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
一來就受到了一大波黑暗料理的攻擊!
安之瑤呻銀一聲,睜開了沉重的眼皮,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下是純白的牀單和異常柔軟的枕頭牀墊。沒有層層疊疊的紗幔,沒有晶瑩剔透的珠簾,沒有精緻奢華的擺設,
很顯然,這裡不是她的公主府。
依稀記得自己謄抄完最後一捲往生經,正準備站起來燒給黃泉下的太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她知道,因幼年的顛沛流離而嚴重受損的身體未必能經受住清苦的守孝生活,卻沒想到會衰弱的這麼快。
這是什麼地方?太醫院?
安之瑤嘗試著撐起上半身,朝四周看去。
這是一間狹窄的房間,房間的擺設非常簡單,牀對面豎著一個原木衣櫃,牀的左手邊放著一座梳妝台,右手邊是一扇窗戶,窗外的景色被薄薄的白紗簾遮擋,一個小圓桌安靜的呆在角落,上面放了幾本書和一個花瓶,花瓶裡插著幾朵月季,紅色的花瓣已經呈現出枯萎的跡象。
對於習慣了居住在巍峨宮殿中的安之瑤來說,這個房間堪稱簡陋,絕不屬於公主府,更不屬於大夏宮廷的任何一處地方。
是誰把自己帶到這裡來的?
有什麼目的?
安之瑤皺眉,轉眼的一瞬間看見了披散在自己肩頭的金髮,撩起一縷金髮拉扯,疼痛的感覺真真切切的從頭皮傳來。
她又驚又駭,尚來不及探究便被突然闖入的中年婦女打斷了思緒。
來人四五十歲年紀,穿著一件花哨的,腰線掐的極高的怪異裙裝,白花花的胸脯露出了一大片。
然而,令安之瑤驚訝的並不是她傷風敗俗的穿著,而是她的長相。
她皮膚非常白皙,深深的眼窩,高高的鼻樑,淡藍色的眼珠,赫然是一名番邦人。
安之瑤的腦子頓時亂作一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番邦婦女走到自己近前。當然,對方的行動太過風風火火,也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時間。
「親愛的瑪麗,你好些了嗎?能起身了?」
來人一屁股坐到牀邊,將安之瑤摟進懷裡,吻了吻她的額頭。
對方舉止親密,嘴裡吐著嘰裡咕嚕的番語,自己卻能清清楚楚的領會她的意思,沒有半點滯澀。
這感覺太過詭異,令安之瑤渾身僵硬,心中翻騰起驚濤駭浪。
然而,六歲就能喬裝改扮,從殺機四伏的戰場順利回到京城,安之瑤的心智足夠令她做出最合適的應對。
她盡量放鬆身體,微微點頭,面上只露出了剎那古怪,隨即便平靜如水。
「噢,那真是太好了!快點起來親愛的,該吃晚餐了!」
來人拉著她起牀,替她整理好亂蓬蓬的裙擺。
安之瑤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裙子款式竟與婦人一模一樣,只不過花色比較素淨,一低頭間就能看見半拉雪白的胸脯,中間一條深深的乳-溝。
她瞪眼,確定自己以前的胸部絕對沒有這般波瀾壯闊。
如此傷風敗俗的衣物,真的能穿出來見人?
用手摀住半露的胸部,她被婦人拉著前進的步伐開始遲疑。
那風風火火的婦人好似意識到了什麼,忽然停住腳步,從門後的掛鉤上扯下一條披肩,裹住她涼颼颼的脖子。
「今天有點冷,你得穿厚實些。這已經是一個月裡的第三次了,親愛的,你可不能再生病了。」
婦人嘮嘮叨叨的交待,話語裡毫不掩飾她的擔憂。
安之瑤點頭,將披肩拉緊的時候不動聲的打量婦人一眼。
可以肯定,婦人對她不但沒有惡意,反而十分親近,那慈愛的態度好似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女兒?
母親?
這兩個久違的,溫暖的名詞撼動了安之瑤堅硬的心,某些模糊的畫面開始從她腦海深處閃現,一股尖銳的刺痛也隨之而來。
為了弄清自己的處境,她強忍劇痛,跟隨婦人走下樓梯。
這房子雖然有兩層,對安之瑤來說卻實在是棟簡陋至極的建築,可見這家人的生活應該十分貧窮。安之瑤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四周的擺設,一邊暗暗評估。
穿過狹窄的客廳,依稀有談笑聲傳來,安之瑤立即屏退腦中的雜念,專心應對接下來的場面。
這同樣是一間極其簡陋極其狹窄的餐廳,一張廉價的原木長桌前圍坐著五個人,一名消瘦精幹的中年男人和四名年輕女子。男人單獨坐在主位,其中較年長的兩名女子坐在他右手邊,面上帶著微笑,顯得很是賢淑安靜;較年幼的兩位坐在他左手邊,頭湊得極近,正在嘻嘻哈哈的討論著什麼。
看見兩人的到來,這群人反應各異。
「瑪麗,你好些了嗎?」
男人端坐在椅子上,口裡雖然說著關切的話,語氣卻沒有絲毫熱誠,仿若例行公事。
「好些了爸爸。」安之瑤腦袋還痛著,尚來不及思考該如何應對就自然而然的吐出了這句話。她立即垂頭,掩飾眼中流露出的驚駭。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的點頭,坐在他身邊的女子站起來擁抱了安之瑤一下,感歎道,「能看見你康復真是太好了瑪麗!你都病倒四天了!我們很擔心!」
「只是你臉色看起來依舊不大好,等會兒還是請醫生再來看看吧。」另一名女子一邊說著一邊拉開身邊的椅子,示意安之瑤坐下。對面兩名女子只笑嘻嘻的打了聲招呼,半帶調侃的勸告安之瑤別再看書到半夜,省得又受凍感冒。
安之瑤含含糊糊的應了,渾身僵硬的在椅子上落座,帶她下樓的婦人親親熱熱的坐到男人身邊,愉快的開口,「可以用餐了親愛的,讓我們禱告吧。」
眾人聞言齊齊閉上眼睛,雙手交握置於額前,口中唸唸有詞,「誠心謝天父上帝,賜飲食養我身體,慈悲神主耶和華,當稱頌哈利路亞……」
安之瑤跟著動作,眼睛卻沒閉上,而是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這些面孔俱都高鼻闊眉,眼窩深邃,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分辨不出誰是誰。可神奇的是,每當一張面孔映入眼簾,安之瑤卻能立即道出這人的身份。
男人和婦人是一對夫妻,四名女子是他們的女兒,最年長的名叫簡,依次是伊麗莎白,凱瑟琳和莉迪亞。這些名字拗口又難念,平生未聞,可她就是知道,彷彿刻進了腦子裡。
這種現象絕對稱不上正常!安之瑤心中的驚濤駭浪席捲呼嘯,令她幾欲窒息,腦中的劇痛也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烈。
垂眸看著自己手臂上雪白的皮膚,披散在肩頭的金髮,高聳的胸部,安之瑤深吸口氣,終於問出了最令她感到不安的問題:我是誰?還是原來的安之瑤嗎?
意識到了問題的本源就彷彿觸發了一道開關,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開始清晰起來,等眾人禱告完畢,安之瑤已經弄清了自己的處境並飛快的收起了臉上的駭然。
她靜靜坐了一會兒,暗中深呼吸幾次,然後若無其事的拿起面前的刀叉,學著身邊伊麗莎白的樣子切割牛排。
這具身體剛剛大病了一場,喉嚨還在發炎,吞嚥唾沫都能感覺到疼痛,腰背十分酸軟,明顯在病牀上躺了很長一段時間,腹中空空如也,飢餓的感覺燒灼著神經。
不管目前處境多麼詭奇,多麼艱難,多麼不可思議,這些都是次要的,可以留待日後慢慢思慮,最首要的是讓這具身體趕快好起來,脫離病痛的折磨。
安之瑤幼年時受過幾次重傷,損及根本,自然對健康最為看重。
此時她已經壓下了所有的驚駭和疑問,一心一意用餐。
肥厚多汁的牛排切開了,露出裡面鮮紅色的紋理。
安之瑤臉色微變,遲疑的暗忖:這好像沒煮熟吧?能吃嗎?
她不著痕跡的打量四周,發現大家的牛肉都是半生不熟,卻吃的津津有味,在頭腦裡搜尋有關於飲食方面的記憶卻特別模糊,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默念了好幾遍入鄉隨俗,她叉起牛肉,毅然決然的送進嘴裡咀嚼。
肉質很鮮嫩卻沒有一絲味道,嚥下去時還刮得喉壁生疼。
安之瑤皺眉,鼓起勇氣切了第二塊品嚐,依舊沒有絲毫味道。
這家的廚子烹飪時明顯忘了放調味料,只是把肉塊稍微烤幾分鐘就端上了桌。如此拮据的家庭,要找個像樣的主廚確實很難,可也不能敷衍了事到這等地步!
安之瑤的眉頭越皺越緊,勉強嚥下嘴裡的肉,將牛排撥到一邊,轉而去吃盤子邊緣堆放的一團乳白色固體。從香氣判斷,這是某種煮得相當軟爛的蔬菜,入口黏滑,風味極佳。但是,除了香糯的口感,這道菜餚依舊沒有任何味道!
安之瑤不死心,連吃了幾口後終於確定,這廚子還是忘了放調料!更可悲的是,他彷彿就只會做這兩道菜,每個人的盤子裡都堆放著這兩樣東西,想換個口味都沒有選擇。
想起大夏朝的宮廷晚宴,想起用十米長的餐桌也擺不下的宮廷美食,安之瑤的胃部開始劇烈蠕動,飢餓感比剛才更甚。
想像著自己吃得是大夏朝的珍稀佳餚,她木著臉,一口一口將寡淡無味的蔬菜泥吃完。
雞蛋大的一團根本無法填補空虛的胃,然而牛排油膩又會刮痛喉壁,甚至還帶著半生不熟的血絲,根本不適合大病初癒的人吃。
安之瑤舉著手裡的刀叉,猶豫了半晌終於沒能下口。
就在這時,家裡唯一的傭人羅妮夫人端著一個大盤子進來了,盤子裡放著一片青翠欲滴的生菜葉,葉子裡包裹著一團黑褐色香腸樣的東西。
看見這道菜,眾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貝內特夫人,這是我托親戚從蘇格蘭帶來的哈吉斯,你們嘗嘗。」羅妮夫人放下盤子,滿臉期待。
「噢,蘇格蘭最有名的美食!絕對不容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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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貝內特夫人回話,貝內特先生已放下餐刀,一邊用餐巾擦拭嘴角一邊目露渴望的朝盤子裡的黑色物體看去。
羅妮夫人自得的笑了,伸手做了個『請慢用』的手勢便退了下去。
貝內特先生迫不及待的用餐刀劃開黑褐色香腸,給每個人的盤子裡分了一份。
大家品嚐後紛紛發出熱烈的讚歎聲,唯獨安之瑤表情僵硬的對著盤子裡臭不可聞的碎末,暗暗屏住了呼吸。
所謂的哈吉斯就是用羊腸或羊胃包裹的羊雜,只稍微加熱就能搬上餐桌,沒有經過去腥去臊處理,羊騷味重的熏人!
對於有幾千年烹飪歷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大夏人來說,這種食物無疑是可怕的,嚴重挑戰了他們的味覺和嗅覺極限!
安之瑤放開呼吸,仿若排泄物的騷臭味不可遏制的鑽入鼻孔,她再也隱忍不住,急急起身,趴伏在門邊乾嘔起來。
天啊!她究竟來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竟然能將這等污穢之物奉為無上美食!?
她以後該怎麼活下去?
安之瑤深深的憂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