根本就是韓家人乾的,就算不是,國君也會把帳算在韓家人的頭上!」
他說著,看向韓燁,「你用的是哪兩招?」
韓燁的心底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二叔……」
韓詠抓住韓燁的左手,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忽然抽出匕首,在自己的左小臂上剜下了一塊與他傷口完全契合的肉!
韓燁勃然變色:「二叔!」
韓詠撕下下擺纏住傷口,隱忍道:「教我,哪兩招?」
韓燁喉頭脹痛,眼眶發紅,哽咽地搖頭:「我不教……我不教……」
韓詠不再與侄兒磨蹭,轉頭看向齊煊,眼神堅毅而果決:「有勞齊大俠。」
韓燁紅著眼眶咆哮:「師父!不可以!」
他父親忙於公務,他自幼被二叔帶大,在他心裡,二叔是比父親更親近的人。
他不要二叔為他頂罪,不要眼睜睜看著二叔去送死!
這比讓他去死更難受!
齊煊一瞬不瞬地看著韓詠:「就算你去頂罪,也未必能救下整個韓家。」
韓詠點頭:「我知道。」
「好,我教你。」齊煊話音一落,反手點了韓燁的大穴,拔劍來到庭院,「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