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投喂
崇德殿內,張太醫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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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讓他起身,也不多說,直接問道:「張卿可有法子能停了女子月事?」
張太醫在心裡擦了把汗,好在這問題方才德公公已經向他透露過,不然他此刻猛一聽聞,肯定會驚愕得不知如何回答。
他道:「回陛下,《內經》有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女子若有了身孕,則月事自然就止。」
皇帝微微擰眉,「你是說,讓皇后懷孕?」
張太醫低下頭,道:「是。」
皇帝沒說話。
張太醫心中又開始緊張起來,暗暗想著,是不是皇帝不滿意這個答覆。
畢竟,薛家作為外戚,已經風光了許多年,等太皇太后去後,皇帝是否會繼續縱容薛家還未可知。
若皇帝看不慣薛家,那必定不會讓出身薛家的皇后懷上龍子。
他方才說要讓皇后懷孕,不知是否違背了陛下的意願?
皇帝確實在想是否要讓皇后懷孕的事。
十月懷胎這種事皇帝還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所以他心裡又在擔憂,皇后那樣瘦弱,讓她頂著一個肚子十個月,她受得住嗎?
況且那孩子在皇后腹中長大,自然要由皇后供他養份,看皇后那樣,尚不能把自身養得珠圓玉潤,哪有餘力再去供一個孩子?
他又將這幾個問題拋出來。
張太醫忙將那些有的沒的想法收斂起來,恭敬道:「女子有了身孕之後,可以通過進補供養孩子,而且孩子不是養得越大越好,若太大了,生產時恐怕會有些困難。」
於是皇帝暫時放了心,但他還有個疑問,「朕與皇后行房多次,從未讓皇后服用避子湯,怎麼皇后至今還未懷上?」
「這……」張太醫擦了擦額角的汗,「或許與夫妻雙方體質有關,又或許是行房時機不對。有些夫妻身體健康,但成親數年後才有身孕,也屬正常。陛下和娘娘洪福齊天,自不必擔心後嗣之事。」
皇帝緩緩點頭,擰著眉,不知想什麼,好半天才揮手讓他退下。
張之穹從崇德殿出來時,面色微妙神情複雜。
德公公一臉感同身受的看著他,說:「張大人慢走,小心腳下。」
張太醫回過神,看了看腳下的台階,對德公公拱拱手,「多謝公公提醒。」
回了太醫院,有交好的太醫見他神情不對,擔憂道:「可是皇后娘娘那兒出了什麼問題?」
張太醫擺了擺手,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
帝后之事不是他能夠隨意談論的,這些事埋在他一個人心底就好,不過他有預感,這絕不會是陛下最後一次找他。
另一頭,皇帝照常批著奏折。
不過德公公伺候了他十幾年,一眼就看出,皇帝此時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又批了幾本折子,下筆越發緩慢,終於停下手,出了神。
筆尖一點硃砂緩緩下落,滴在奏折上,暈開成一個紅色的圓點。
德公公輕手輕腳地上前,想要將那本折子移開。
皇帝立刻警醒,看了眼手下的奏折,合起來放到一旁,又將硃砂筆也擱下,看著德公公,鄭重道:「德祿,你說宮裡是不是太冷清了?若添幾個小皇子,小公主怎麼樣?」
德公公忙說:「那可是陛下之幸,大衍之幸,舉國之幸。」
皇帝聽後,自言自語道:「還得和皇后商量,不知她是否樂意。」
德公公心中想著,自古後宮女子,只有恨自己肚子不爭氣,懷不上龍種的,哪有不樂意生的?
不過,陛下想問,就讓他問去吧。
皇帝又道:「你去讓棲鳳宮司禮女官來見我。」
德公公忙去了。
傍晚皇帝忙完政事,又擺駕棲鳳宮。
薛靜姝仍在擺弄那株蘭花,見皇帝來了,才起身淨手,命人擺膳。
兩人並肩坐在膳桌旁,宮人們將一道道佳餚擺上來。
帝后跟前的菜式涇渭分明,皇帝那頭大葷大油,皇后這邊,則又清又淡。
皇帝雖時常要薛靜姝多用些肉食,但薛靜姝的葷菜與他的葷菜又不太一樣,口味清淡得多,多以雞鴨魚鮮為主,不像他面前,不是羊肉就是牛肉鹿肉之類。
薛靜姝親手給皇帝夾了個紅燒獅子頭。
那獅子頭實則就是一顆拳頭大小的肉丸子,皇帝最喜愛的吃法就是一顆丸子,兩口下肚。
眼下他夾起丸子咬了一口,立刻就發現不對,不由轉頭看一下薛靜姝,見她嘴角含笑,哪裡不知是皇后做了手腳。
「這是什麼?」皇帝問。
薛靜姝道:「不正是紅燒獅子頭嗎?」
皇帝嚼了嚼,勉強嚥下去,說:「滿嘴草腥味,沒有肉的獅子頭,也叫獅子頭?」
薛靜姝心裡暗笑,難得見皇帝吃一次癟,不過面上還是認真道:「我是特地問了太醫的,陛下膳食不均衡,恐怕對身體不好,太醫說陛下應該多用些素食,中午我勸陛下,陛下卻不聽。那我只好讓御膳房做了這素味的紅燒獅子頭。」
皇帝道:「皇后是不是還叫人做了別的?也一同說出來,讓我好有個準備。」
薛靜姝輕笑:「陛下放心,今日只有這一道,別的明日再呈上來。」
皇帝無奈道:「多謝皇后體貼。」
薛靜姝微微一笑,心裡卻實在有些高興,難得她能在皇帝面前占一次上風。
皇帝雖然嘴上嫌棄,那一碟四個拳頭大小的獅子頭,他卻都吃乾淨了。
作為回報,他盯著薛靜姝,吃了大半碗的羊腿肉。
薛靜姝那一點勝利的喜悅很快就沒了。
晚膳後,薛靜姝沐浴完,裹了一件軟袍進入內殿。
皇帝也已經沐浴過,正用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那株蘭花。
皇帝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見她身上帶著水汽,皺眉道:「皇后仍在出血,怎麼能夠入水沐浴?傷口沾了水,恐怕會發膿,那些伺候的人都不曾提醒皇后麼?」
見他又提著這個,薛靜姝窘迫道:「那不是傷口,況且我也未曾入水,只是只是用濕巾擦了身子。」
皇帝面色緩下來,上前牽過她的手,兩人一起坐在軟榻上,「我今日召太醫問過,他說若皇后懷上身孕,便可止住月事,不知皇后是否願意?」
薛靜姝心頭一跳,垂下眼,輕聲說道:「這種事,俱是順其自然,哪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說法?」
皇帝便道:「那我就當皇后是同意了,看來日後我還得更加勤快些。」
薛靜姝面上發紅,自然知道他說的勤快是什麼意思。
皇帝又問:「不知皇后是喜歡小公主還是小皇子?」
薛靜姝聲如蚊吶,「都挺好的。」
皇帝便說:「那就至少生一位公主,一位皇子吧。若皇后願意,多生幾個也無妨。」
羞於繼續談論下去,薛靜姝轉移話題:「陛下徵得那位女官的同意了?」
皇帝點點頭,「她如今已不是司禮女官,自然再管不得這些。」
薛靜姝看他一眼,無奈道:「陛下罷了她的職,再來一個女官不也還是一樣?」
皇帝道:「皇后可知殺雞儆猴的道理,撤了那個出頭的,別的人若不想步她後塵,多少要學乖些。」
薛靜姝擔憂道:「這事若傳到前朝,恐怕那些御史要進言了。」
皇帝擺擺手,「這些事皇后莫要擔心,我既然做了,自然知道如何收尾。」
薛靜姝便不再說什麼。
兩個人一同看了會兒書,起身安置下。
牀帳內,皇帝如往常那般攬著薛靜姝,又順手捏了捏,用鼻子深吸幾口氣。
他嗅出一點異常,反覆嗅了幾下,說:「皇后今日身上的味道,與平常不同。」
薛靜姝下意識抬起手來聞了聞,沒覺得有什麼區別,她這幾日熏的香,還是那種沒有改變。
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頓時有些變扭,輕聲問:「是不是有一些腥氣?」
皇帝又聞了幾下,點點頭,「確實有一些腥甜之氣。」
薛靜姝不自在道:「不然陛下還是回崇德殿安置吧。
「皇后忍心又將我請出去?」
薛靜姝小聲道:「我身上氣味不好聞,怕陛下睡不安穩。」
皇帝擺擺手,「崇德殿內氣味倒是好,可沒有皇后,我還是睡不安穩。況且皇后身上的氣味又不難聞,我聞著覺得好得很。」
薛靜姝便沒說話,只默默依在他懷中,過了一會兒,又道:「若到了夏日,天氣炎熱,陛下抱著我就該睡不著了。」
皇帝道:「這個我早就想過了,夏天最熱的時候,皇后隨我與皇祖母去夏宮。夏宮比宮中清涼許多,夜裡有時候還需要蓋著被褥。若還是覺得熱,便在牀榻邊,擺上一排冰塊,或者直接鑿一張冰牀,總夠涼快了。」
薛靜姝不過隨口一問,沒想到皇帝竟真的已經想到了那麼遠,而且還看似十分認真地想出了解決之道。
她又沉默下來,對於皇帝的想法,她總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