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脾氣
皇帝不死心,又撥了撥薛靜姝頭上的紅寶石,追問道:「皇后怎麼不說話?」
薛靜姝以為他是要讓自己也誇誇他,於是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硬著頭皮說:「陛下也是位氣宇軒昂的偉男子。」
這反應與皇帝想要的都不一樣,他卻鎮定自若地點點頭,「皇后好眼光。」
薛靜姝輕聲失笑,不知該說什麼好。
皇帝將紅寶石步搖摘下來遞到她手中,「這顏色極襯皇后,皇后應該多戴幾回。」
薛靜姝道:「這樣喜慶的顏色,又是這麼繁複的樣式,日常戴著太隆重了些。」
皇帝便說:「確實太重了,我讓尚衣局的人做幾副小巧些的首飾呈上來。」
薛靜姝忙道:「我這裡還有不少首飾都沒戴過呢。」
皇帝說:「這是後宮的份例,每一個季度本就要添置些新衣服新首飾,皇后不必推辭。」
薛靜姝這才沒說什麼,又問:「那陛下的份例呢?」
皇帝將她頭上鳳穿牡丹金簪取下來,說:「我的份例算在外廷,不入後宮。」
薛靜姝點點頭,又遲疑著道:「我記得陛下有一只白玉髮冠,戴著顯得十分精神。」
「我讓人多做幾個樣式,換著戴給皇后看。」皇帝說道。
頭上的首飾全部取下,薛靜姝一頭濃密的黑髮立刻滑落下來,披散在肩後。
她揉了揉被扯得發疼的頭皮,自己拿起梳子將頭髮理順,挽了個極簡單的髮髻,只帶了一支玉簪子。
之後她又起身,將身上的朝服脫下,換上簡潔的便服。
皇帝就在一旁看著,也不迴避。
若是從前,薛靜姝必定覺得窘迫,如今慢慢也習慣了。
更衣完畢,皇帝拉著她一同坐下。
薛靜姝想起今日的宴會,試探道:「方纔的迎椿宴,陛下覺得如何?」
皇帝說:「不錯,皇后雖是第一次擺宴待客,可處理起來有條不紊,游刃有餘。一點看不出是新手。」
薛靜姝微微含笑,「多謝陛下誇獎。」
其實她之前想問的不是這個,她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風,看他對今日那些小姐姑娘們是什麼想法。
不過現在想來,還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就是要問,也該是由太皇太后或者別的長輩來問。
皇帝也問道:「皇后今日可召見了薛家人?若是日後想家了,可以將薛夫人請進宮來,與皇后說說話。」
薛靜姝點了點頭,又說:「如今椿天已至,御花園內百花綻放,陛下處理完政務之後,可去園中走一走,也算強身健體。」
皇帝說:「上一次那棵李子樹,現在應該結果了吧?等過一陣果子熟了,我與皇后一同去摘果子,也算體驗一下民間農家的樂趣。」
他說著又似乎有些深意的看了薛靜姝一眼,「順便讓皇后再去量一量,看看這些日子是否長高了。」
薛靜姝見他又提起這事,有些哭笑不得,好在她是女子,不必那麼在意身高,若她是個男人,而皇帝這樣三翻兩次的說她長得矮,必定要生氣了。
她道:「我從去年起就不見長了,恐怕要讓陛下失望。」
皇帝說:「我不失望,只是皇后恐怕還得繼續辛苦。」
薛靜姝一窒,面上飛起兩片紅霞。這些日子來,她充分體會到皇帝說的辛苦是什麼意思。雖然說皇帝體諒她身子不好,一次行房後都會休息一日或兩日,可就算是這樣子,還是讓她覺得有些吃不消。
她見皇帝頻頻提起這事,忍不住說:「陛下若擔心我辛苦,大可讓我不必辛苦。」
皇帝卻道:「皇后若不辛苦,那辛苦的就是我了。」
薛靜姝又是無言。明明大婚當晚,他還僵硬得跟一塊石頭一樣,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滑溜起來。
皇帝卻不放過她,伸手過來拉人,還問道:「皇后怎麼又不說話了?」
薛靜姝倒沒有抗拒,順著他的手勁坐進他懷裡,不過還是小心的往殿外看了看,生怕有宮人進來回話。
皇帝道:「不必擔心,沒人進來,皇后方才沉默不語,是在想什麼?」
薛靜姝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輕聲說道,「我在想,陛下從前與如今可大不一樣。」
皇帝反問她:「那皇后覺得,我是從前那樣好,還是現在這樣好。」
薛靜姝輕抿雙唇,耳廓微微發紅。在她看來,從前的皇帝不易接近,也不太好相處,現在的皇帝,雖然與她親近許多,可有時又總讓她覺得招架不住。
她覺得,若兩者能結合一下,那就再好不過了。不過當著皇帝的面自然不能這麼說,她只道:「陛下,不管怎樣都好。」
皇帝點頭,「這話我喜歡聽。」
薛靜姝問他:「陛下知不知謙虛二字怎麼寫?」
「這不就是朕如今的寫照?」皇帝認真反問。
薛靜姝啞口無言,好半天才說:「陛下從前可不會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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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我從前也沒發現皇后這般可愛。」
薛靜姝實在忍不住,問他:「陛下近日是不是學了什麼不該學的,看了什麼不該看的?」
皇帝也不否認,「我在藏書閣裡發現了幾本話本,隨手翻了翻,說的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還挺有趣味,我看裡頭那書生說這些話逗那些小姐們的時候,那些姑娘小姐們都高興得很,怎麼皇后不喜歡聽?」
薛靜姝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陛下您……您怎麼能看那種書?」
皇帝道:「我不過隨手,掃了兩眼,不會耽誤政,皇后且放心。我看書上那些女子的表現與皇后不同,大約她們不如皇后是個正經人。」
薛靜姝暗想,誰有你正經呢。
皇帝又道:「方纔說皇后可愛,那些話雖是學書裡人說的,卻也是我的心裡話,皇后可別誤會了。」
薛靜姝輕聲反問:「我……我哪裡可愛了?陛下不要亂說。」
「眼下不就可愛得緊?與皇后說句真心話,我從前不喜歡女子近身,可對於皇后卻一點也不排斥,相反,將皇后抱在懷中,又軟又涼,倒還覺得其愜意順心。」
他說著似乎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話,環著薛靜姝的雙臂微微收緊,將她整個人箍著捏了捏。
薛靜姝覺得自己彷彿被他當成了一顆糯米糰子,隨他搓圓捏扁。
她心下羞澀,不過想了想,她除了初時不適應,後來被皇帝摟在懷中,感覺兩人也挺契合,便忍著羞意道:「其實我躺在陛下懷中,也覺得睡得更安穩些。」
「哦?那我與皇后,倒是天生的一對。皇后說是不是?」他低下頭,盯著薛靜姝的雙眼問道。
薛靜姝只得順著他的意,輕輕點頭。
皇帝偏還不滿意,又問:「是怎麼樣的般配,皇后也說說。」
青天白日的說這樣的話題,實在讓人有些為難,薛靜姝試圖轉移他的注意,便問:「陛下今日怎麼這樣早就下朝了?」
皇帝說:「今日沒什麼奏折,那些大臣們也無話可說。」
他儼然已經把那位劉大人丟到角落旮旯裡了。
「皇后還沒有回答我的話。」皇帝繼續追問。
薛靜姝被他逼得無法,只得說:「陛下不是說了是天生的一對麼?」
皇帝點點頭:「看來皇后也是這麼認為,只是還有一點,體型實在有些不配。」
說來說去,又說到這裡。
薛靜姝不知皇帝對於這件事到底有多大的執念。長得矮又不是她想的,皇帝總說她長得矮,怎麼不怪自己長得太高了些?
皇帝又說:「不過世上的事,總有不完美的,我也就不強求了。」
薛靜姝低著頭,撇撇嘴,他倒還委屈上了。
之後傳膳,薛靜姝有意不太搭理他。
皇帝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皇后怎麼了?是不是生氣了?」
說起來他還算有長進,之前因千重鎖的事讓薛靜姝暗裡憋氣較勁,他自己卻一點也沒察覺。
歸根到底,其實不過是從前不夠上心,如今上心了罷了。
薛靜姝放下碗筷,道:「陛下只說我長得矮,怎麼不說是陛下長得太高了?」
皇帝沒料到她還記得這事,愣了一下,說:「可我的身量已經定型,皇后卻還有改變的機會。」
薛靜姝直言道:「我不想改變。」
她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皇帝又是一愣,自從他登基之後,還沒有人敢這麼和他講話,可奇怪的是他心裡卻一點也不生氣,也不覺得冒犯,反而還覺得有點新奇,原以為皇后總是軟軟的,沒想到,其中竟也是有刺的。
皇帝擺擺手,說:「那就算了,皇后不想改變就不必改變,誰也不能勉強皇后。」
薛靜姝面色這才軟了下來,之後兩人有說有答,皇帝便覺得這次的事算是過了。
飯後薛靜姝覺得小腹有些酸脹,她在心裡算算日子,猜到是怎麼回事,迴避到一旁去瞧了瞧,果真是月事來了。
司禮女官得知,別說:「娘娘月事來了,按理該與陛下分房安置。」
薛靜姝道:「你去和陛下說吧。」
她隨女官一起進了內殿,見皇帝已經脫下外衣,儼然一副準備安寢的模樣。
女官上前進言:「娘娘近日身體不便,請陛下移居別處。」
皇帝立刻看向薛靜姝,見她臉色如常,氣色也不錯,不像是不舒服的模樣,正要再追問,德公公想起什麼,忙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皇帝這才恍然。
他還打算留下來,女官卻將祖宗規矩搬了出來,牢牢壓在他頭上。
皇帝又看看薛靜姝,薛靜姝卻並不看他。
他沒了法子,只得收拾一番出了棲鳳宮。他站在宮外,回頭看看,問德公公說:「你說,把朕趕出來,到底是皇后的意思,還是那個女官的意思?」
德公公埋著頭,戰戰兢兢道:「皇上,這是祖宗規矩。」
皇帝卻覺得,必定是皇后不願意讓他歇在這裡。他若要無視那個女官的話也不是不行,只是看皇后似乎還沒有消氣的模樣,也就不再僵持了。
他倒沒想到,皇后看著溫溫軟軟的,脾氣卻還有點硬。
德公公只站在皇帝身後,看他不知想什麼,想了一會兒,說:「你去太醫院問問,女子月事一般要幾天才能乾淨。」
德公公嘴角抽了抽,無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