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府的花廳,顧老夫人正在招待凌家的客人,她嫂嫂凌老夫人。
一般到了她們這個年紀,就鮮少出去走動了,諸事都可交給底下的兒子兒媳處理,能讓凌老夫人上門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大事。
「你是他祖母,你有什麼不能替他做主的?我知道凌姨娘的事是凌家不對,凌家沒把這個庶女教好,可姑奶奶你也是凌家的姑娘,你出落得如此端莊……」
凌老夫人上來就是一通彩虹屁,吹得顧老夫人找不著東西南北。
不過顧長卿的親事,顧老夫人當真做不得主,事實上有關顧長卿的一切,顧老夫人都無法做主。
凌老夫人也是心大,她但凡看上顧承風或者顧承林,顧老夫人都能拍板將親事定下。
顧老夫人先是想找兒子拿主意,可顧侯爺剛被他老子抽過,這會兒還疼著呢,哪兒敢越過他老子去幹涉顧長卿的親事?
顧侯爺於是讓黃忠去找老侯爺。
黃忠倒是回來得挺快,他匆忙進了屋,神情有些一言難盡。
顧老夫人問道:「老爺呢?」
黃忠訕訕道:「老爺……老爺說有要緊事,暫時回不來!」
凌老夫人氣了個倒仰!
他都辭官了還能有什麼要緊事?擺明了是敷衍他們凌家的借口!
「當初妹夫尚未發家,你是低嫁,可到頭來,你們顧家就是這麼回報凌家的!」凌老夫人冷冷說完,轉身就要走。
顧老夫人被激得心裡過意不去,忙拉住她的手:「嫂嫂莫氣,要不……你我直接去問長卿,若是他自個兒同意了,想必老爺也不會反對什麼!」
凌老夫人一聽可行,與顧老夫人一道去了顧長卿的院子。
誰料二人撲了個空,顧長卿竟然也不在!
顧老夫人臉色一變:「胡鬧!他身上還有傷呢!這就出府了?!」
顧長卿上個月曾答應了顧琰要教他騎馬,今天就是二人約定的日子。
顧長卿顧不得一身傷勢,堅持出了府。
他騎著自己的汗血寶馬去了碧水衚衕。
顧琰旁敲側擊地問過姚氏,姚氏反對他騎馬,怕他摔下來會導致心疾發作,因此這事兒顧琰沒對家裡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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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琰放學後便在院門口等著了,他人雖在院子裡,卻時不時將小腦袋探出去,左右兩邊望一下,望完又迅速將腦袋縮回去,特別像一只小鵪鶉。
顧長卿進入碧水衚衕時,一眼就看見了自家那只小鵪鶉,他頭上頂著一撮小呆毛,傻乎乎的。
顧長卿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他策馬過去。
顧琰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大踏步地跨過門檻,眼底的欣喜溢於言表。
顧長卿在他面前停住駿馬,彎身朝他伸出手來。
顧琰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上。
顧長卿的手很寬大,常年習武,手心都是繭子;顧琰的手要小一點,修長白皙,雖然每天給小凈空打工鏟雞粑粑,但也沒磨出什麼繭子。
軟乎乎的。
顧長卿都怕一不小心將他的手摺斷了。
顧長卿放輕了力道,將他拉上馬,讓他坐在自己身前。
顧琰一坐上去便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低頭看了看:「咦?你的馬鞍換了?」
「嗯,你不是嫌硬?」顧長卿說。
「我……沒嫌啊。」顧琰睜大眼一本正經地說。
他嘴上是沒嫌,可坐在上頭總是不舒服地動啊動,顧長卿又不傻,回頭就讓人換了。
「那你會不會不喜歡?」顧琰問。
顧長卿道:「不會。」
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顧琰嘿嘿一笑,院子裡傳來動靜,顧琰忙催促:「快快快!別讓我娘發現了!不然我走不了了!」
早就已經發現的姚氏:「……」
顧長卿拽緊韁繩,遠遠地沖姚氏頷了頷首,表示他會照顧好顧琰,平安將顧琰送回來。
姚氏看著兒子這麼黏顧長卿,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兒子從小就希望有哥哥,如今是真有了,卻是小時候傷害過他的人,若是得知真相,還不知兒子心裡會怎麼想。
「駕駕駕!」
顧琰坐在顧長卿身前,雙手拽著韁繩,一個勁兒地駕駕駕。
其實都是顧長卿在控制馬。
顧琰還覺得自己騎馬騎得特別好。
看著他嘚瑟又激動的小樣子,顧長卿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他的笑聲低潤而富有磁性,在喧鬧的街市中顯得尤為動聽。
顧琰回頭看了他一下。
「怎麼了?」顧長卿問。
他臉上還有沒來得及褪去的笑意。
顧琰被這笑容晃了眼,他愣愣地說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顧長卿不愛笑,這一點大概是繼承了老侯爺,沒人知道他笑起來是什麼樣,有多好看、有多暖。
顧長卿被人誇過武藝高強,被人誇過年少有為,獨獨沒被人誇過笑臉。
顧長卿一時無言以對。
好在顧琰的注意力很快被駿馬吸引了回去,他開始專心致志地「騎馬」:「駕駕駕!快點快點!哎呀有人!你慢點慢點!」
顧長卿修長而有力的雙腿夾緊馬腹,用腿部的力量讓自己的坐騎明白快慢。
這匹馬從小馬駒時就跟著顧長卿了,一人一馬之間早已達成了難以言喻的默契。
它是一匹成熟的戰馬了,它的馬蹄是用來踐踏敵人的腦袋的,如今卻只能用來哄小朋友……
馬兒心裡苦,馬兒不說。
顧琰瘋玩了一路,汗流浹背的。
顧長卿不想他累著,對他道:「歇會兒吧?」
「你累了嗎?」顧琰回頭看他,一臉我都還不累的表情哦。
顧長卿忍俊不禁地點頭,輕聲說:「嗯,我累了。」
「唉,好叭!那就讓你歇會兒。」顧琰勒緊韁繩,「驢——」
馬兒:老子是馬!
別的馬兒確實是這麼喊著停的,可顧長卿的馬從不需要這些口號。
馬兒不停,不承認自己是驢。
顧琰急了:「是這麼喊的吧?驢——驢——」他又喊了兩聲,「怎麼沒用啊?」
顧長卿踢了踢馬鐙,給了老夥計一個警告。
馬兒不情不願地停下了。
附近剛好有一間酒樓,是京城十分有名的仙鶴樓。
據說曾有仙鶴飛臨,在樓頂的屋簷上靜靜歇息了許久才離開,仙鶴雖是飛走了,可仙鶴的福氣留了下來,但凡來仙鶴樓吃東西的人都能有福氣、行大運!
這自然是仙鶴樓為了生意弄出來的噱頭而已,可架不住一個敢吹,一個敢信,每天來仙鶴樓吃飯的客人不知凡幾。
他倆運氣好,剛有人退了一間樓上的廂房。
「就是……那廂房的價錢嘛……」小二訕訕地比了個不便宜的手勢。
顧承風若是花幾百兩銀子吃一頓飯,估計能被顧長卿打死,可眼下顧琰要吃,顧長卿竟是二話不說地把銀子掏了。
顧家人的雙標,從源頭上就有了!
二人進了廂房,點了一桌菜。
顧琰沒吃飯,確實有些餓了,他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顧長卿傷勢未愈,又顛簸了一路,吹著冷風,這會兒其實什麼也吃不下。
顧琰給他夾菜:「你也吃啊!」
顧長卿拿起筷子:「好。」
二人吃著吃著,忽然隔壁傳來一陣豪放的笑聲。
顧長卿古怪地蹙了蹙眉。
這笑聲……怎麼有點兒耳熟?
隔壁廂房內,老侯爺與顧嬌舉杯痛飲。
顧嬌自打經歷了小凈空學歌一事後,深深地意識到自己酒品不好,因此她以茶代酒。
老侯爺不能以茶代酒,他是真喝,把自己都喝醉了。
主要也是今天高興,結識了一個這麼厲害的小兄弟!
從今往後,他顧潮也是有兄弟的人了!
老侯爺趴在桌上,醉醺醺地對顧嬌說:「兄弟……你……放心……我……兒子……就是你……兒子……我……我……一定讓……讓他孝敬……你……你指東……他不能往西……你指南……他不能往北!他……敢……不叫你一聲爹……我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