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此威嚴,如此睿智,如此洞若觀火。一切魑魅魍魎都會在他銳利目光中無所遁形。
在這一刻,心慌意亂的朱歡歡差點從樓梯上栽下去。她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發了瘋一般搜尋合適的理由,頭腦卻陷入一片混沌。
“我,我……”她張開乾澀的嘴,想要辯解。
然而烏榕城卻不想聽。他認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夠推翻。
他微微勾唇,再次露出溫和的笑容,“周小姐不用解釋。沒有誰規定共患難的朋友就一定要共富貴。你好不容易回到周家,進入上層社會,想徹底摒棄過往的不堪,成為一個全新的自己,這種心情我能夠理解。我自己的孩子當然得我自己去救,我沒有資格道德綁架任何人。”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朱歡歡繼續往樓下走。他渾身都縈繞著一股老派的紳士風度,叫人如沐椿風,倍感舒心。
他似乎已經寬恕了朱歡歡的自私與虛偽。
朱歡歡卻急得眼睛泛紅,嘴唇顫抖。
“不,我幫她預約了醫生的,我有想辦法救她。”在易岺面前那麽理直氣壯的她,此刻卻無比心虛氣弱。她總覺得自己的靈魂早已被烏榕城看透了。
她那顆黑漆漆的心,也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她真想把這顆心挖出來,放在最清澈的泉水中,裡裡外外洗個乾淨。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做過的事也不可能挽回。
她雙腿發軟,竟踉蹌著跌下樓梯。
烏榕城牢牢握住她一只胳膊,避免了一場頭破血流的事故。
他低聲說道:“芽芽真心把你當做朋友,那麽在她尚未適應目前的生活,也尚未找到新朋友之前,請你好好偽裝下去。不要傷害她,否則我不會饒恕你。”
他放開手,深不見底的眼眸終於浮上一絲徹骨寒意。
在烏芽芽面前,他是世界上最溫柔的父親,在朱歡歡面前,他卻毫不掩飾那宛若高高在上的神靈一般的漠然和冷酷。
今天之內,朱歡歡遭受了很多次打擊。然而沒有哪一次能比眼下的這一擊更痛苦,更沉重。她留下來是為了讓烏榕城看見自己最好的一面,卻沒料他早已看穿了她的偽裝。
他對她沒有一絲好感,只有厭惡和戒備。在他心裡,她必然是自私虛偽的。
朱歡歡整個人都懵了,心臟、大腦、靈魂,能裂開的東西幾乎都裂開了。要不是周父的聲音忽然傳來,喚醒了她的神智,她差點當場崩潰。
“小沁,爸爸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好久沒見你了。來,跟爸爸回家。”周父伸出手。
他是如此急切地想把這顆定時炸彈帶走。
原本一點兒也不想走的朱歡歡立刻奔下樓,繞過周父落荒而逃。什麽禮儀,什麽規矩,她統統都忘了,她只想馬上離開這棟老宅,如此就不用面對父親冷酷的雙眼。
原來比貧窮更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父親的厭憎。
周父把朱歡歡塞進車廂,然後硬著頭皮與烏榕城寒暄了兩句。原本憑周家的地位,他是沒有資格跨進這棟古宅的,而他也完全不想跨進來。
車子緩緩駛離烏家老宅後,周父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要記住你的身份。”
五髒六腑都宛若火燒一般的朱歡歡語氣很衝地嘶喊:“我是什麽身份?我是烏榕城的女兒!”
周父諷刺地笑了:“有本事你當著烏榕城的面去說這句話,你看看他是什麽反應。他的女兒是個殺人犯,他一定會感到很驚喜。你一句話就能把他一輩子積攢的名望全部毀掉。你去說,我在這兒等你!”
周父敲打隔板,讓司機停車,然後打開車門,靜靜等待。
朱歡歡劇烈顫抖著,眼眶被逼得一片潮紅,卻始終倔強地不願掉淚。
她從未在外人面前哭過,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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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緊牙關,用破碎的氣音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說的。”至少現在不會。
沒找到萬全的洗白方法之前,她不會讓爸爸的名譽毀在自己手裡。
然而憑她做過的那些事,她怎麽洗白?把周小沁和自己雙雙綁架了,毀掉容貌,裝作失憶,再調換過來?這樣的話,綁匪就必須殺掉周小沁,只留下自己一個活口才行。然後,她曾經犯下的罪惡都可以推到已經死亡的周小沁頭上。
周小沁是壞人,而自己始終純白無瑕。爸爸那麽有錢有勢,請易岺幫她做一次整容手術應該不是難事。
到時候,就連周小沁這張臉也會是自己的,一切都將各歸各位,還原到最初。
短短數秒鍾之內,朱歡歡就已經想好了一個調換計劃。她眼睛不紅了,身體不抖了,飽受打擊的心臟也變得牢不可破。
“回去吧。”她主動關緊車門,看向不遠處的古宅,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看見她情緒轉換得這麽快,周父不禁有些發毛。突如其來的,他忽然想到了“引狼入室”這個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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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睡眠,朱歡歡已經迅速調整好了心態。
烏榕城只說讓她繼續偽裝下去,卻沒說讓她從此遠離烏芽芽,於是她照常打電話,說要過去老宅陪陪烏芽芽。
她厚臉皮的程度叫烏芽芽歎為觀止。
“不了,爸爸今天要宴請易醫生,你不要來,我們有私事要談。”烏芽芽假裝羞澀地說道。
朱歡歡立刻追問:“談什麽?談你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