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二天， 元宵節。
時景岩起晚了，昨晚竟然失眠， 到淩晨三點多才睡。
一早還有會，他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匆忙去了公司。
時光早上醒來發現在自己房間， 她懵了片刻。
好像有點印象，她睡得迷迷糊糊時，時景岩把她抱起來，原來是把她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叩叩』敲門聲響起。
時光回神。
「陶陶？」時一盛在喊她。
「爸爸，你進來吧。」時光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裡， 裝作剛睡醒的樣子。
時一盛，「還不起？上午爸爸帶你去逛逛。」
時光淺笑著，「去哪兒逛？」
時一盛：「隨便，到處走走， 我都二十多年沒逛北京了。」以前每次來都是匆匆忙忙，難得今天可以在北京待一整天。
他把牀尾凳的衣服拿給時光，「起來吧， 爸爸給你熱飯。」
時一盛出去，時光伸個懶腰。
換衣服時發覺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都是昨晚時景岩留下的痕迹。
昨晚的一幕幕， 還在眼前。
她趕緊收回思緒，去浴室洗漱。
吃過早飯，時光跟時一盛就出去了， 沒開車，兩人慢悠悠散步出去。
「爸爸，我們逛哪兒？」
「胡同，想不想去？」
「嗯，我還沒逛過呢。」
在這上學半年，她出去逛街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跟唐蜜基本只逛商場。
不知道爲什麽，時一盛總感覺心裡不踏實，因爲早上他從家裡阿姨的對話裡聽出，從過年到現在，時光一直住在這邊。
阿姨說了句：陶陶連著吃了十幾天素水餃，也不膩得慌，我再給她包點放冰箱。
而且這兩天時光沒跟蔚明海聯繫，電話也沒見著她打一個。
今天元宵節，按理說，她會回蔚明海那邊吃飯。
「蔚明海出差還沒回來？」他問了句。
時光不知道，至於蔚明海在北京還是在國外，她不清楚。但她點頭：「嗯，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
時一盛接著問：「過年也沒在家？」
時光只能一通瞎扯：「沒啊，國外那邊不放假，他正好跟那邊政府部門有個合作，好像要待挺長時間。」
時一盛這才放下心來，又問：「那去不去你奶奶那邊？」
這個奶奶指的是，蔚奶奶。
時光撒謊：「前兩天剛去過，我跟那邊不怎麽熟，爸爸出差的話，我一個人也不想過去。」
時一盛理解，她也是不喜歡熱鬧的人。
之後時光岔開話題，聊起：「爸爸，你小時候那會兒，北京是什麽樣子的？聽說三環就是郊區？」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故意扯話題。
說起四十多年前的北京，時一盛開始跟她說起來，從交通到樓房。
時光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問東問西。
路上，經過了gk集團，那兩個字母异常顯眼，就在大厦頂部。
不過時一盛對這個不敏感，沒注意。
時光收回視綫，思緒有點亂，她以爲可以心如止水的…
還好，很快就走過這片商業區。
在叉路口等紅燈時，蔚藍意興闌珊的瞅著車外，眼神也是無意識的掃著站在斑馬綫上的行人。
忽然表情一頓，她調整角度又看了看，沒錯，是時光，她挽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胳膊，兩人在說笑。
蔚藍回頭，看向旁邊的人，蔚明海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大概昨晚又忙到很晚。
如果只是時光一個人，她就沒打算喊小叔，現在時光跟她們時家的人一起，她就喊了聲：「小叔。」
蔚明海沒睡著，在想事情，「嗯。」
蔚藍：「我看到妹妹了。」
蔚明海忽然睜眼，坐直，「哪？」所有的疲憊瞬間不見影踪。
蔚藍：「你那邊看不到，妹妹在等著過馬路。」
正說著，綠燈亮了，汽車緩緩前行。
很快，時光的身影進入蔚明海的視綫，跟她在一塊的是時一盛。
只是匆匆一瞥，汽車開了過去，與時光錯開。
蔚藍看向蔚明海，他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她說：「妹妹看上去狀態還不錯。」她猜測著那人應該是時光的養父，不過還是問蔚明海：「跟妹妹一起的不知道是誰。」
蔚明海沒吱聲，繼續靠在椅背上休息。
蔚藍也識趣的沒再緊追著問，她關心道：「小叔，你昨晚是不是又忙到半夜了？以後早點睡，老這樣身體吃不消。」
蔚明海：「起得早。」
早上五點就起來，五點半就到了公司。
蔚藍：「怎麽起這麽早？」
蔚明海只應了一聲：「嗯。」
蔚藍明白，小叔這樣回答時 ，代表沒什麽耐心，不想回復，她就此打住，拿出文件袋的文件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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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爲了律所的一個案子，有個環節她搞不定，就讓小叔幫她引薦一個人。
快到預約的地方，蔚明海才跟她聊了聊跟工作有關的。
蔚藍把最近忙了什麽都簡單說了說，然後說起AI摸大秀，「小叔，那天你可得過去給我捧場。」
蔚明海：「哪天？」
蔚藍：「4月20號。」
蔚明海：「你跟陳秘書說。」
蔚藍點頭，「嗯，回去我就給陳秘書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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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明海在商務會所幷未久留，把人介紹給蔚藍後，他就離開，沒直接回公司，去附近書店轉了轉。
一共買了六本書，四本金融類，一本是育嬰書，一本是如何做個好爸爸。
書店工作人員掃碼結帳時，不由多看了眼蔚明海，以爲他是個准爸爸。
陳秘書打來電話，提醒他：「蔚總，還有半小時開會。」
蔚明海結帳，拎著書離開，「嗯，馬上回。」原本這個會議是在下午，他下午另有安排，便提前了。
一直到下午五點，時光和時一盛才逛完胡同回家。
奶奶提出自己包湯圓，說時一盛好些年都沒吃到她包的湯圓了，這麽些年這是第一次在家過元宵節。
時光和時一盛也幫著包，時家就她跟爸爸喜歡湯圓，其他人都吃元宵。
時光手機震動，有消息進來，時一盛把手裡的湯圓拿過來，「你回消息去，我跟你奶奶包就行。」
時光洗手，去了客廳。
是蔚明海發來的：【陶陶，今天吃湯圓沒？】
時光眼眶發酸，這是十五天來，蔚明海第一次聯繫她。
昨天時景岩說，她幷沒有真的放下。
她沒承認，時景岩却說，他懂她，最懂她。
也許有些不再計較，對秦明月不再計較了，已經過去。那天在蔚奶奶家，像是一個句號，即便不圓滿。
可蔚明海呢？
到底釋然沒？
那天她抱過他之後，連看都沒敢看他。
她第一次因爲一個人，那麽難過。
蔚明海發了消息之後，就一直緊盯著手機看。
他現在在家，三點就回來了。
早上五點他起牀去了公司，把今天所有事情提前忙完，趕回家包湯圓。
他知道陶陶喜歡吃黑芝麻餡的湯圓，厨師給和了芝麻餡，糯米粉是他自己和的。
第一次包湯圓，桌上弄得八七八糟，還不錯，總算把湯圓都包了出來，雖然不是很圓，大小也不一。
他想著，陶陶早上在時家吃了湯圓，中午飯應該也吃的很豐盛，算是在時家過了元宵節，晚上的話，可以跟他一起吃頓飯。
消息發出去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分鐘，她還是沒回。
又過了五分鐘，蔚明海依舊沒等到回復。
現在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索性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時光按了靜音，去外面的院子裡接聽。
蔚明海聲音沙啞，「陶陶。」
時光『嗯』了聲，沒拿手機的那只手無處可放，她揪了一片枯葉，在指間來回揉著。
電話裡有短暫的沉默，隔著說不出的陌生感。
蔚明海也不由緊張，喉間滾燙：「晚上爸爸去接你，跟爸爸一起吃湯圓好不好？是你喜歡吃的黑芝麻餡。」
時光拒絕了，「時爸爸來北京了，也在包黑芝麻餡的湯圓，晚上我就在奶奶家過元宵節，就不過去了。」
蔚明海看著餐桌上，他包好的湯圓，一個個，彷彿有了重影一樣，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該怎麽挽留，也不想挂電話。
就這樣，安靜了大半分鐘。
「那你晚上多吃幾個湯圓。」
時光：「嗯。」頓了幾秒，「爸爸，元宵節快樂。」
蔚明海：「元宵節快樂。」他還想再等等挂電話，結果時光那邊已經切斷。
這一刹，感覺心裡都空了。
他又趕緊回撥過去。
時光看著屏幕上跳躍的那兩個字，再次接聽。
蔚明海聲音略顯急促：「陶陶，等你在爺爺家那邊吃過飯，我再去接你好不好？你要是吃飽了，你到這吃一口也行，爸爸下午給你包了湯圓，我自己包的。」
沉默了很久，久到蔚明海都已經不抱希望，時光終於出聲，「你確定讓我過去？過去了，我要威脅你替我辦事的，辦砸了，可就真的砸了。」
蔚明海聽懂了，事情辦砸後，他們父女情分就徹底斷了，「你不用威脅，只管吩咐就行，你要是還願意看得起我替你辦事，爸爸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不願意？」
手機裡又是長時間的安靜。
時光呼口氣，原來心裡邊是那麽委屈：「蔚明海，你知不知道，我挺恨你的。小時候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秦明月懷孕後，要把我送走，時爸爸一直不同意，我每天都希望天別黑，因爲我害怕第二天醒來，時爸爸就會改變主意，同意把我送走，因爲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怕他慢慢就不要我了，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多餘，可我一點也不想走，我不知道我以後會去哪裡，會不會被送到孤兒院，那種擔心受怕的日子我過了一年多，快兩年。我以爲我找到你，就不用再被拋弃，哪怕你是討飯的，我也願意跟在你後邊一起，只要你不丟下我。可在蔚家，你總是最後一個選擇我，我不要求你真的爲我出氣，只是想在那一刻，你可以無條件的護著我。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麽還要再信你說的，爲什麽還會再給你機會，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要你這個爸爸了，你知不知道？」
蔚明海一直沒出聲，時光看看手機，他還在聽。
管家從院子裡進來，看到的就是泪流滿面的蔚明海，他一個楞怔，發現蔚明海手持手機正放在耳邊，他又趕緊退出去。
時光也是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强說話正常，她直言不諱：「我告訴你，你也別太高興，反正我去你那也是利用你的，利用你對付蔚藍，懂嗎？」
蔚明海竟然很認真的回答：「我懂。」
時光：「那晚上八點來接我。」
蔚明海這才徹底鬆了口氣，「我七點半就去等著你。」
時光：「……」
其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她直接切斷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