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如果不是見到,可能一輩子到死都猜不到。
皇帝曾對寧王有多高的期望,這一瞬就有多大的失望。
他這一巴掌幾乎用盡了全力,帶著無盡的羞恥與怒火,將寧王打得嘴角都流出了血來!
顧嬌覺得皇帝逃命時都沒用這麼大的勁。
寧王從龍影衛出現的那一霎就開始慌了,然而被打了一巴掌後他反倒平靜下來了。
他隨手擦了嘴角的血跡,冷笑著看了看顧嬌,又看向龍顏大怒的皇帝,譏諷地說道:「父皇問也不問發生了什麼,就這麼認定了是我的錯。父皇究竟是在教訓自己的兒子,還是在外人面前維護自己的皇帝尊嚴?」
皇帝可沒這麼虛榮。
他承認被小神醫撞見這種事著實令人難堪,但如果小神醫沒撞見,他就不難堪了嗎?
這個長子居然認為自己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皇帝尊嚴?
他的長子做出殺害親兄弟的事情,他還有何尊嚴?
皇帝在打完那巴掌後其實力氣便已經被掏空了,又讓這個逆子懟了一番,差點沒當場倒下。
他努力穩住身形,失望又憤怒地看著他:「事情的真相如何,朕會問你,但不論你有什麼苦衷,都不是你向你弟弟拔刀相向的理由!」
寧王捏緊了拳頭。
他看向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顧嬌,唇角譏諷地勾起:「如今這個局面,你可還滿意?」
這話皇帝自然也聽見了,他眉頭一皺。
顧嬌坦蕩蕩地看向鼻青臉腫的寧王,道:「還行吧,要是你再摔慘一點就更好了。」
寧王與太子被帶回了皇宮。
因太子傷勢嚴重,皇帝讓顧嬌一同隨行,為太子醫治。
太子妃也被帶了回去。
皇帝趕來現場只看到了寧王對太子行兇的一幕,並不知三人之間的糾葛,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顧嬌會十分用心地醫治太子的。
寧王被皇帝關在了華清宮,皇帝暫時沒審問他,不是不忍心去審,而是皇帝一回宮便倒下了。
沒徹底暈過去,只是遭逢劇變後突然就心力交瘁,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龍體。
魏公公心疼地將皇帝扶到龍牀上:「陛下,您別難過,彆氣壞了自己身子。」
這也就是安慰人的話罷了,兩個兒子鬧成這樣,他這個做父皇的如何不難過?如何不生氣?
「就算朕早就知道天家無手足,兄弟薄情……朕依舊滿心盼著他們兄弟幾個之間能夠有點尋常百姓家的兄弟情,到底是朕奢望了嗎?」
皇帝痛苦地閉上眼。
不過是短短半日之間,他好似老了好幾十歲,整個人籠罩著一股暮年的滄桑。
魏公公嘆了口氣:「陛下……」
天家的手足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手足,陛下他自己也是從幹掉了一眾兄弟才登上帝位的呀。
只不過,因為有莊太后的幫助,該使的手段,莊太后替他使了;該作的惡,莊太后替他作了。
陛下幾乎是躺贏登上皇位的,饒是如此,陛下的兄弟們死的死貶的貶,真正的富貴閑王又有幾個,陛下心裡多少是有點數的。
在天家,最不能奢望的就是感情——夫妻之情、手足之情……甚至,父子之情。
魏公公咽下了那些沒用的話,直言道:「陛下,早發現,總比晚發現的好啊。」
皇帝正值盛年,兄弟間真有了齟齬他也能想法子解決,若他去了,一個兒子登基,另一個兒子逼宮造反,那就真是無力回天了!
前朝是怎麼滅亡的,不就是肅王不滿太子登基,舉兵造反,結果太子的確被肅王殺了,肅王自己也元氣大傷,最後讓本朝的太祖皇帝鑽了空子,漁翁得利。
「江山不能斷送在朕的手裡,你說的沒錯,如今發現尚且有轉圜的餘地。」
至於是什麼餘地,皇帝沒說,他自己心裡都沒數。
「太后那邊……」
他沉默片刻,道,「先別說,等朕調查清楚再親自去告訴母后。」他嘆氣,「把寧王叫來。」
……
東宮,顧嬌為太子醫治完傷勢,太子中途醒來過一次,情緒波動過大,顧嬌給他注射了一陣鎮定劑,這會兒還掛著點滴。
她沒讓人進來打擾,一直到給太子打完點滴才收拾東西出去。
太子妃也受了點傷,不過都是小傷就是了。
她一直等在門外。
椿瑩不見了。
在第二次背叛她之後。
其實她早該猜到,椿瑩能被寧王收買,就不難被別人收買。
「是你對不對?」太子妃看著拎著小藥箱出來的顧嬌,問。
顧嬌古怪地看著她:「什麼是我?」
太子妃冷聲道:「都是你,是你打暈了我,也是你收買了椿瑩,讓椿瑩將太子引過去。」
她在茶肆附近不見了,椿瑩就算真的要通風報信也是去找寧王,畢竟她與寧王有私相授受的關係,不能排除她是被寧王帶走了。
椿瑩卻直接去找了太子,這不是擺明了要給太子一個撞破她與寧王的機會?
「你要這麼認為,那就隨你吧。」顧嬌並不在意這些。
太子妃是她打暈的,椿瑩卻不是她收買的,是元棠,寧王的手下也是元棠處理的。
寧王害得柳一笙被剁了一根手指,這個仇元棠是無論如何也要報的。
太子妃咬牙低聲道:「別說的好像不是你做的,你給我下了什麼葯,為什麼我會說出那些話來?」
顧嬌有點好奇她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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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太子妃注射的也是致幻劑,某種程度上確實會讓人比往日更大膽、更無恥些,畢竟人在清醒狀態下是有理智與羞恥心的。
不過,這種葯並不能無中生有。
換言之,不論溫琳琅說了多露骨的話,都的確是她內心真實有過的想法。
顧嬌不理她了,邁步走下台階。
太子妃捏了捏手指:「顧大夫!我究竟怎麼得罪你了,你要如此針對我!」
「我,針對,你?」顧嬌差點被問懵了。
她自始至終都沒刻意針對過溫琳琅,哪怕是眼下,如果不是為了扳倒寧王,她才懶得去管她和誰有染。
太子妃躊躇片刻,望著顧嬌的眼眸,說道:「你似乎從一開始就不大喜歡我。」
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顧嬌問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喜歡你?不喜歡你就是針對你,你是哪裡慣出來的毛病?」
太子妃被狠狠地噎住了。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種話。
她小時候因為嘴甜得了一塊只有哥哥弟弟們才能吃的栗子糕,從那時起她便知道俘獲別人的好感很重要。
而她似乎也有這方面的天賦,只要她願意,就沒有她討好不了的人。
但這個在鄉下長大的侯府千金,總是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想多了,顧嬌不是對她這樣,顧嬌是對所有人都這樣。
只不過,顧嬌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她。
太子妃道:「你是不是嫉妒我與阿珩有過婚約?阿珩曾經對我很好。」
顧嬌:「哦。」
她不在乎,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太子妃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是怎麼做到不在乎的?
總不會是她還不知道蕭六郎的真實身份——
顧嬌扭頭看著她,神情鄭重:「我在乎他,也在乎他在乎的人,但他在乎的人裡,沒有你。」
太子妃的心被狠狠扎了一刀!
顧嬌走了幾步,又頓住:「啊,還有,不要再叫阿珩,你不配。」
太子妃僵在了原地。
……
皇帝對寧王的審問並不順利,寧王可以直接將鍋甩給太子妃,說是她勾飲自己,或者直言她將自己當成了蕭珩。
但寧王沒有這麼做。
作為一個男人,他可以心狠手辣,可以不擇手段,可他不至於推個女人出去給自己頂鍋。
寧王跪在地上,始終一言不發。
皇帝怒道:「你以為你什麼都不說,朕就查不到了?等太子醒來,一問便知了!」
寧王心如死灰道:「那父皇就去問吧,反正父皇已經不會相信兒臣了。」
皇帝簡直被這個兒子氣得半死,出這件事前這個兒子要多乖順有多乖順,怎麼,如今東窗事發了,他就連做做樣子都懶了?
皇帝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道:「你都不說出來,你讓朕拿什麼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