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毛豎立,冷汗如雨。女孩不用回頭也知道,自己身後必然也黏附著一群由黑霧凝成的鬼臉。它們是深淵沸騰時散發的熱氣,也是死在深淵中的那些人留下的殘魂和執念。它們日日夜夜徘徊在這座陰暗的森林,尋找可以搶佔的身體。
與此同時,它們也是老者和女孩真正想要捕獲的獵物。
“就是現在!”
老者顯然也看見了女孩身後如蛆蟲般扭動的鬼面。他跨前一步,捏住女孩下頜,固定她布滿刺青的臉,用降魔杵的尖端在女孩光潔一片的額頭上迅速刺出符文。
原來這塊空白的皮膚是為此刻預留的。
“招魂二字寫完,這些殘魂會全數衝進你的身體。你撐下去就是鬼王,撐不下去,師父會提前把封印二字的最後一筆寫完。總之,師父保你不死!”
老者語速很快,雕刻符文的速度更快。這些字符扭曲難辨,十分複雜,不同於現實世界裡的任何一種文字。
“招魂”二字寫完,老者手腕急轉,刻出“封印”二字。只是“印”的最後一筆被他留白。
等女孩把黑霧中所有殘魂吸收殆盡,存儲在身體裡,將她封印才具有真正的價值。最後一筆,理當落在那個時候。
老者需要的是最強大的一只鬼怪,不是殘次品。他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抖動,嘴角掛著微笑,眼眸裡卻是一片陰毒。
降魔杵刺入皮膚,發出高溫炙烤的滋滋聲。女孩痛得慘叫,卻沒有掙扎。
周圍的黑霧彷彿受了刺激,翻湧的速度越來越快,幾近沸騰。遊蕩在黑霧中的一張張鬼面也做出痛苦不堪的表情,衝入女孩的身體。
留下最後一筆,老者迅速退後。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鬼面從徒弟的眼睛,耳朵,嘴巴,鼻孔裡鑽進去,爭相啃噬著徒弟的內髒和大腦。他聽著徒弟的慘叫,卻彷彿聽見一首樂曲,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最可怕的怪物往往披著一張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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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終於察覺出師父的不對勁,踉蹌著朝前撲去。
“好疼,好疼!師父救我!”
從未想象過,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疼!彷彿骨頭一寸寸敲碎,指甲一片片掀開,眼珠猛然爆裂,千千萬萬個刀片在皮肉裡切割……
女孩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流血,雙手死死摳進泥土裡。
她像蛆蟲一般爬行,哀求道:“師父救我!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撐不住!”
沒人能撐住。經歷過這種疼痛的人都在癲狂中自我了斷。但是死了也沒關系。老者要的只是一個鬼奴,不是一個活人。
女孩一邊扭動掙扎,一邊爬到近前,用力抓住老者的腳踝。
“你,你害我!”她氣若遊絲地說道。
老者沒有動,只是靜靜垂眸,譏諷一笑:“收你為徒的那一天,我就告訴過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其中也包括我。是你自己不聽師父的訓誡,怪得了誰?”
“呵……”女孩破碎的喉管裡發出粗糲的氣音。
她抬起痛苦扭曲的臉,也是譏諷一笑,露出兩排被血染紅的牙齒:“你說得對,不要相信任何人。我不該相信你,你也不該相信我。”
老者眸光微閃,直覺不對,連忙縮腳後退。
然而已經晚了。
女孩掌心一翻,竟然將一個微型手雷塞進老者乾淨潔白的襪子裡,然後快速往旁邊的土坑裡滾去。
手雷威力不大,炸斷老者一雙腿卻綽綽有余。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隨後是翻飛的枯葉和層層震蕩的濃霧。
女孩爬出土坑,一邊粗喘一邊冷笑。
老者的慘叫聲穿透霧海,引得那些鬼面紛紛矚目。兩條殘腿落在不遠處的枯葉堆裡,森森白骨從斷口戳出。
濃鬱的血腥味幾乎蓋過了黑霧散發的惡臭。
女孩爬向老者,眼裡殺意滔天。赤紅血液浸染漆黑符文,令她像個燒焦的屍體從地獄業火中重生。
老者能在這個世界裡活到七老八十,能力自然不弱。他的兩只手臂非常強健,抱住旁邊一棵樹,三兩下就拖著殘缺的身體爬到高處。手指摳破樹皮,發出哢哢聲響,木屑紛紛掉落,揚在空中。
即使沒有雙腿,他依然行動自如。比起黑霧中的鬼面,他更像一只鬼魅。
眼耳口鼻不斷擠入殘魂,女孩的身體像灌了鉛,越來越沉重。令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每分每秒都能把她的意識撕碎。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者抓住一根又一根藤蔓,從這棵樹蕩到那棵樹,迅速逃離。
“艸你大爺!”女孩挫敗不已地咒罵,清脆的嗓音忽然帶上了幾分男性的厚重。
她匍匐在地,艱難地抬起右手,朝自己的額頭探去。特意留長的指甲修得非常尖銳,足夠當一把刻刀。
“封印”的最後一筆由誰鐫刻,這具儲滿惡鬼的身體就由誰掌控。師父最大的秘密早就被她洞悉。可笑的是,那個老家夥還得意洋洋地告訴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想讓我當你的鬼奴,老東西,你也不照照鏡子,呵……”女孩暢快低笑,眼中滿是輕蔑。
濃霧彷彿感知到她的下一步行動,湧入的速度明顯加快,又分出兩縷,蟒蛇一般絞住女孩的雙手。
封印的最後一筆,終是沒能落下。
女孩笑不出來了。快要刺破眉心的手被反剪到身後,動彈不得。她癱倒在地,不斷痙攣。數不清的鬼面將她當做巢穴,在其中蛀蝕。毛孔中流出的鮮血慢慢變成黑色,發出腐爛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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