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番外二 皇帝與皇后
在太子與公主十歲的時候,薛靜姝意外懷上了第二胎。
這年夏天,照例去夏宮避暑,八月份即將回京之時,皇帝忽然心血來潮,要去圍場秋狩。
圍場就在夏宮附近,不過一日的路程,御林軍提前啟程,將圍場內外仔細排查,紮好營帳,迎接帝后太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駕臨。
皇帝的龍帳在最中央,與他並排的是皇后的鳳營,兩人兩邊是太子與公主,再往外是皇族宗親,最外邊,則是百官們按照品級由內及外分佈。
整個圍場外圍,又有駐軍守衛,數百頂帳篷,上萬人,如眾星捧月一般,拱衛著帝王龍庭。
抵達圍場已是傍晚,皇帝命諸人調整休息,第二天開始狩獵。
雖然帝后各自有營帳,但自皇后入宮十餘年,除了生下太子公主需要坐月子,其他時候,皇帝一日不落,每天都到棲鳳宮報到,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皇帝來時,太子和公主也在帳內。公主褚清輝正在太子哥哥褚恆的指導下,畫一幅丹青,薛靜姝在一旁含笑看著。
聽到宮人傳報,薛靜姝迎上前,笑著說道:「暖暖說,要把我們這幾日在圍場的記事一一畫下來,陛下來看看她畫的像不像。」
褚清輝見了皇帝,丟下筆跑上來,挽住他的手臂嬌聲說道:「父皇父皇。明天狩獵,給暖暖抓一只小兔子好不好?」
褚恆則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皇帝近年來威嚴更甚,但在妻兒面前,一身的氣勢卻收斂許多,聽女兒這樣請求,便道:「兔子有什麼意思?父皇給你抓一只小豹子。」
褚清輝卻搖頭,「不要豹子,豹子會咬人,我要兔子。」
太子在一旁說道:「哥哥給你抓。」
公主一聽,立刻拋棄她父皇,轉而挽上太子哥哥的手,欣喜道:「謝謝哥哥,哥哥最好了!」
皇帝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臂,有些淒涼,只得對皇后道:「那只豹子,只好送給曼曼了。」
薛靜姝輕笑:「我也不要,陛下自己收著吧。」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太子帶著公主告退。
薛靜姝看皇帝眉眼間有些疲色,就命人點了些安神香,又讓皇帝坐下,自己給他按揉。
趕了一天的路,她們尚且能夠偷閒休息,而皇帝即使是在御攆之上,也要一刻不停地批閱奏折,招見官員,處理朝政,難怪這樣疲憊。
皇帝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忽然伸出手握住薛靜姝的手臂,將她拉來坐在自己懷裡。
薛靜姝也不抗拒,順勢坐下,又揉了揉皇帝眉間川字型的褶皺,「陛下該多開顏,少皺眉才是,不然,等臉上爬滿皺紋,就要成老爺爺了。」
皇帝聞言睜開眼,仔細看了看自己懷裡的人,說道:「我老了,曼曼卻還是如當初一樣。」
十餘年轉瞬而過,薛靜姝已經年近三十,有些成親早的女子,這個年紀都快要做奶奶了,但她的臉龐卻還如少女一般白皙光滑,找不出一根皺紋,只有從前稍顯清冷的氣質,隨著歲月的沉澱,變得更加溫柔端莊。
見皇帝這麼說,她含笑道:「若讓別人聽見,還真以為陛下七老八十了。陛下如今不過三十有餘,正值壯年,精力充沛,年富力強,還有大好的時光,哪裡和老搭得上邊?」
皇帝問道:「曼曼當真這樣認為?」
薛靜姝心頭好笑,不就是要自己誇他麼?還要這樣拐彎抹角。她點頭說道:「這可是我的真心話。」
皇帝嘴角勾起,高興了,心裡舒服了。
次日,薛靜姝領著眾夫人目送皇帝太子以及百官入圍場狩獵,她們則各自在營帳裡靜候佳音。
昌華公主一臉期待,「母后,你說哥哥能不能抓到兔子?」
薛靜姝笑問她:「怎麼忽然對小兔子這麼有興趣?若實在喜歡,到時候讓人去買一對就是了。」
「前幾天芷蘭妹妹來找我,說她家裡就有一對小兔子,雪白的毛,紅紅的眼睛,三瓣嘴巴,可愛極了。」
林芷蘭是皇后親妹薛靜婉之女,和昌華公主是表姐妹,兩人相差不到一歲,自小就好。
薛靜姝道:「那得家養的兔子,才是白毛紅眼睛,野外的那些,毛色要麼是黃的,要麼是灰褐的,不一定可愛。」
「啊……那怎麼辦?我都讓太子哥哥幫我抓了。」
「若不喜歡,到時候放生了也行,丟給別人也行,母后再讓人給你買。」
公主擰著細眉想了想,鄭重搖頭,「不行,既然把它抓來了,我就得對它負責,醜就醜一點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她還是嘟了嘟嘴,因為不能得到預想的小白兔子,有點失望。
薛靜姝笑道:「你看這樣如何,你養一對小灰兔,母后養一對小白兔,可是母后沒有精力照顧它們,請你幫忙一起養,好不好?」
昌華公主眼前一亮,挺著小胸脯高興保證,「母后放心,我一定把小兔子們養得肥肥的。」
小廈言情小說
正說著,外邊有人來報,皇帝獵到今日第一頭獵物,是一只膘肥體壯的雄鹿。沒多久又來報,太子殿下射到一只小狐狸。
等皇帝跟太子各自有了獵物之後,其餘官員的好消息就源源不斷地傳來了。
傍晚,君臣盡興而歸。
皇帝下旨設宴,百官攜家眷出席,薛靜姝坐在皇帝身邊。
宴席上的食物,就是今日狩獵的成果。皇帝獵到的那頭雄鹿被御廚製成烤全鹿,分賜給百官享用,以示君恩。
上呈到帝后這一桌的,自然是最鮮嫩的部位,薛靜姝嘗了一口,還是覺得鹿肉有些糙,她吃不慣。
皇帝便親自把一盤小羊羔肉放到她面前。
底下眾夫人們見了陛下的舉動,莫不在心中感歎,陛下對娘娘,還是十餘年如一日的寵愛。
記得當年皇后剛入宮,不少人也跟著蠢蠢欲動,想要把家裡的女兒一併送入後宮,卻一個個都被陛下不動聲色的收拾了。
有些人便暗中蟄伏,心裡想著,帝后新婚,自然濃情蜜意,等過兩年淡了,他們再謀劃也不遲。
可這一等,就等了十來年,陛下獨寵娘娘十年,並且還準備一直寵下去。
如今太子長成,初見儲君風範,娘娘又風華正茂,盛寵不衰。
那些人看不到一點點機會,又有諸多前車之鑒,只得死心。
皇帝今天心情不錯,多喝了幾杯,離席時腳步有些漂浮,等進了薛靜姝的帳內,連眼神都有幾分渙散了。
薛靜姝給他擦臉,他卻一把將人抱住,不住呢喃喚著她的小名。
邊上伺候的宮人只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多看。
薛靜姝勉強掙扎出來,命人跟她一起扶著皇帝坐到牀榻邊,揮手讓其餘人退下。
皇帝東倒西歪地靠在牀頭,笑著看她。
薛靜姝方才扶他,累得額頭上泌出了汗,見他還有心思笑,嗔怪道:「平日不見陛下笑,如今喝醉酒使喚了我,您就高興了是不是?」
皇帝不知聽不聽得懂,見她靠過來要給自己更衣,又一把抱住,不住親吻她的臉頰和嘴唇,呢喃道:「曼曼、曼曼……」
薛靜姝給他叫得心軟,什麼氣也沒了,無奈道:「我在這兒呢,陛下好歹動一動,把外衣脫了再躺下。」
「曼曼陪我。」皇帝含糊道。
「好,我陪著陛下。」
皇帝這才高興,自己坐起來,三兩下胡亂扯下衣服,丟在地毯上。
薛靜姝歎了口氣,起身要替他撿起來,皇帝卻一把撈住她的腰,「曼曼別走。」
腰上的禁錮令薛靜姝動彈不得,她只得說道:「好好,我不走,陛下鬆開一些,我去洗把臉就回來陪你。」
「我跟你一起。」皇帝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薛靜姝忙扶住他,「陛下別鬧了,快坐下,我馬上就回來,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曼曼別生氣。」皇帝立刻道。
薛靜姝扶住他坐下,「我不生氣,只要陛下坐在這裡別動,我就不生氣。」
皇帝眼巴巴的看著她。
薛靜姝給他看得邁不開腿,只好坐在牀邊,招人進來給自己卸妝洗漱。
其間,皇帝又黏黏糊糊的往她這邊靠,饒是兩人已經成親十來年,薛靜姝還是被他弄的紅了臉。
好不容易收拾完,和皇帝一起躺下,她長吁了一大口氣。
被子下,兩人的身體抱在一塊,皇帝的手臂就如蛇一般緊緊纏著她,一點一點的碰觸纏綿。
照他以往那樣彆扭的性子,何曾如此磨人過。薛靜姝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麼叫甜蜜的煩惱。
不過皇帝倒沒做什麼,抱著她磨蹭了一會兒,安穩的睡著了。
薛靜姝早已經習慣他的懷抱,沒多久也沉沉入睡。
半夜,她又被一陣搓揉弄醒。皇帝粗重的喘息就在耳旁,薛靜姝未睜開眼,只迷糊道:「陛下別鬧。」
「曼曼,我覺得好熱。」皇帝聲音低啞。
薛靜姝聽出不同,立刻清醒,伸手摸了摸皇帝的額頭,驚道:「好燙,快傳太醫。」
她的手微涼,皇帝舒適的歎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不要太醫,只要曼曼。」
薛靜姝見他這樣,就知道酒還沒醒,只是不知為何又發起熱來,只好哄勸道:「陛下在發熱,所以才難受,等太醫來看過,開一服藥就好了。」
皇帝搖頭,抓住她的手含進嘴裡,身體與她緊貼在一塊,含糊道:「太醫沒用,只有曼曼才行。」
薛靜姝在才發覺他身上的變化,又窘迫又疑惑。方才入睡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突然這樣?難道是晚上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她忽然想起來,今天那一盤鹿肉,因她不喜歡吃,大部分都進了皇帝腹中,他喝的酒似乎又是鹿血酒,這兩樣都是純陽之物,補益腎氣,皇帝還吃了不少,難怪如今發作起來。
皇帝確實受了不少影響,精力充沛,一直折騰到將近天亮才消停。
薛靜姝筋疲力盡,顧不得一身狼狽,躺在他懷裡睡了。
等她醒來,天色早已大亮,太陽升得老高了。
皇帝今天沒去狩獵,就在她旁邊批折子,聽到動靜,忙端了水湊過來,「曼曼醒了,先喝點水。」
薛靜姝張了張嘴,喉嚨乾啞得發不出聲,只好就著他的手喝了些水,才幽幽說道:「陛下今天怎麼不出門去獵鹿?再打一頭大肥鹿回來吃呀。」
皇帝討好道:「是我不好,辛苦曼曼了。」
薛靜姝輕輕哼了一聲,到底沒有真正生他的氣,讓他扶自己坐起來,穿好衣物,才命人進來伺候洗漱。
皇帝原本要在帳內陪著薛靜姝一整天。他不去打獵,朝臣們也只好窩在帳中,心裡卻不住猜想,看陛下昨日,分明還意猶未盡,怎麼今天卻不行動了?
等下午,薛靜姝將皇帝趕出去,今日的狩獵才算開始。
午後,薛靜姝正看女兒練字,薛靜婉帶著一雙兒女來求見。
她十年前生下女兒,之後又過了三四年,才又懷上第二個孩子,其間,林家大少奶奶也如願生下林府長孫。
林家二公子如今官居禮部侍郎,任誰說起來都要誇讚一句年輕有為,現在外人見到薛靜婉,也要稱一聲林夫人了。
薛靜姝娘家薛府,自從前兩年薛老太爺跟周老太君先後過世,越發沉寂下來。倒是她和薛靜婉的親弟弟,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中了舉人,行事作風和祖父大不相同,有望撐起薛府門面。
這些年,薛靜姝與薛家關係仍然是淡淡的,只有跟薛靜婉的來往一直不曾斷,兩人的兒女也親近。
公主一見表妹表弟來了,立刻滿眼期待的看著薛靜姝,「母后,我先和弟弟妹妹們出去玩,晚上再把今天的功課補上好不好?」
薛靜婉笑道:「有什麼不好?我看好得很,公主這樣乖巧,三姐姐就答應她吧。」
薛靜姝看她一眼,道:「都是你們縱的她。」話雖如此,還是允了。
等三個孩子手拉手退下,薛靜婉說道:「公主又聽話又懂事,誰不縱著她才奇怪呢。」
薛靜姝笑了笑,「妹夫也隨陛下狩獵去了嗎?」
「去了。」薛靜婉撇撇嘴,「我說他一個文人書生,別去逞強,他不聽,非說要讓我刮目相看,哼,到時候別從馬背上摔下來才好。」
她這幾年也越發穩妥,唯有提起夫婿,才仍是一副少女嗔嬌的模樣。
薛靜姝暗笑,轉念一想,妹妹這樣的性子,不也是妹夫縱容出來的麼?這兩個看著跟一對歡喜冤家一樣,實則感情不比誰淺。
「三姐姐今天怎麼沒出去走走?天氣好著呢。」薛靜婉問道。
薛靜姝到想出去,可昨夜被皇帝折騰得狠了,現在身上還是懶懶的,提不起勁,也不想動彈。
這話又不能說出來。只好糊弄兩句,轉而又說起別的。
皇帝在圍場駐紮了十餘日,才拔營回京。
一個多月後,薛靜姝忽然覺得身上不適,總是覺得疲憊乏力,也沒有什麼食欲,恰好聽柳兒說她這月月事沒來,心裡立時一個咯登,忙招了張太醫來診脈,結果果真是有了身孕。
她心中不解,這些年之所以一直沒有懷孕,都因皇帝不願她再受生育之苦,讓太醫院研製出男子使用的避子湯,他自己親自喝。這幾年一直沒出意外,怎麼眼下避子湯卻不管用了?
張太醫聽她發問,心中思量一番,道:「按照日子,娘娘腹中這一胎該是秋狩之時懷上的,或許是那時陛下吃了什麼,正好解了避子湯的藥性。」
薛靜姝緩緩點頭,也就只有這個可能了,她想到一個問題,忙又問道:「陛下的避子湯不曾斷過,會不會對皇兒不利?」
張太醫恭敬道:「娘娘放心,依方才脈象來看,娘娘腹中龍胎一切安好。」
薛靜姝這才安心,道:「以後又要勞煩太醫了。」
張太醫忙稱不敢。
對於她有孕這事,太子與公主都十分興奮,期待著有一個弟弟妹妹。
唯有皇帝鬱悶萬分,聽聞了消息,就抱著薛靜姝悶悶不樂道:「防範了那麼久,怎麼還會有漏網之魚?」
薛靜姝倒挺高興的,撫摸著小腹問他:「陛下說這一胎是男還是女?」
皇帝想了想,若非生不可,還是再來個女兒吧,省心。
薛靜姝聽他語氣不積極,有點不高興了,推了他一把,「是誰讓我有孕?還不是陛下?算起來,陛下才是始作俑者,如今垂著一張臉給誰看呢?」
皇帝只得趕緊又哄她,說了許多好話,才讓皇后開顏。
說實在的,再來一個孩子,他不是不喜歡,只是想到之前皇后生育的艱難,仍然心有餘悸,他情願不要別的孩子,也不想讓皇后再受一次驚險。
而且,皇后一懷孕,之後好幾個月,他要跟和尚一樣吃素,看得見摸得著吃不得,皇帝只覺前途無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