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守說完就發現顧將軍的神情有點懵。
程太守:……明白了,這是高興傻了,也是,不遠千裡來征戰,不就是為了救回自家祖父嗎?
瞧這反應,真是個大孝孫子啊!
不過,也不用這麼懵吧?
怎麼瞅著有點兒像是突然記起來自己還有個祖父似的。
程太守撥浪鼓似的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
顧將軍是孝子賢孫,他才不是這種人,有了妹妹就忘了祖父!
程太守笑了笑,拱手行了一禮,說道:「那,小的先告退了,衙門裡還有些事要處理,小的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顧長卿輕咳一聲,道:「嗯,你去吧。」
程太守離開後,顧長卿才捏了把額頭的冷汗。
他轉身進了營帳,目光落在顧嬌的身上。
顧嬌正在欣賞她的紅纓槍,經過一場戰役後,槍頭上的小辮子髒了,槍身上又貼又畫的小紅花也刮花了,不過顧長卿都給清理修補過了,和原先的一模一樣。
「喜歡嗎?」顧長卿的眸光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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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顧嬌對小紅花和小辮辮其實並無多少特殊嗜好,但它們都是小凈空親手弄上去的,顧嬌一直很珍惜。
若是回去讓小凈空發現它們壞掉了,小凈空會難過的。
顧長卿聽到她說喜歡,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他說道:「祖父醒了,我一會兒要去一趟太守府。」
他都知道顧嬌心裡並未接受這個祖父,因此沒提出讓顧嬌一起去。
不料顧嬌卻主動說道:「我和你一起。」
拜把子的兄弟醒了,必須去探望!
再就是她也要守著顧長卿,謹防那個前朝死士來暗算他。
顧嬌想去,顧長卿沒有攔著她的道理。
為了方便行走,顧嬌在邊塞一直是少年打扮,今日也不例外,只不過在出發前,顧長卿發現她戴了一個面具。
顧長卿:「……」
二人去了太守府。
老侯爺依舊住在顧嬌最早住過的那間屋子裡,這座院落原先挺空的,是最近傷兵營不夠用了,陸陸續續也有別的病人搬了進來。
老侯爺這段日子並非一次也沒蘇醒過,然而完全清醒是今早。
他終於不再是渾渾噩噩的狀態,他記起了在鄴城以及凌關城發生的事——見到的人、受到的威脅、遭到的凌虐……
不過有關他事後被人救出去的經過卻沒什麼印象了。
太守府的下人也說不清,只是差人去通知了程太守。
程太守倒是想親自來他面前混個眼熟,奈何沒膽子在顧家軍的眼皮子底下玩忽職守。
老侯爺還是聽到下人說有傷兵搬進太守府了,才知道顧家軍已經抵達邊塞了。
那想必他的孫子也快來見他了。
結果老侯爺等了一整天,也沒等到自己的嫡長孫來看他!
廊下,顧長卿與顧嬌的腳步停住了。
顧長卿看向顧嬌道:「你要去見見祖父嗎?」
顧嬌探出小手,給他理了理衣襟,用一種特別慈祥的眼神看著他:「你先去。」
顧長卿:突然感覺自己的輩分不對勁……
顧嬌眨眨眼,讓你當了一天的哥哥,可以啦。
接下來我就是你祖父的拜把子兄弟啦。
反正你也知道的嘛!
顧嬌拍拍他肩膀:「去吧!」
顧長卿:「……」
顧長卿在顧嬌慈祥而又欣慰的小眼神下進了自家祖父的屋子。
隔壁屋暫時沒有傷兵住進來,顧嬌打算進去坐坐,剛推開房門餘光便瞥見兩名顧家軍抬著一個傷兵朝這邊走來。
隨後,幾人就停在了顧嬌的面前。
「顧大夫。」兩名抬著擔架的顧家軍與顧嬌打了招呼。
顧嬌往擔架上定睛一看,竟然是顧承風。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
二人異口同聲。
顧承風雄赳赳地說道:「我來看我祖父!我聽說我祖父醒了,正巧傷兵營的位置不夠用了,我就乾脆搬來太守府了。你呢?你是來給傷兵治傷的?」
總不會是來看他祖父的。
這丫頭又不是顧家人。
顧嬌挑了挑眉,道:「我來看我兄弟!」
「嗤~你兄弟會在太守府?」顧承風都讓顧嬌逗笑了,這丫頭吹牛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虧他從前還真信了她是為救兄弟和一個什麼傻瓜北上的。
然而相處這麼久下來,別說兄弟和傻瓜的人了,他連他們的一根毛兒也沒見著!
依他看啊,這丫頭根本是在撒謊!
「他就是在。」顧嬌認真地說。
「哦。」顧承風呵呵道,「那你兄弟是誰呀?你指出來。」
顧嬌想了想,道:「我怕會嚇死你。」
「吹,你接著吹,還嚇死我?你兄弟只要不是我祖父,就算是唐嶽山都嚇不死我!」
「你叫我?」
唐嶽山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顧承風的擔架後。
「臥槽!」顧承風直接一個激靈,從擔架上咚的一聲栽了下來!
他狼狽地看向唐耶穌:「你怎麼來了?」
大白天是見了鬼嗎?
說曹操曹操到也不是這樣的!
唐嶽山沒好氣地說道:「你能搬過來,本帥不能來?」
還真不是他想來,是傷兵營擠不下了,分配去太守府不是按照身份來的,是根據傷勢判定的,唐嶽山與顧承風恰巧就屬於傷勢嚴重但情況穩定可以挪動的行列。
顧承風鼻子哼哼道:「你來就來,非得和我分在一個院子!」
唐嶽山暴躁地說道:「一個院子怎麼了!又不一間屋子!」
「你們在同一間病房。」隨行的大夫看著手上的名冊,面無表情地說。
二人:「……」
顧承風與唐嶽山被抬進了老侯爺隔壁的屋子。
在戰場上二人曾並肩作戰,也曾守望相助,可下了戰場,他們是沒有任何交情的,顧承風討厭唐嶽山,唐嶽山也瞧不上顧承風。
倆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相較之下,唐嶽山看顧嬌竟然都順眼多了。
顧嬌對隨行的大夫道:「這裡交給我,你去別處忙吧。」
「是,顧大夫。」
隨行的大夫去安置別的病人。
屋子裡原本只有一張羅漢牀,新增病人後又加了一張牀,對於牀鋪唐嶽山倒是沒挑剔什麼,顧承風成功霸佔了寬敞的羅漢牀。
唐嶽山的小竹牀緊貼著牆壁,隔壁就是老侯爺。
其實兩間屋子原本是一間,是後來用梨花木做牆板隔開了而已。
如此一來,隔音效果就難免差了些。
他聽到了隔壁的聲音。
唐嶽山雖不算什麼德厚流光的君子之輩,卻也不是梁上君子,他發誓他不是故意偷聽的。
唐嶽山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
顧承風時不時拿眼瞪唐嶽山,在不知第幾次朝唐嶽山瞪過來時,他捕捉到了唐嶽山的不對勁。
這傢夥在幹什麼?
他耳朵離牆那麼近……難道是在偷聽?
隔壁是他祖父,唐嶽山太不要臉了,竟然偷聽他祖父的牆角!
他也要聽!
當顧嬌從小藥箱裡拿了兩支體溫計出來,一轉頭就瞧見兩個互不對付的大男人一同坐在了小竹牀上,耳朵緊緊地貼在牆壁上。
顧嬌:唉,你們真是……
也不叫我。
一會兒之後,三只耳朵都長在了牆壁上。
隔壁屋,老侯爺剛醒,意識是恢復了,武功還沒有,也就沒留意到自己被人聽了牆角。
而顧長卿雖是察覺到隔壁有人,可他以為是顧嬌,也就沒太在意。
老侯爺抑製不住地咳嗽了一陣,顧長卿遞給他一杯熱水。
老侯爺接過來,看了眼始終不與他有任何眼神交流的顧長卿,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你是不是還在怨我?」
顧長卿垂眸道:「祖父說什麼,孫兒不明白。」
老侯爺語重心長道:「你是我的長孫,我親手將他養大,你心裡在想什麼我會不明白嗎?有些話我原本打算爛在肚子裡,死後帶進墳墓……但前不久,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我腦子裡想的竟然是很後悔沒有告訴你所有的事。」
顧長卿沒說話。
儼然並不關心祖父對自己瞞了什麼事。
老侯爺將茶杯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可能會難以接受。」
顧長卿自嘲道:「我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你有。」老侯爺看著他,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你是不是以為是我殺了你娘?」
顧長卿捏緊了手指。
老侯爺道:「你娘當時的病情有了好轉,然而就在我去見了她之後,她的病情突然惡化,所以你覺得是我乾的……沒錯,我曾經是想過要殺了她。」
顧長卿大掌一握,眉間浮現起一絲極力隱忍的痛苦之色,他幾乎是牙縫裡咬出幾個字:「為什麼!」
「你娘……」老侯爺閉了閉眼,眉間掠過複雜,「是前朝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