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停頓下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嚕嚕轉動,來回看著臣晨和梅雨軒。
自己把名字說出來一點兒也不威風,它需要一個捧哏。
臣晨忍著笑捧了一句,“大哥的新技能叫什麽名字?我感覺一定很厲害。”
黑腦袋心滿意足,這才一字一頓地說道:“這個新技能叫——腦、髓、地、獄。”
它定定看著玻璃罐外的兩人,等待著他們露出恐懼又欽佩的表情。
臣晨俊美無儔的臉龐慢慢退去血色,恐懼化為陰影,從他眼裡流瀉。
梅雨軒愣了好一會兒才重複呢喃:“腦髓地獄?”然後他露出一個不明覺厲,倍受震撼的呆滯表情。
黑腦袋咕嚕嚕吐出許多氣泡,嘻嘻笑了兩聲,在巨大玻璃罐中遊來遊去,又快活又得意。
臣晨和梅雨軒對視一眼,嘴唇同時抿緊。不太自然的演技讓他們的臉顯得更加僵硬。
黑腦袋遊了一會兒便停下,看看兩人傻乎乎的表情,嘻嘻一笑,又開始遊。
臣晨緩緩拊掌,讚歎不已:“大哥稍微出手就是我們的極限!”
“嘻嘻嘻!”黑腦袋笑個不停,比沙丁魚還亢奮。
它的模樣很醜陋,甚至能用恐怖來形容,但看在臣晨和梅雨軒眼中卻是最可愛的。
可愛的靈魂放在任何一副皮囊裡,都是可愛的。
獒犬正在撕扯裹纏著廖小寶的蛛絲,聽見孩童的笑聲回頭看了看,眼裡的悲傷淡去一些。
黑腦袋笑夠了才吐出兩根粉紅色觸手,讓臣晨和梅雨軒貼在額頭。觸手分化成比毛孔還細的絲,鑽入臣晨和梅雨軒的大腦,與他們的神經元接駁。
如此一來,臣晨和梅雨軒也能看見廖椿燕的腦海裡究竟發生了什麽。
黑腦袋閉上眼,緩緩沉到罐子底部,發動腦髓地獄。這張燒焦的臉忽然扭曲,露出痛苦的表情,嘴巴張開,似在呐喊,卻發不出聲音。
顯而易見,廖椿燕已經落入幻境。
臣晨和梅雨軒以為梅希望製造的幻境必然是毛子琪的遭遇。只不過在這個幻境裡,毛子琪和廖小寶的身份調換了,廖椿燕和呂亦涵的身份也調換了。
當加害者變成受害者的時候,他們才會真正明白,他們的舉動將對旁人造成怎樣的災難。
與臣晨和梅雨軒的想法一致,剛開始,梅希望的確製造了這樣一個幻境。
在這個幻境裡,三人變作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帶絲毫憐憫地看著廖椿燕在痛苦中掙扎。他們看見廖椿燕痛失愛子,他們看見廖椿燕哭得肝腸寸斷。
毛子琪所經歷的一切,全都在廖小寶身上複製了一遍。擁有兩世記憶的廖椿燕總該認識到,她這是遭了報應。她加諸別人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回到她自己身上。
這樣的打擊對於一個母親理當是致命的,也足夠讓她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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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廖椿燕是異於常人的。她的反應遠遠超出了梅希望、梅雨軒和臣晨的預料。
廖椿燕失去兒子不曾懺悔,反倒加劇了內心的黑暗。呂亦涵出於仇恨燒了四號樓,廖椿燕卻放出鬼面蛛,殺了整個小區的人。
然後她培育出更多鬼面蛛,將一個個白色卵囊扔在這座城市的隱蔽角落。
卵囊裡孵化出無數只蜘蛛,順著下水道和通風口,潮水一般湧入附近的建築物,把生活在裡面的人吞食殆盡。
多到數不清的蜘蛛產出多到數不清的卵囊……
這些蜘蛛在城市裡築巢,然後瘋狂獵食,無止境地繁衍。短短數月時間,繁華城市變得寂靜無聲,沒有兒童在學校裡奔跑,沒有車輛在路上疾馳,沒有萬家燈火在夜裡點燃。
白色濃霧籠罩著這座城市的每一棟建築物,景色美輪美奐如在仙境。但是走近了才能發現,那根本不是白色濃霧,而是層層疊疊的蛛網。美麗的仙境實則是人間地獄。
廖椿燕躲藏在四號樓的39層,用自己鋒利的指甲切開一個白色卵囊,把濕漉漉的廖小寶抱出來,喜極而泣。
她用整座城市的人的生命力,重新孵化了自己的孩子。在這一刻,她無比幸福。
梅希望毀掉這個幻境,暫時接管了廖椿燕的思想。黑腦袋睜開眼,露出一個氣急敗壞的表情。
咕嚕嚕,咕嚕嚕……它張開嘴吐出許多氣泡,這是想罵,又不知道該罵什麽才會有的反應。
原來怪物不全是從深淵裡爬出來的,也有從娘胎裡誕生的。披著人皮的怪物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臣晨和梅雨軒也緩緩睜開眼,相互看了看。他們眸底還殘留著驚駭,心裡寒氣升騰。
像廖椿燕這樣喪心病狂的人一百年也出不了一個。讓廖椿燕活著離開小區,幻境中發生的一切必然會在現實裡上演。這座城市會淪為她培育廖小寶的溫牀。
“完不成任務就把他們母子倆殺了。”臣晨低聲說道。
梅雨軒冷酷一笑,“完成任務更要殺掉這兩個禍害。”
兩人垂眸看向玻璃罐。
黑腦袋將嘴巴噘出水面,嘟囔道:“我翻一翻廖椿燕的記憶,找找突破口。她肯定有弱點。”
洞察人心,探知弱點,這是臣晨的本能。他思忖片刻,指點道,“大哥,你看看廖椿燕和郭大寶相處時的記憶。郭大寶是她愧對的人。”
有愧對就必然會有懺悔。
黑腦袋乖乖答應一聲,閉上眼睛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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