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舔舔
等皇帝下朝來棲鳳宮,褚清輝跟閆默又給他磕了頭。
皇帝對著一日不見的女兒,面上神情難得和風細雨,問她在公主府上住得慣不慣,又說永樂宮的擺設一切照舊,叫她隨時回來長住。
等一轉眼看見閆默,他就頗有些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大概這天底下做人父親的,看見另一個搶了自己女兒的男人,都是這一副妒夫般的面孔。
好在有皇后從中周旋,又有褚清輝跟褚恂活躍氣氛,皇帝太子與閆默三人的沉默,倒也不算什麼了。
二人留在宮中吃過午膳,又待了半下午,臨近傍晚才出宮。
皇帝是恨不得將女兒留下,叫駙馬爺獨自一人回家的,皇后卻不能由著他胡鬧,這才新婚,若就叫公主與駙馬分開,不知底下人要怎麼說呢。
雖說顧全大局,面上不顯,可皇后心中比皇帝還要不捨,褚清輝一走,便將她臉上的笑顏也帶走許多。
夜裡皇帝來棲鳳宮安置,皇后坐在燈下,手中拿著一方帕子,那是褚清輝出嫁之前親手繡好送她的。
皇帝緩步上前,輕輕攬住皇后的肩膀,「曼曼怎麼了?」
皇后輕輕歎了口氣,「歲月不等人,陛下還記得麼,十五年前,暖暖出生的時候,才只有巴掌大,一眨眼,她都出嫁了。」
「知道你捨不得,白天才要將她留下,可你又不同意。」
皇后搖搖頭,「這才新婚第三天,如何能叫她留下?暖暖與駙馬是要過一輩子的,總不能因為我的緣故,時時叫她與駙馬分開,這不是叫孩子為難麼?況且,就如柳兒今日所說,我不過是不習慣,時間長了,就好了。」
皇帝摟著她坐到牀邊,讓人靠在自己懷中。這兩天,皇后的低落他都看在眼裡,他知道,皇后不僅是捨不得女兒,更是因為,她覺得孤單落寞。
皇宮太大,可以相伴伴的人又太少。
他與太子總是忙碌,小兒子褚恂又懵懵懂懂,不知陪伴是何物。
年輕時,皇帝捨不得皇后受生育之苦,原只打算生一胎就好,恰好生了一對龍鳳胎,再圓滿不過,後來意外又懷上二皇子,那之後,皇帝更加小心謹慎,再沒有漏網之魚。
如今歲月慢慢流轉,看著這可以稱得上冷清的皇宮,看著夜裡來時,皇后孤孤單單的身影,皇帝有時會想,當初的決定,是否是對的?
輕輕撫摸著皇后纖細的肩膀,皇帝心中忽然有股衝動,「曼曼,你想不想再要一個孩子?」
但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摟住皇后的手驟然縮緊。從前就捨不得她受那份苦楚,如今,更是一絲一毫的疼痛,都不願讓她經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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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此時皇后同意,他又能夠拒絕嗎?
皇帝對自己絲毫沒有信心。
好在皇后並沒有這個打算,她似乎被皇帝的話嚇住了,好一會兒才哭笑不得道:「陛下在說什麼?您是不是忘了,幾天前,咱們的女兒才剛出嫁,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抱上外孫。若這會兒,我再給暖暖添個弟弟或者妹妹,難不成到時候,陛下要左手抱個兒子,右手抱個孫子嗎?」
皇帝設想一下那副場景,並不覺得羞恥,反而感覺好像還不錯。他趕緊收斂心神,輕咳一聲。
皇后又戳戳他的胸口,「再過幾日,中秋過後,我打算在宮中辦一場賞花宴,見見京中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恒兒也差不多該到年紀了,陛下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他的終身大事。」
皇帝握住皇后纖指捏了捏,雖心裡把皇后說的話記下了,嘴裡卻道,「怎麼會是有的沒的?」
皇后便抬頭,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難道陛下之前的話不是玩笑?莫忘了,您今年已經四十,可不是十四歲的少年人了。」
皇帝立刻裝可憐,「曼曼嫌我老了?」
這麼多年,皇后早就摸清他的路數,將手指從皇帝掌中抽出,掩口打了個哈欠,「老不老的,陛下自己心中有數。」
皇帝這一攪和,倒把她低落的情緒驅散許多,皇后早上起得早,現在困了,躺下去沒一會兒便熟睡。
皇帝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心中淒涼,暗想:曼曼是不是真的嫌我老了?
又暗暗把天底下那些十四歲的少年都記恨上,等他一一記很完,就想做些實際的什麼,來證明自己並不老。可惜,皇后早已熟睡,並沒有留給他發揮的餘地。
皇帝瞪眼看著牀帳,又把那些十四歲的少年拉出來,重新記恨了一遍。
另一頭,公主府。
出嫁時,褚清輝把閆默送她的那些雕像也帶來了,此時,她正坐在閆默懷中,手中把玩著一個玉雕的小人像,看閆默雕琢另一個。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見閆默雕刻,他的手法已經十分熟練,一整塊璞玉在他手中,慢慢顯像出活靈活現的形象。
這一個小人像,跟以往任何一個都不同,不再是個天真的少女,而是做了年輕婦人打扮。
用匕首雕刻出大致雛形,他又拿起沾濕的布巾,將細屑擦掉,再用顆粒細小的金剛砂打磨,打磨完畢,又用指腹仔細摸索,但他的手指上都是繭子,摸不出哪一處粗糙。
於是褚清輝便看著,他摸了一陣之後,把小人像含進嘴裡。
她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嘴巴微張,忘了說話。
閆默唇舌鼓動,用舌頭將小人像四下摸索一遍,終於察覺出一處依然有些鋒利的地方,便又取出來,用金剛砂繼續打磨。
打磨完後,過了遍水,又含進嘴裡。
褚清輝終於找回自己的舌頭,磕磕巴巴道:「你、你你在做什麼?」
其實不必閆默回答,她心頭已經有了答案。垂眼看著手中被自己輕撫過許多遍,甚至放在枕邊一同入睡的小人像,她忽然覺得有些燙手,耳廓更是無緣無故的滾燙起來。
轉頭看著多寶架上一排排形態各異的雕像,褚清輝面紅耳赤的想,難道這些都被他舔過了?
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這些小人像都是她的模樣啊,他這樣舔,不就跟舔在……她身上一樣嗎?
其實,他也不是沒有真正在她身上舔過,前天晚上不就……
察覺自己在想什麼,褚清輝渾身就如著了火一般,再也坐不住,從閆默腿上跳了下來,埋頭衝到牀上,拉過被子將自己埋起來。
閆默不明所以,將口中的玉雕像取出,在水裡洗乾淨,又用布巾擦乾,握在手中走到牀邊,輕輕拍了拍牀上鼓起的那個小包。
「快出來,莫要悶壞了。」
那小包動了動,似乎是褚清輝在裡面轉了個身,用後背對著他。
閆默看了一陣,又伸手在某一處拍了一下。
說不清他是有意還是無意,落掌的地方,正是褚清輝的臀部,大掌將圓臀罩了個結結實實,或許還揉了一下?
褚清輝就跟被針紮了似的,立刻從牀上蹦起來,臉色不知是憋的還是羞的,反正俏臉通紅,杏眼水潤,咬著牙,毫無威力的瞪他:「大壞蛋,你拍哪裡呢?」
「哪裡?我看不見。」閆默反問。
褚清輝沒好意思說,狐疑觀察他的神情,見他面色坦然,看起來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掌拍在了哪一處,只得支支吾吾道:「反正、反正你不能亂摸亂碰。」
閆默點點頭,將手中新做的小人像遞給她。
褚清輝紅著臉接過來,憋了半天,又哼哼哧哧道:「也、也不能亂舔。」
「好。」閆默應得十分乾脆。
不久之後,褚清輝抽抽噎噎:「大壞蛋,你騙人……」
閆默忙碌間隙,抬頭來道:「沒騙你。」
他沒亂摸亂碰,更沒亂舔,而是很仔細地摸,很認真地碰,很專心地舔。
新婚三天過後,閆默需入宮當差,卯時未到便要起身。
褚清輝前一夜睡得晚,此時雖聽見他起來的動靜,仍還是迷迷糊糊的,睜不開眼。
閆默替她壓好被角,輕聲道:「還早,再睡一會兒。」
褚清輝閉著眼睛含糊交代:「你是不是要走了……記得用早膳。」
「好。」閆默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又道:「等我回來。」
褚清輝沒應聲,她是真的困極了,又沉沉睡去。
閆默在牀頭站了一會兒,方才利落穿好衣袍,到隔壁屋子去洗漱。
等褚清輝真正起來,已經快到巳時了,窗外日頭高照。她伸了個懶腰,立刻察覺腰酸腿軟。
紫蘇在外聽到動靜,帶著宮女入內伺候。
「先生是什麼時候走的?」褚清輝坐在鏡臺前,由紫蘇替她梳頭。
「駙馬爺未到卯時就起身了,卯時一刻出門,他還交代奴婢,不要吵醒公主。」
褚清輝紅著臉咕噥幾句,又問:「先生用過早膳了嗎?」
用過了,公主的早膳也一直在廚房裡熱著。
褚清輝吃了遲來的一餐,帶著幾名宮女慢吞吞去前院。倒不是她不願意走快些,而是身體不允許。
她一面儘量忽略身上的酸疼,一面又羞又惱地念了好幾句大壞蛋。
外院裡,嚴老頭正在武場中指導幾名徒孫。
上清宗這一輩弟子大多是放養。閆默幾人,一般是從師父那得到一套適合的功法,之後怎麼練怎麼折騰,就是他們自個兒的事。他們師父只在每旬之中挑一日,檢驗徒弟的身手,所謂檢驗,就是讓徒弟與他過招。
當然,他並不會手下留情,身手最差的那個弟子,還得去洗他囤積的髒衣鞋襪。
於是,他的弟子們為了不被師父打得太慘,更為了不至於淪落成洗衣大娘,不得不矛足了勁嗷嗷練功。
嚴老頭初時看自己的徒弟這麼糟蹋徒孫,氣得吹鬍子瞪眼,後來看這種放羊似的教授方法效果還不錯,教出來的徒孫竟一個比一個出色,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不過,偶爾雲遊回師門,得空的時候,他還是會把徒孫叫到一處,細心指導幾日,省得讓這幾個可憐蛋以為,天底下的弟子都是被師父揍出來的。
他們練功,褚清輝也不打擾,給師祖請過安,就坐在一旁看著。
她此前只看過閆默教導學生,此時再看師祖指導徒孫,便發現這二人的不同之處。
師祖無疑是寬和的,教起人來也十分耐心,一一指出不妥之處,由一個失誤,引出許多同一類型的問題,再說明緣由道理,叫人恍然大悟。
而閆默並不會將這些道理掰碎了說給人聽,只會直接簡單點出錯誤,叫弟子自己去琢磨領會。大抵當初他就是那樣從他師父那學來的,如今也照樣交給別人。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他懶得多說。
褚清輝雖不懂武道,卻還是看得津津有味,用過了午膳,還要再去前頭湊個熱鬧,便有底下人來報,林尚書府上的姑娘與鎮西將軍家大姑娘上門拜訪。
林芷蘭與秦含珺二人,還是在夏宮時由褚清輝牽線認識的,如今二人相攜來訪,她忙叫人迎到花廳。
「你們兩人竟會一同來看我,真是奇了。」褚清輝笑著打趣。
林芷蘭笑道:「表姐若知道是含珺主動上門來尋我一道的,是不是就更加驚奇了?」
「哦?」褚清輝笑眯眯道:「幾日不見,含珺是不是十分想念我?」
秦含珺面上帶著淺笑,竟沒反駁。
別的人看她神情淡淡,又不怎麼說話,便以為是個冷冷清清的性子,實際上,褚清輝跟林芷蘭與其相交不久,便摸清了她的脾性。她不過是因在西北長大,身邊沒幾個同齡人,又謹守克己,才看著冷淡。
在夏宮時,褚清輝要她時常入宮一塊玩耍,若是旁人,極有可能當做客套,又或者小心奉承,更有甚者,為了不叫人當作攀高枝的,從而謹慎回避,只她正正經經的,每兩三日就進一次宮,把褚清輝的邀約認真當做了承諾。
三人坐定,林芷蘭打量過褚清輝面色,見其血色充足,精神飽滿,安下心來,轉而贊道:「表姐這兒可真漂亮,園中的花看得我眼花繚亂的。」
宮女端著茶水與糕點上來,褚清輝將兩個裝著精緻點心的碟子往二人面前推了推,才道:「你若喜歡花,過幾日就有眼福了。母后打算中秋後在宮中辦一場賞花宴,到時候咱們一同前往。」
「有許多花麼?」秦含珺忍不住問了一句。西北苦寒,別說花,連草木都不多,她也是這一回回了京,才知世上還有那麼多鮮活美麗的生命。
「多著呢,你要是喜歡,到時候我送你一些。」
秦含珺忙道:「我不會養,看看就好。」
林芷蘭久居京中,對於這方面的心思比她敏感許多,聽聞姨母無故要辦一場賞花宴,再回想這陣子娘親偶爾的念叨,心裡便有了個念頭,遲疑道:「表姐,這場花宴是不是為了……」
這事並不算秘密,等過幾日,皇后將請帖放出,京中有些頭腦的人都該知道了,褚清輝大大方方道:「不錯,母后有意為太子哥哥選妃。」
「原來如此,說起來,表哥的年紀確實差不多了。」
褚清輝喝了口茶,撐著下巴道:「不知道未來的嫂子是什麼模樣,好不好相與?」
林芷蘭笑道:「不管太子妃如何,在表哥心中,表姐總是排在前面的。」
褚清輝搖搖腦袋,「我是太子哥哥的妹妹,他要疼我,嫂子是太子哥哥的妃子,他更該多疼疼她,不然嫂子就要傷心了。」
林芷蘭意外的看著她,垂眸想了想,點頭道:「表姐說得有理。」
褚清輝仍在腦中幻想著未來嫂子的模樣,偏頭看見在一旁安安靜靜吃糕點的秦含珺,忽然腦中靈光一現,興奮道:「含珺你不是還沒說人家麼?正好太子哥哥也要找人成親,不如你當我嫂子吧!」
秦含珺不設防,被她一句話嚇噎住了,清冷的小臉蛋憋得通紅。
林芷蘭忙把茶杯遞給她,褚清輝趕緊幫她拍背,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
褚清輝又興衝衝道:「我說真的,含珺你不考慮考慮?太子哥哥可好了,又英俊又有才能,芷蘭你說是不是?」
林芷蘭接收到她慫恿的視線,只得含笑點了點頭。她們都知道,秦含珺這一次隨雙親回京,是為了說親的,若是恰好與表哥促成了一對,倒也不失為一段佳緣。
秦含珺被她們二人鬧得紅了臉,卻依舊搖搖頭,小聲說道:「我與太子雲泥之別,如何配得上?況且娘親身體欠安,我想陪在她身邊。」
褚清輝聽她把長輩搬出來,只好作罷,誰都知道,若嫁入皇宮,必定是無法承歡父母膝下的。
林芷蘭也不再多說,見褚清輝面上有些失落,便調侃道:「我看表姐是與姐夫修成正果,琴瑟和諧,所以見不得天底下孤身男女,要充當一回月老才覺得美滿。」
褚清輝果然忘了那一茬,轉頭看她,佯怒道:「好哇,你都敢來嘲笑我了!含珺,你說某個人是不是忘了,當初在夏宮的時候,那張家二公子眼巴巴的,就指望有人給他遞個信物呢!」
一聽她提起這個,林芷蘭立刻紅著臉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求表姐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一回。」
秦含珺只坐在一旁,含笑看著他們二人。
正說著,紫蘇從外頭進來,眼中帶著笑意:「奴婢聽見公主提了張家二公子是不是?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方才前院有人來報,張公子與林姑娘秦姑娘前後腳來到府上,說是來找重青少爺的,只不知是不是真的了。」
這話一出,不說褚清輝,連秦含珺面上的笑意都更多了幾分揶揄。
褚清輝立刻站起身,要拉著二人去前頭看熱鬧。
林芷蘭用帕子遮臉,死活不去,卻還是被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