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蓮
李夢雅一身淺紫色貼身旗袍,亭亭玉立在盆栽之後,如一株清雅出塵的蘭花。她看著面前溫文爾雅的男子,眼中閃過幾分勢在必得。
當年周家和李家定親,她才五歲,周晟比她大三歲,小小的年紀,哪知道婚約意味著什麼?只知突然多了一個待自己極好的哥哥。
周晟出國那年十八,她十五,兩家長輩覺得她年紀還小,只打算等周晟學成歸來,再辦婚禮。
周晟一去就是四年,她一個十幾歲,如花般的少女,相貌又出眾,哪裡會缺少獻慇勤的人?
一個是遠在世界另一頭,連面都見不著,兩三個月才有一封書信的未婚夫;一個是圍在身邊談詩論作,知情識趣的英俊少年,她的心往哪偏,自不必多說。
一開始,未必有多深的感情,可當被家中父母發現,受到強硬反對之後,忽然就有了叛逆之心,不願再做那個乖乖女,不願嫁給一個當作兄長的人。
來自外界的壓迫,給了兩個年輕人錯覺,似乎這段感情,真的深重到值得他們付出一切的地步。
她與人私奔了。
離開父母的庇護,家族的資助,她才知道,若沒有麵包,所謂愛情是無法填飽肚子的。但那又如何?她已經踏出了那一步,難道還要回去,叫人笑話嗎?
絕不。
後來周晟回來了,他曾給她來過信,問她過得如何。
她自然說很好。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並沒有斷了與這位前未婚夫的往來,一直斷斷續續給他寫信。
她知道,這個自小看著她長大的男人性情溫和包容,小時候面對她的過錯,就總是一笑而過,如今,她不過是犯了個大些的錯誤,就算所有人都不能理解,這個男人最終還是會原諒她。
實事證明她想的沒錯,他確實沒有怪她,甚至在她遭受家庭暴力時挺身而出,說還願意接納她。
她心中有些得意,卻沒有馬上答應。因為若在那種情況下跟他走,無形中就矮了一頭,他嘴上不說,恐怕心裡她的份量就少了一分,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在與周晟的關係中,她一直自覺處於支配狀態,被追求被討好的那個人,自然不能太過輕易點頭。於是她拒絕了。
可這一次,晟哥似乎真的生氣了,在那之後,他不再給她寫信,也不再回信,看樣子是真的準備放下。
她如何能同意?整整十九年,晟哥把她捧在掌中,有求必應,她早已習慣他的存在,以後的日子也應當如此。
她只當他是生氣使性子,因此,屈尊從省城回來,準備親自哄哄他,卻沒想到,晟哥身邊有了其他女人的身影。
他陪那個女人逛街,給她買首飾,小心護著她,不讓人群碰撞,這都是從前自己的待遇!
李夢雅第一次慌了,她迫切需要挽回周晟,來安自己的心。但是周晟卻不願見她,一次次拒之門外。
李家老太爺過壽,雖然她家也姓李,卻不夠受邀請的資格,她使了許多手段才讓人帶她進來,就是為了能見上周晟一面。
她一次次對自己說,晟哥不過是在與她置氣,只要哄一哄,落兩滴淚,肯定會像從前一般消氣的。
周晟略有些意外地看著面前的人,淡淡點頭,「夢雅,你也來了。」
「是,」李夢雅上前一步,抿著唇輕聲道:「我以為晟哥會跟從前一樣,請我一起來,卻一直沒等到,只好同意別人的邀請。」
話裡有幾絲幽怨,不知周晟聽出沒有,他只說:「這樣挺好,我請了表妹。」
李夢雅緊緊盯著他,「是那天跟晟哥一起上街的姑娘麼?」
「不錯,她還在等我,失陪了。」
「晟哥!」看他要走,李夢雅忙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眼中泛起水霧,「晟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沒有,」周晟不願拉拉扯扯,只得停下來,「我沒有生氣,那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
「可是晟哥……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呢?後悔當初的任性和衝動,想要回來,不知道晟哥身邊,還有沒有我的位置?」她看著周晟,長長的睫毛輕輕眨了眨,兩串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
如果是從前,周晟哪裡捨得她落淚,如今卻已不為所動,只歎了口氣,「夢雅,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不能再以不懂事為借口,要為自己的所為負責。」
「不、不……」李夢雅徹底慌了,又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周晟,但周晟側了下身,她只抱住他的手臂,「晟哥,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你從前說,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會原諒我、包容我,為什麼這一次卻做不到了?你在說氣話對不對?你還在生氣是不是?」
周晟使了些勁,想要將手臂抽出來,李夢雅卻發出一聲尖利的哭叫,整個人掛在他的手臂上,「晟哥,別離開我,晟哥……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夢雅,放手——」
「……表哥?」
周晟猛地抬起頭來。
秦芳儀立在不遠處,驚訝的看著兩人,當她看清周晟旁邊那個女人是誰,臉色立刻就白了,嘴唇輕顫,「表哥,你們……」
周晟用力推開李夢雅,快步走過來,一把抱住想要躲開的秦芳儀,語速又輕又快,「別哭別哭……不是你想的那樣,相信表哥,相信我好麼?」
秦芳儀輕微掙扎著,眼中噙著淚,過了許久,才輕輕點頭。
周晟鬆了一口氣,低聲與她解釋。
李夢雅被周晟推的撞在牆上,摸著撞疼的手臂,不甘心地看向擁在一起的兩人。
明明晟哥喜歡的是她,被晟哥擁在懷中呵護的也該是她。這個女人是誰?她憑什麼偷走屬於她的東西?
這個小偷、竊賊,狐狸精……
李夢雅咬著牙,雙眼慢慢紅起來。
她忽然快步靠近兩人,揚起手掌打過去,「你這不要臉的狐狸精!」
周晟眼疾手快擋了一下,繞是如此,秦芳儀的臉還是被指甲刮到,很快浮起兩道紅痕。
他一把推開李夢雅,抬起秦芳儀的下巴細看,確定沒有破皮出血,才安下心來。
李夢雅退了兩步,跌坐在地上,抬頭看向周晟,不可置信道:「晟哥,你變了……你竟然為了她這樣對我?!」
周晟轉過來,將秦芳儀擋在身後。他臉上,已經沒有半分往常的溫和。
李夢雅看著這樣的他,忽然有些後怕,瑟縮了一下,等看見周晟背後小心翼翼探出頭的秦芳儀,又恨恨罵道:「狐狸精!」
「夠了!」周晟沉下臉,他二十幾年如一日溫和斯文,誰也沒見過他發怒的模樣,可當他將臉上的寬和收起來,眼中呈現出冷意,卻比常人暴怒更叫人害怕。
「夢雅,看在兩家幾代人的交情上,我最後與你說一次,你我二人的婚約早就作罷,從此路歸路,橋歸橋,沒有任何瓜葛,若你再冒犯芳儀,別怪我不念舊情。」
說罷,他不再看李夢雅一眼,牽著秦芳儀的手走了。
李夢雅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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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知道了,之前周晟說沒生她的氣,是真的沒生氣。此刻,他也確確實實是生氣了,卻是因為另一個女人。
她冒犯他,他不生氣,但她罵了那個女人,卻觸及他的底線。
晟哥還是晟哥,一直沒有變,當他決定將一個人放在心頭的時候,真的會將那人捧到天上,給予全部的深情。而當他不愛了,又是那樣的冷漠。
她忽然覺得有些冷,但已沒有人會為她披上外套,只能抱緊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