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親王是皇族,雖也算得上武藝高強,可到底不比容堯這樣的沙場名將,最終勃親王在容堯手中重傷不治。
「臣魯莽了,本打算抓活口,奈何此人實在難纏,一不小心錯殺了,還請六殿下責罰。」
這是容堯走下城樓,來到元棠面前拱手請罪時說的話。
元棠此刻依舊在顧長卿的身邊,騎著高頭駿馬,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親舅舅容堯。
他心裡冷冷地笑了。
這種鬼話說出來,他舅舅自己都不信吧?
也是,不殺了勃親王,等勃親王回到皇宮抖出對容堯不利的話怎麼辦?
這個舅舅還真是深謀遠慮、心狠手辣呢。
不過,他真以為沒了勃親王就萬無一失了嗎?
元棠似笑非笑地看著容堯:「舅舅辛苦了,舅舅擊殺叛賊有功,等回了王都,父皇一定會對舅舅論功欣賞的。」
容堯單膝跪下,拱手一臉誠惶誠恐地說道:「論功欣賞不敢,只求將功補過,臣也是受了勃親王的蠱惑,真以為一切都是國君陛下的旨意,誰料竟是此人假傳聖旨,害我等隨他遠征……請六殿下明察秋毫。」
一旁的顧長卿薄唇輕啟:「呵。」
容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容堯的小兒子容賦死在了月古城的戰役中,據說是被一個小兵蛋子踹下城牆的,而陳國的逃兵看見顧長卿對那小兵蛋子十分親近。
容堯心裡對顧長卿存著怨恨,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元棠看了看顧長卿,又看向容堯,淡笑著說道:「舅舅言重了,真相如何等回了王都,父皇自會查證,只要舅舅問心無愧,我相信總有一日會真相大白的。」
容堯的額頭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不敢抬頭去看元棠的眼睛,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元棠的威脅。
「六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容堯對元棠說。
元棠騎著馬與他回了陳國大軍的陣營。
張參將看了看二人的背影,對顧長卿道:「將軍,那個姓容的怕是要主戰。」
陳國八萬援軍,加上鄴城六萬大軍,人數上碾壓了顧家軍太多,真打起來必是一場血海惡戰。
顧長卿的面上不見絲毫焦慮,他淡道:「元棠不會同意。」
元棠若真想開戰,就不會單槍匹馬地過來,更不會在介紹自己時以顧嬌的朋友自居。
那邊不知元棠與容堯說了什麼,容堯幾近暴走,然而元棠壓根兒不理他,直接讓六萬陳國大軍撤出了鄴城。
這件事當然沒完,是陳國先違背和平條約開的戰,所有戰爭損失將由陳國一力承擔,這對於本就經歷了一次戰損的陳國朝廷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不過這次也算是讓元棠真正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以及它所帶來的的可怕代價。
若說在昭國為質時元棠還一心想著有朝一日朝昭國開戰,那麼如今的他已經沒有這個想法了。
戰爭是上位者的權力之爭,可為之付出生命的是無辜的將士與百姓。
元棠再次策馬來到顧家軍的陣營,對顧長卿正色道:「如果你們信得過我,我想先將容堯押回陳國王都,稍後我再親自去昭都向貴國的皇帝陛下請罪和談。」
元棠至今的身份依舊是陳國是質子,按理他是要與顧長卿一道回京的,放他走等同放虎歸山。
不等顧長卿回答,元棠再次說道:「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可以和你去一趟月古城,拜見一下天下兵馬大元帥與老侯爺。」
「好。」顧長卿說。
元棠單槍匹馬隨顧長卿去了月古城,這份坦蕩與膽量是令人刮目相看的。
然而真正到了月古城,顧長卿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這小子哪裡是來探望唐嶽山與他祖父的,分明是來看他妹妹的!
元棠一進城便徑自去了傷兵營:「顧大夫,我來啦!」
望著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元棠,顧長卿危險地眯了眯眼。
顧嬌的疫病早已痊癒,也渡過了隔離期,此時正在傷兵營中指導幾名士兵復健。
他穿著陳國將軍的盔甲。
突然這麼闖進來,傷兵營的士兵們驚得立馬拔出了牀邊的刀劍。
元棠嘖了一聲,解下腰間的佩劍,扔給了一名離他最近的傷兵:「拿著。」
傷兵:「……」
顧嬌的表情很平靜,只看了元棠一眼,便對身邊復健的傷兵道:「你繼續。」
復健的傷兵繼續杵著拐杖往前走。
元棠不請自來地往顧嬌身旁一站,誇張地哎呀了一聲道:「見到本殿下居然一點兒也不激動,早知道就不來看你了。」
「有事?」顧嬌道。
元棠張了張嘴,好像也沒事。
他嘖了一聲,道:「你就不問問我是邊塞是做什麼的?」
顧嬌哦了一聲,道:「殺勃親王還是殺容堯?」
元棠:「……」
「咯,給你。」元棠將一個隨身攜帶的小包袱遞給她。
「什麼?」顧嬌問。
元棠將包袱塞進她懷裡,說道:「海棠花盒子是給你的,竹葉盒子是給我表哥的,我要先回一趟王都處置我舅舅,可能有段日子不能去昭都,你替我帶給我表哥。」
「嗯。」顧嬌應下。
元棠挑了挑眉:「你可別多想啊,送你禮物只是為了感激你幫我表哥帶東西而已,再者……當時在昭都也多虧你相公我才能逃出來。」
原本元棠認為是自己藏得好,沒叫蕭六郎知道,可事後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蕭六郎本是要去衙署上值的,卻突然改道出了京城北門,還特地在驛站停了一會兒。
恐怕蕭六郎早發現了他,故意將送他走的。
顧嬌並不知竟然還有這一茬。
真是多虧蕭珩放走了元棠,不然這一仗沒這麼快打完,並且雙方都得徒增大量傷亡。
元棠道:「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該走了,你記得讓表哥想我。」
聽到這裡,顧長卿總算把拔出來的劍插了回去。
元棠策馬離開月古城。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張參將問道:「將軍,真的就這麼放他走啦?陳國可是有十四萬兵力,若他此時與我們開戰……」
「他不會。」顧長卿道。
嬌嬌信他,那他就也信他。
顧嬌從傷兵營出來,一眼看見等在門口的顧長卿。
「是來換藥的嗎?」顧嬌問。
顧長卿一本正經道:「……嗯。」
顧嬌帶他去了隔壁的營帳,用剪刀剪開他雙手的紗布,這並不是他初來月古城那日為保護失控下的顧嬌而握住紅纓槍受的傷,是他去前朝餘孽的老巢尋找顧嬌時落下的傷。
有關那日的事顧長卿輕描淡寫地揭過,但其實過程遠程遠比想象中的艱難與複雜。
他從幕僚口中得知了前朝大軍的老巢以及密道的地圖不假,奈何地圖是殘的,通往老巢的木橋又被皇甫崢毀了。
顧長卿在懸崖上站了許久,確定除非自己長翅膀,否則絕不可能憑輕功掠過去。
他於是打算先下山,從山腳繞過去,再爬上對面的山頂。
其中的艱辛自然不言而喻。
萬幸的是地圖雖是殘的,大致的方位卻是對的,他在懸崖峭壁之上艱險地攀爬,好幾次差點摔下萬丈深淵。
他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活著,活著把妹妹找回來。
他手上的傷就是攀爬懸崖時留下的,至今沒痊癒,他又帶兵打仗,反覆撕裂。
在顧長卿看來這種傷勢不算什麼,不是顧嬌在這裡,他都懶得去換藥。
「不能再受傷了,不然這雙手要廢了。」顧嬌一邊換藥,一邊嚴肅地說。
顧長卿輕輕一笑:「嗯,不會了,仗打完了。」
「這裡的線可以拆了。」顧嬌看著他左手背的傷口說。
顧長卿乖乖地把手伸過去。
顧嬌拿出消過毒的剪刀:「會有一點疼。」
顧長卿道:「不會疼,你縫針都不疼。」
又沒打麻藥,不疼才怪了。
提到這個,顧嬌的手頓了頓。
從山脈逃回來後,她為顧長卿縫合傷口,當時恰巧有一名傷兵也急需縫合。
然而小藥箱裡只有一支麻醉劑。
顧長卿將麻醉劑讓給了傷兵,理由是他用不著。他是習武之人,身上難免受傷,偶爾傷得重了就需要喝一點麻沸湯,可不論哪種麻沸湯都對他無效。
顧嬌不由地想起她初來京城那會兒,第一次為顧長卿縫合傷口時,小藥箱裡也沒出現麻醉劑。
她那會兒沒太往心裡去,現在想想,或許小藥箱早判定出病人對麻醉不耐受了。
所以他這一身大大小小的傷,都是在完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進行生縫的嗎?
顧長卿凝視著顧嬌,溫和一笑:「不疼,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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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顧嬌特別嚴肅地應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卻輕了許多。
仗打完了,瘟疫患者也康復了,接下來顧嬌一行人也該返回京城了。
唐嶽山留下了部分守軍,顧長卿也留下了兩萬顧家軍,一起協同三座城池的災後重建。
北陽城與鄴城太守被殺,朝廷連夜下發詔書,任命了兩名新任太守。
新任太守抵達各自的官邸後,顧家軍與朝廷守軍也已整裝待發。
寧安公主是要與他們一道回京的。
救寧安公主回京是老侯爺的任務,如今老侯爺仍臥牀養傷,於是由顧長卿出面請寧安公主示下。
太守府的廂房中,顧長卿在書房見了寧安公主。
寧安公主自打從山上下來,便一直待在自己房中,不出門也不與人說話。
顧長卿明白前朝餘孽之事對她打擊甚大,從不在她面前提及戰事與駙馬。
顧長卿拱手行了一禮,正色道:「明早我們便啟程回京了,不知公主可還有別的什麼吩咐?」
寧安公主獃獃地望著窗外的雪景,半晌,才喃喃地說:「回京的路上能否去濟城……接一個人?」
說著,似是怕麻煩顧長卿,她又說道,「不用太多人,幾個人就可以了,他不難接的。」
顧長卿約莫明白要接的人是誰了,他說道:「路過濟城時,微臣會親自去一趟。」
「我也要去!」
太守府的另一間廂房中,已拆下胳膊上的夾板恢復了活蹦亂跳的顧承風炸毛地說道。
他好不容易養好傷,打算去戰場上酣暢淋漓地打一仗,結果卻被告知陳國降了!
他才剛當上顧家軍呢,就白擔了個名頭!
主要也是想讓大哥見證見證他的實力。
「好。」顧長卿應下了。
顧承風嘿嘿嘿地興奮了一整晚,終於等到能與大哥一起出任務了,誰料當他全副武裝地走出軍營時,就見自家大哥的身邊多了一個顧嬌。
顧承風的臉頓時就黑了:「她也去嗎?」
難道不是只有我一個嗎?
這種與大哥並肩作戰的殊榮為什麼要多來一個丫頭!
「上馬。」顧長卿拍了拍自己的坐騎說。
哼,這還差不多。
顧承風撇嘴兒朝大哥的坐騎走過去,他眼饞大哥的坐騎很久了,他們家除了他祖父的馬,就屬大哥的馬最好。
比從駙馬那裡搶來的馬更好。
「不是你。」顧長卿無情擋住他,將顧嬌攔腰抱起,輕輕地放在馬背上,溫柔地說,「坐穩了。」
顧嬌點頭點頭。
顧長卿則翻身坐上顧嬌的馬。
然而倆人就絕塵而去了!
留下一臉懵逼的顧承風:「……」
喂!
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