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前沈清弦是想的,現在嘛……
應該也想,畢竟玉簡上的第四行字還沒淡,那“其四,不要對顧見深起殺意”還明晃晃地擺在那兒。
不過想歸想,沈清弦暫時是不會傷害顧見深的。
他勾唇,笑容霽月清風:“只願陛下萬壽無疆。”
其實這也有點兒壞心眼了,雖然萬壽無疆在凡間是個大好詞,但在修真界嘛……彷彿在對一個凡人說祝你活到六十歲——不用你祝,也活得到六十歲好嘛!
不過顧見深沒計較,他還挺開心的:“我信任你。”
相當容易知足了,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只要此刻沈清弦沒起殺心他就很高興了。
沈清弦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傳聞心域的這位帝尊行事狠辣、作風放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個狠絕冷情之人……此刻他倒是裝得很好,像朵美麗的千瓣絳桃,微笑的時候花瓣成雨,落了一地綺麗。
沈清弦頗覺賞心悅目,他伸手道:“請。”
既然顧見深“信”他,那就先去星海吧。
也不知這位帝尊是早有準備還是真的信他,丁點兒猶豫沒有地踏進星海。
他落步的瞬間,湛藍色的海平面似乎染上了一抹紅,暈開的光芒碰撞著清寂的藍,竟帶出些別樣的美麗。
顧見深看向沈清弦:“尊主?”
沈清弦回神,他緩聲慢語道:“芙蓉不及,水殿嫣溢。”
顧見深頓了下。
虧了心域的人不在,否則他們又要炸成天邊煙火了。
這沈白蓮竟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tiaoxi)帝尊!
顧見深是個男人,還是個成就了無上霸業,顛覆了心域格局的男人,可沈清弦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比作女人,怎麼能忍?手撕了他都不夠!
說完,沈清弦也略有後悔,他又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顧見深薄唇微揚,不見怒色:“何來冒犯?能得尊主歡喜,是顧某大幸。”
沈清弦微笑,錯開話題道:“走吧,我帶陛下四處看看。”
星海是個很奇妙的地方,說是海其實不是海,說是星其實也不是星。
整個表面的淡藍是一片珍貴的礦物質,而且是液態的,修為低的踩上去會被吞噬,從此與礦物融為一體。
當然這些對沈清弦和顧見深來說都不是事。
星海不宜居住,也沒有其他靈物,空曠曠的一片,美麗是美麗,可是卻清冷得過分了。
兩人走在上面也沒太多言語。
大概心裏都惦記著事,至於在想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沈清弦將玉簡上那行字在腦袋裏過了過,覺得應該不至於走遍星海。
所謂同遊,重點在同和遊。
遊這個字和遊遍還是區別很大的。
只要走上一走,看上一看應該就差不多了。
稍微走了一圈,沈清弦便道:“星海冷寂,不如去妄燼看看?”
顧見深道:“雖然冷寂,但和尊主同遊,樂趣無窮,真想走遍星海。”
這客套話說得好聽,但沈清弦不甚在意。
出了星海就是妄燼。
同星海差不多的是,妄燼的深黑色也是一種礦物質。
兩者相斥,擠在這正中央,萬萬年來互不相讓,仔細想想倒也有趣。
星海瞧著乾淨,妄燼看起來深邃。
可其實都一樣,踩上去了它們都想吞噬他們。
沈清弦信不過顧見深,不過他也沒什麼可顧忌的,妄燼真有埋伏也問題不大,真能桎梏了他,也挺新奇。
他一腳踏上妄燼,手腕卻被握住了。
沈清弦微怔,轉頭看向顧見深。
顧見深的食指在唇邊比了下道:“尊主且稍等片刻。”
他話音落,一抹朝霞般的紅芒揚起,彷彿給深黑夜空掛上了耀眼赤日,奪目的光彩絢麗璀璨,構成了盛大的極光美景。
沈清弦並未被這光芒所惑,他看到了那深紅之中的金色。
龍銀聲震天而來,半空的金龍眸子似海深沉,張揚的龍爪兇悍,姿態強勢。
此等神獸,當真是嚇破人膽。
不過沈清弦面色絲毫未變,只是清淡的眸子亮了亮。
他喜歡這個顏色。
明亮的……諸如金色和豔紅,都是他很心儀的。
顧見深道:“雖未能遊盡星海,但可以走遍妄燼。”
他略微用力,帶著沈清弦躍上金龍。
這囂張跋扈的金龍對顧見深很是溫順,還發出咕嚕嚕的討好聲。
顧見深沒理它,他一直盯著沈清弦。
沈清弦碰了下金龍的金色龍鱗。
顧見深問他:“喜歡嗎?”
沈清弦道:“非常漂亮。”
顧見深道:“可惜龍不入星海。”
沈清弦道:“甚是遺憾。”
顧見深說得意味深長:“尊主可以常來妄燼。”
沈清弦收回了手,笑得不置可否。
顧見深也沒再多說,只揚了揚手,一方玉桌兩個蒲團落在了龍背上。
“尊主,請。”
沈清弦坐下道:“有勞尊主費心了。”
顧見深道:“沒事。”
玉桌上有豔紅美酒和橙黃色的果子,特別惹眼。
沈清弦也沒客氣,他捏起一枚果子,細細地看著它面上的光華流轉。
顧見深道:“心域的特產,橙華果。”
其實這果子並不怎麼好吃,就是好看,特別亮,像一個個的小太陽。
顯然這很戳沈清弦,他看著它們,眼睛完全挪不開。
顧見深嘴角帶著笑意,並未多說。
金龍的速度很快而且穩,坐在龍背上就好像在平地上,沒有絲毫顛簸和坎坷。
顧見深善談,三言兩語介紹了妄燼的特色,沈清弦也沒太在意,他盯著那幾個“小太陽”呢。
這次是真走遍了,金龍繞著妄燼飛了一圈。
再度回到原點,沈清弦才意識到自己錯估了玉簡對同遊兩字的理解。
看來遊是遊遍的縮寫。
兩邊都遊了,結果任務沒完成。
再邀請顧見深去一趟星海?還要走遍?
沈清弦有點兒開不了口。
不過開不了口也得開,總不能下次再約,也太古怪了。
沈清弦組織下語言道:“陛下的誠意讓在下汗顏,不如我們重遊星海?這次我……”
他話沒說完,忽然頓住。
兩人齊齊轉頭,向著論道之地看去。
顧見深道:“看來我們得先回去一趟。”
沈清弦很無奈。
論道大殿上,天道眾人和心域弟子打起來了!
原因?
醒酒的兩票人找不到自家老大了唄!
☆、 第六章
論道大殿上的場景也是非常壯觀了!
放到普通修士眼中,估計得嚇得腿軟腳軟目瞪口呆。
畢竟是天道六派和心域大將之戰,規模抵得上世界大戰了。
尤其六派掌門都整裝待發:神兵利器、靈獸異寶……一股腦掏出來陣仗相當驚人。
心域一看:好啊,你們果然是來打架的,家底子都帶上了!
天道一想:我家尊主受的委屈,現在就從你們身上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刹那間,兩邊已經打得不可開交,都是怒火衝衝,拼命想弄死對方的架勢。
這看起來挺兒戲的,其實嘛,戰爭這東西,起因都挺扯淡的。
正熱鬧著呢……
轟地一聲!
大殿也煙消雲散!
所有人都站住了,就像被定格了一般,不管前一刻是什麼樣的,反正這一刻都動不了了。
他們齊齊轉頭,看到了站在殿外的兩個人。
白衣勝雪,深紅映天,兩個人站在那兒,詮釋了最極致的強大。
“鬧什麼?”沈清弦聲音很輕但卻響在了天道諸人心間。
“不像話。”顧見深低沉的聲音籠罩在心域眾人的腦海中。
訓完門徒,兩位大佬又看向彼此,異口同聲:“見笑了。”
天道和心域:“!!!”
沈清弦揚手,方才被顧見深毀掉的大殿瞬間恢復原貌,就連打得破破爛爛,受傷的眾人也都恢復如初,完美得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顧見深紅眸漸深:“尊主的法術實在精妙。”
沈清弦謙虛道:“雕蟲小技。”
可是“小”,數十座城池都能恢復如初,現在不過恢復一個大殿,真是“小技”。
顧見深打了個響指,被定住的人都能動了。
他倆一回來,弟子(屬下)們都老實了。
他們也不是真老實,就是被嚇到了,一個個慫得心臟直顫顫。
雖然整天罵沈白蓮,但必須得承認的是,這沈白蓮強……太他媽的強了,這回復術誰見誰知道,完全不像凡世該有的術法。
天道諸人也是心有戚戚,自家尊主有多強,他們都心裏有數,可這魔帝施的定身術,尊主竟然沒能解開……
這世間竟有尊主解不開的術!因為對沈清弦的盲目崇拜也讓他們體會到了顧見深的強大和可怕。
沈清弦還惦記著同遊的事,搞定了徒孫徒徒孫後他看向顧見深:“剛想起星海還有一處妙地,可否再邀陛下同游?”
顧見深那是相當配合。
兩人一起離開,店裏的吃瓜群眾一臉懵逼。
什麼情況?怎麼回事?有木有人來解釋一下!
曾子良深沉地傳音道:“跟上!尊主是要借機手刃狂徒!”
借同遊之說,把人騙到星海上,就有大把機會來一決勝負!
心域的聰明人亂鷹也在傳音:“不好!沈白蓮肯定有陰謀,我們快快跟上!”
烏泱泱一堆酒鬼就這樣腦洞大開地跟了出來。
其實他們還不如醉著,出來後除了被閃瞎眼外真沒別的事可幹了。
這次同遊星海,沈清弦非常有誠意,他捏了個訣,清嘯鳥鳴自天邊傳來,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大白鶴緩緩落地。
白色羽翼恍若冬日初雪,驕陽落下,掀起雪色漣漪。
一路狂奔而來的弟子們都傻眼了。
這是尊主仙駕!
那卑劣魔修怎配乘坐尊主的座駕!
葉湛等人又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更讓人窒息的還在後頭……
沈清弦竟對顧見深伸出手:“陛下,來。”
雪白袍袖,修長手指,每根手指頭都好看得如同溫軟美玉。
顧見深看了一會兒才握住他,比想像中還要細滑,沁涼的溫度卻莫名讓人胸腔一熱。
沈清弦……
天道第一人,第一美人。
顧見深斂眸,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紅芒。
沈清弦帶著顧見深上了仙鶴。
其實他是故意握住顧見深的手,主要是為了驗證一件事。
仔細想想,遊星海和遊妄燼的差別不只是遊遍。
在遊妄燼的時候顧見深曾握過他的手腕,為了將他帶上金龍。
為防止失誤,沈清弦也握住了顧見深……
還真被他料中了,沒等遊遍星海,玉簡上的“其三,與顧見深同遊妄燼星海。”已經變成了淡灰色。
完成了!
看來條件不是遊遍,而是牽手。
嗯,垃圾玉簡。
玉簡好委屈,可是說不出。
雖然完成了任務,可沈清弦已經把人邀請到座駕上了,不遊遍星海也不太好……
於是沈清弦簡單招待了一下顧見深。
顧見深善談,兩人倒也不無聊,有說有笑地走了一圈,回來後可以收集一地下巴了。
天道諸人:沒、沒打起來?
心域諸人:沒、沒陷阱?
天道&心域:還真是同遊星海?還……還牽了下手?
不……不存在的……一定是他們還醉在黃粱夢中!
此次論道就這樣圓滿結束,大家很平靜地各自離開。
沈清弦很滿意,四個任務完成倆,天梯上多了兩塊磚,雖然距離竣工還有極遙遠的一條路,但只要有希望那就不用急。
耐性這東西,活得久了都有。
沈清弦看了看第四行字……
這個其實很好辦,只要他斂了對顧見深的殺心,那就完成了,天梯又多了一塊磚。
不過他斂不了,還是非常認真的想殺了他。
現在任務與顧見深有關所以不能動他,可等任務換了方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除掉他。
心域魔帝做下的那些事,死幾百次也不嫌多。
不過挺可惜的……紅色的眼睛,失了生機就沒那麼漂亮了。
轉念沈清弦又釋然了,顧見深死了,那頭金龍就可以易主。
那麼金燦燦的一條龍,他偷偷養起來也是可以的。
他剛想完這一茬,才發現玉簡在“瑟瑟發抖”。
說瑟瑟發抖也是比喻,只是光芒閃得像一個見著猛獸的可憐小蟲。
沈清弦面上聖潔純淨,心裏卻是另一幅景象:果然還是在同飲共醉上下點兒功夫吧。
比如灌醉他,趁他不備……
玉簡閃爍得更快了,不一會兒彈出了幾行字。
小廈言情小說
“其五,讚賞顧見深的眼睛。”
“補充:不得少於三句話。”
“其六,向顧見深討要金龍。”
“補充:可做共同財產。”
沈清弦:“……”
玉簡的光芒越來越淡,快要熄滅前又閃出一行字:“其七,五日內前往月落秘境。”
☆、 第七章
讚美顧見深的眼睛?討要金龍?
人死了也可以讚美吧……
他正在想著,玉簡拼盡最後一口老血,吐出一行字。
“補充:必須活著!”
沈清弦很遺憾。
這兩個任務沈清弦暫時不想做,剛分開又湊上去誇人眼睛要人金龍,神經病的風範太足,他做不來。
最後這個任務……五日內前往月落秘境?可以先辦了。
不過月落秘境是哪個秘境?
也別怪沈清弦不知道,畢竟是修真的世界,放眼整個大陸,秘境多如狗,小世界比比皆是,不是特別知名的,沈清弦這種大佬哪里會記得。
沈清弦倒也可以用神識掃一圈來確定方位,不過有些興師動眾,而且修為過低的人被掃到對精神上是有一定損傷的。
漣華尊主可是仁愛之人。
沈清弦叫來了曾子良。
老曾猛地被傳喚,緊張得同手同腳,差點兒沒讓自己的弟子架著走路!
越是臨近萬秀山,曾子良越緊張。
他不是葉湛那個一根筋,也不是程靜那不問世事的,他在六個人是涉世最深也野心最大的。
心裏有鬼,自然怕得就多了些。
萬秀山一如其名,山煙饒竹、青花欲燃,美得不似人間之地。
可憐曾子良沒有丁點兒賞看的心思。
階梯終到頭,老曾已經汗濕了後背。
殿外,一個唇紅齒白的小童對他行禮:“曾掌門,請。”
以曾子良的修為,自然是一眼看透這孩子的真身,乃是一株剛化形不久的小桃花。
放到外面,這小小桃花妖,曾子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但這是在萬秀山,是在乾聽殿,是漣華尊主的隨侍!
曾子良特別規矩地對小童行了禮:“有勞。”
宿雨正是最單純的年紀,還覺得這掌門寬厚有禮,完全沒想太多。
“快快來吧,大人正在等著您。”宿雨聲音乖巧動聽。
曾子良倒想套套話,但已經進了乾聽殿,他連一個字都不敢多說,生怕說多錯多……
他那些彎彎心思,沈清弦瞭解得很,不過只要沒越界,他向來是睜隻眼閉只眼,不多過問。
天道自詡正道,但其實離正這個字相差甚遠。
萬萬年來都是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再“正”又能正到哪兒去?
曾子良終於見到了沈清弦。
氤氳茶香中,月白色身影是天道的代名詞。
曾子良俯身行禮,連一眼都不敢多看。
沈清弦道:“過來。”
曾子良低著頭走過去,心中忐忑不安,實在不知此次尊主傳他是為何事。
沈清弦點了下旁邊的空地,一把靈犀木椅出現。
沈清弦:“坐。”
如此尊貴的椅子,曾子良哪里敢坐,他顫聲道:“弟子不敢。”
沈清弦瞥了他一眼,曾子良腿一軟,啪嗒就坐下了。
沈清弦面上不變,聲音也很溫和:“我找你來是有事想問你。”
來了來了……曾子良心臟砰砰砰,是不是自己黑千鶴門秘寶搶浸月宗資源的事被尊主知道了!
沈清弦懶得看他那些小心思,他開門見山道:“月落秘境,你可知道?”
月落秘境!!
曾子良跪下道:“尊主,弟子知錯!”
沈清弦:“……”
曾子良嚇得要死要活,萬萬沒想到他只不過和心域的人接觸過一次,尊主就知道了!
月落秘境的確不是什麼大秘境,別說沈清弦,連曾子良這個級別的大佬都不甚在意。
與其說它是個秘境更該說是個叢林。
約莫百年前誕生,是一個和凡世相接的秘境,近來很多普通人都從那兒走向仙途,當然也有不少低階修士去那兒闖蕩修行。
這月落秘境因為規模太小,所以各方勢力都沒爭搶,屬於公共領域。
天道也好,心域也罷,底層修士都有可能前去冒險。
讓曾子良嚇破膽這事其實很不值一提,他一把年紀了還不忘開枝散葉,孩子生了一堆,最小的今年才十八歲,活生生的小少爺。
小少爺生在修真世家,自然是要修行的,但他爹是無方宗宗主,他去哪兒都是橫著走……
往日裏囂張慣了便不可一世,去了月落秘境也狂妄的很。
天道的修士顧忌他爹,所以躲著他走,但心域的修士可不管這些,他們使了個計,綁了這小少爺,還給無方宗送了封信。
曾子良還挺稀罕這小兒子的,一聽出了事,當即讓弟子去解救。
因為顧忌孩子安危,所以許了那些心域修士不少好處……
哪成想這就讓尊主大人知道了!尊主會不會以為他道心不正裏通外敵啊!!
通沒通外敵不提,這道心是相當不正了。難怪都是同齡人,葉湛還是青年之姿,曾子良卻已入中年。
沈清弦拿起茶杯道:“繁育子嗣是好事,但如何教育卻需謹慎。”
曾子良連聲道:“謹遵聖意。”
沈清弦看了他一眼:“喝茶。”
曾子良顫巍巍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
清靈之氣湧入心扉,那些鬱結燥悶全都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澄澈空靈的無上道意!
曾子良的容貌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恢復年輕,身體上的苦痛消弭,心靈也隨之沉靜……
老曾淚流滿面,跪在地上磕頭:“多謝尊主!”
沈清弦擺了擺手。
曾子良經此洗禮,又能為天道鞠躬盡瘁數百年了。
在老曾感動得眼淚直流的時候,沈清弦又道:“我這有兩個得道的小童,你且安排下,讓他們去月落秘境行走一番。”
曾子良想起在殿外見到的桃花妖,立馬應聲道:“請尊主放心,此等小事,弟子定會安排妥當。”
沈清弦應了一聲。
曾子良離開,沈清弦又把宿雨叫了過來。
宿雨正是最天真爛漫的時候,見著沈清弦也不怕。
沈清弦溫聲道:“既以入道便該修行,明日你和另一位同伴去月落秘境走一遭吧。”
宿雨驚訝道:“大人,我可以離開萬秀山嗎?”
沈清弦道:“這是你的家,來去隨你。”
宿雨高興得眼睛直冒小星星。
沈清弦揉了揉他細軟的發,輕聲道:“回去準備吧。”
第二天,宿雨大清早醒來,一路小跑地背著包包來到前殿。
說起來尊主說有人和他同行,不知是誰?
正這麼想著,宿雨看到了站在殿前的小童。
“小童”轉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他。
宿雨完全呆住了!
好……好……好可愛!
烏黑長髮,雪白肌膚,一雙眼睛又大又水,眉心一抹朱砂痣紅得讓人心顫……
過了好半晌,宿雨才開口:“你……你……”
“小童”聲音柔和軟糯:“我叫朝煙。”
——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這是尊主告訴過他的詩句!
宿雨高興地問道:“你是柳枝化形嗎?”
朝煙點頭應道:“嗯。”
看來這就是與他同行的夥伴了!宿雨非常高興!
“你的行李都準備好了嗎?我們去向尊主道別吧。”
“朝煙”道:“尊主出去了,說讓我們直接下山便是。”
宿雨不疑有他,連連點頭道:“也好。”
他拉著朝煙的手:“來,給尊主磕個頭吧。”
雖然尊主不在,但該有的規矩不能少,宿雨人小但畢竟是生於萬秀山上,道心極穩。
“朝煙”猶豫了一下……
沈清弦怕自己這一跪,大殿會塌,萬秀山會崩。
罷了,還是使個幻術吧。
宿雨開開心心地拉著小夥伴下山,渾然不知這小夥伴不僅不小還很大……
就宿雨那年齡來說,沈清弦可以說是相當大了。
化作朝煙下山也是沈清弦的一個猜測。
玉簡上的任務是五日內前往月落秘境。這個任務看起來相當簡單,以沈清弦個人來說,別說五日,一個來回也就眨眼功夫。
但這得付出代價,不是沈清弦付出,而是月落秘境。
那麼小一個秘境,沈清弦本尊去了,估計直接爆炸,渣渣都不剩一個。
秘境的形成大多是有根據的,一般是自成屏障,護住一方才能滋生萬千靈物。
而這屏障又有一定的限制,別說沈清弦,曾子良去了,這個屏障估計都會受不住。
靈氣之間的互相吸引是不容忽視的,曾子良體內的靈氣大於這個屏障,就會不斷吸收它,最後這秘境將不復存在。
雖然是低等秘境,但對於後代成長卻有極大的存在價值,所以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修士都不會進入這種秘境。
沈清弦卻不得不去,而且他想得更多一些。
這個秘境不能毀,不提後人(畢竟大佬抬抬手就能給他們造好幾個秘境),單單是這個玉簡的後續任務,月落秘境就必須存在。
他不相信玉簡只是讓他去一趟,肯定還有其八其九其十……
所以沈清弦壓制了修為,化作一個小童,以最正常的途徑進入秘境。
宿雨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像桃花妖倒像黃鸝鳥。
他倆還是很惹眼的,兩個總角小童,都生得白白嫩嫩,任誰瞧見都會多看幾眼。
宿雨年幼天真,到了秘境外頭,看著一堆擺攤的,眼睛錚亮。
曾子良辦事妥當,給他倆一人一個乾坤袋裏,乾坤袋裏的東西……嘖嘖……比整個月落秘境產出的寶貝都多……
宿雨瞧見那糖人,開心道:“朝煙你要吃嗎?”
沈清弦:“……”
宿雨以為他害羞:“嘗嘗嘛,沒事的。”說著他就跑過去買了兩串。
看著手上焦黃的東西,沈清弦面色複雜:嗯……幾千年沒吃過俗世的東西了吧?
宿雨咬了一口,瞬間眉開眼笑:“好甜。”
沈清弦咬了一口,眉心微皺。
好難吃……
宿雨邊吃邊讚歎:“好好吃啊,太好吃了!”
沈清弦實在吃不下去,使了個術讓它消失不見。
反正還沒進秘境,用用法術也不妨礙。
他這麼想著,卻不妨這細微的波動讓極遠處的某人鎖定了他。
宿雨雜七雜八地買了一堆東西才和沈清弦一起進了秘境,一進去沈清弦便查看了一下玉簡。
本該變成灰色的“其七”竟然還亮著。
怎麼回事?難道這不是月落秘境?
為什麼任務沒完成?
☆、 第八章
難道化作朝煙小童這玉簡就認不出他了?
沈清弦原本就覺得這玉簡腦子不好使,這會兒更嫌棄了。
只是他不想變回本來面目,不壓制修為的情況下,很少有人敢直視他;但壓制了修為,再露出原先的模樣,即便月落秘境不塌,他行事也會十分不方便。
早年他沒成聖的時候,因為這事可沒少開殺戒。
他站著不動,宿雨喚他:“朝煙,快來看!”
沈清弦斂了心思跟了上去,再等等,也許是有什麼條件沒達成,比如待在秘境中多長時間才算“進入”之類的。
宿雨發現了一處漂亮的花叢,這花長得低矮,沒有枝葉,像是大片鋪在地上的白雪,吸納著明亮的陽光,折射出澄淨的光輝。
宿雨盯著它們道:“尊主大人肯定會喜歡!”
這樣神聖純淨的“小雪花”,肯定能討尊主歡喜。
沈清弦笑了笑,心裏道:你尊主可不喜這披麻戴孝的顏色。
宿雨又遺憾道:“真想采一些回去送給尊主。”
沈清弦道:“我們還是要專心修行,才不負尊主厚望。”
宿雨立馬打起精神:“對!朝煙比我懂事多了!”
大佬不想接受這句讚賞。
他們正欲走,那片“純潔”的小雪花忽然暴起,一個鋒利的爪子握緊了宿雨的腳踝。
宿雨驚呼,轉頭一看,小臉瞬間蒼白如紙。
哪里還有什麼小雪花?一頭兇猛巨獸呲牙咧嘴地等著他們。
“快跑!”宿雨急聲對沈清弦喊道,“朝煙,你快跑!”
這麼個大傢夥,怎麼打得過!他已經被抓住了,不能再拖累朝煙。
沈清弦哪里會跑?他收拾這麼個小東西……連手指都無需動。
但它對宿雨和朝煙兩個小童來說實在是非常可怕了。
說來蹊蹺……
沈清弦挺納悶的,這頭凶獸瞧著也有二階了,怎麼會出現在秘境入口處?
他壓了修為,感知也跟著降低,再加上這麼個小蟲,對他來說其實和真正的小雪花也沒什麼區別,所以沒第一時間感覺到。
不過感覺到了也不好表現出來,畢竟朝煙感覺不到。
宿雨還以為朝煙是被嚇得動彈不了!
他雖然被抓住了,雖然心裏怕得要死,但還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從乾坤袋中掏出法器,想給朝煙爭取逃走的時間!
曾子良給的東西是極好的,可再好的神兵利器也需要主人駕馭。
宿雨如今雖靈力精純,但實戰經驗為零,陡然面對這樣的敵人,勝算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這小傢夥很聰明,知道聲東擊西,想的不是殺死凶獸,而是從他的爪下逃走。
他假作要砍掉爪子,等凶獸將他拉近後,他陡然拔劍,沒有丁點兒猶豫地刺向凶獸的眼睛!
有勇有謀,資質非常不錯了,只可惜還是天真了些。
眼睛的確是軟肋,但這種凶獸大多沒開智,受了傷後反而會發瘋暴走,發揮出更加強悍的能力。
以目前宿雨和朝煙的本事,即便真掙脫了桎梏也跑不遠。
宿雨從半空摔下來,小臉上泥巴,眼睛卻全是求生欲:“跑!”
他拉著沈清弦的手發足狂奔。
後面是嘶吼的凶獸,前頭是狼狽奔跑的小童……
這場景誰看到估計都會認定凶多吉少。
不過這也沒到沈清弦出手的時候,既來了秘境,那宿雨也的確該好好歷練一番。
雖然不出手,但也可以幫幫他,作為朝煙來幫他。
“這邊。”沈清弦對宿雨說。
宿雨哪還有思考的時間,跟著沈清弦的指示向著左側的叢林奔去。
叢林很深很大,跑起來也很費力,沒多久宿雨便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累得快要抬不動腿。
可是後頭的凶獸卻越跑越快,因為快要追上獵物而發出“哧哧”的興奮喘息聲。
宿雨根本不敢回頭,但他知道它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哧哧聲、腥膻氣還有越來越清晰可辨的巨掌落地的震地聲……
跑不動了……之前的戰鬥已經讓宿雨透支了體力,現在徹底到了極限!
他面色慘白,額間全是汗,柔軟的發濕淋淋地貼在面頰上,整個人都狼狽極了。
“朝、朝煙……”宿雨大喘著氣對身邊的小童說道,“你繼續跑,別回頭!”
朝煙緊握著他的手:“不行,我們要一起。”
宿雨道:“我……我能和它打,我……知道它的弱點了,你往前跑,去找人來幫忙,我可以的!”
說話聲都喘成這樣了,估計停下就是一個死字。
沈清弦看看他明亮的眼睛,心裏一軟:真是朵可愛的小桃花。
就在這關鍵時候,前頭亮起了曙光。
沈清弦假裝驚喜道:“有人!宿雨,前面有人!”
宿雨跟著看去,果真看到了綽綽人影。
“救命!”小桃花急聲呼救,引起了前方修士的注意力。
前頭有五六個人,足夠打敗這頭三爪猛獸了!
宿雨本來都累極了,但現在又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拉著沈清弦玩命狂奔。
這邊動靜不小,那幾個修士也察覺到了,他們一看這架勢,當即祭出法寶,一起攻擊凶獸!
二階凶獸對宿雨來說是致命的,但對於眼前這幾個修士來說卻是歷練的好物。
前頭打得青光陣陣,後頭沈清弦將宿雨安置在一顆大樹後。
小桃花累得直喘氣,這又驚又嚇的,整個人都虛脫了。
沈清弦將水壺遞給他。
宿雨大口喝著,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沈清弦對他說:“好些了嗎?”
宿雨露出了劫後餘生的明亮笑容:“嗯。”
沈清弦瞥了眼身後,低頭掩住了眼底的情緒。
劫後餘生?只怕是另一個深淵。
宿雨站起來的時候前頭的戰鬥也結束了。
凶獸一聲絕望嘶吼後轟然倒地,幾個修士微喘著氣,看起來還挺輕鬆。
宿雨很是欽佩道:“我也要變得這樣厲害!”
沈清弦笑了笑。
宿雨迎上去道:“多謝各位前輩!”
他像模像樣地鞠躬行禮,是真的感激這份救命之情。
那修士中的瘦高個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這話更讓宿雨感動不已!
瘦高個問宿雨:“你們二人師從何門?”
萬秀山無門無派,宿雨也不是沈清弦的徒弟,所以他搖頭道:“未曾拜入師門。”
那瘦高個眉毛一挑,殷切問道:“你倆可願與我們同行?”
宿雨很驚訝:“我們可以嗎?”
瘦高個道:“當然!同為順天道者,理應互幫互助。”
宿雨轉頭看向沈清弦,驚喜道:“朝煙,我們……”
沈清弦微微一笑:“我聽你的。”
宿雨開心地握緊了沈清弦的手。
那幾個修士看到沈清弦後都怔了下,緊接著眸中貪婪更勝。
沈清弦假裝沒看見。
宿雨太單純了,可惜在這個世界……單純活不久。
收拾凶獸屍體的時候,雙方互作介紹。
這幾個修士來自不同的門派,是來到月落秘境後相互結識,一起行走。
那瘦高個叫王禹,很是健談。
他知道得多,一套一套地說出來把宿雨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孩給哄得滿眼都是欽佩。
還有個微胖的修士叫李隼,這傢夥一直想接近沈清弦,沈清弦裝作怕生的模樣,一直跟在宿雨身後。
宿雨還對沈清弦說:“朝煙你別怕,王大哥和李大哥都是好人。”
沈清弦還是只挨著他。
宿雨很有大哥哥風範地說道:“朝煙怕生,王大哥李大哥你們別介意。”
李隼盯著沈清弦道:“不介意不介意,慢慢就熟了。”
一天的功夫,宿雨就把這幾個救命恩人當好大哥了。
天黑後,好大哥的真正嘴臉顯露出來。
他們應該是在晚餐裏下了藥,所以有恃無恐,但其實沈清弦早就把宿雨飯裏的藥給解了。
所以當王禹將宿雨綁起來的時候,宿雨睜開眼了。
王禹頓了下。
宿雨還在迷糊著:“王大哥?”
王禹不再裝了,他嗤笑一聲:“沒想到還挺抗藥,可惜晚了。”
“放開我!”沈清弦故意大喊一聲提醒了宿雨。
宿雨瞬間清醒,看到了綁在自己身上的繩索,他愣了愣後道:“你……你們……在做什麼?”
“做什麼?”王禹笑道,“桃花妖、青柳妖……你們可值錢得很。”
宿雨睜大眼:“王……王大哥你在說什麼?”
王禹在宿雨白嫩的臉頰上捏了一下道:“也就你們這些小妖才這麼單純。”
宿雨天真卻不傻,到了這個境地還有什麼不懂的?
可是他不敢相信,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王禹一改白日的人模人樣,笑得猥瑣又下流:“你倆長得可真不錯,等用藥催熟了肯定更迷人。”
李隼陰森森的盯著沈清弦,沈清弦擺出一副害怕膽怯的模樣。
“嘿,老王,”李隼問向同伴,“咱賣一個留一個唄。”
王禹一巴掌砸他頭上:“老實點兒,這可都是錢!”
宿雨這時候徹底回神了,他看著嚇得瑟瑟發抖的朝煙,頓時心如刀割。
“你們……你們……”
明白過來的宿雨雙眸通紅,胸腔裏翻滾著的是滔天怒火!
他這一天可真是是經歷了太多變故。
先是被無暇的小花引誘,著了凶獸的道,緊接著又是生死拼搏,逃得快要斷氣了才終於活了下來,本以為遇上了救星,碰到了好人,結果一夜之間恩人變禽獸!
這一層層打擊落下來,宿雨爆發了。
畢竟是在萬秀山上的得道的,潛力無窮。
他體內靈力翻湧,竟生生掙脫了繩索的捆綁。
王禹揚眉:“你這小子還有些本事!”
宿雨怒聲道:“把他放了。”
王禹根本不懼他:“呵呵,小桃花,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音落,他一鞭子抽向了宿雨。
宿雨雖靈力精純雄厚,但到底沒什麼實戰經驗,完全是仗著一股子狠勁占了上風。
王禹不想傷了他,怕賣不上好價錢,所以節節敗退,瞧著似乎被壓制了。
這時候李隼一把掐住了沈清弦,揚聲道:“你是不是想看他死?”
宿雨猛地停住,眼中全是輩分:“別傷他!”
王禹趁機上前,一鞭子捆住他:“那你就給我老實點兒!”
宿雨睜大眼,眸子變成了豔麗的桃紅色,裏面全是不甘與懊悔。
沈清弦覺得差不多了。
他正要出手……
忽然一陣狂風卷起,本就漆黑的夜在此刻竟染上了些許深紅,冷寂的空氣中飄散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香甜氣。
王禹和李隼等人都凝神戒備,四處張望:“誰……是……”
第三個字沒說出來,他們的喉嚨就被切開,鮮血噴湧而出,他們看向彼此的視線都是不可思議。
一片沾著血的紅葉落下,一抹身影在幽冷寒風中降落。
他黑髮似墨,膚白如雲,揚起的唇角多情卻危險。
他彎腰,小心地將沈清弦抱起,低聲問道:“怎麼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這聲音繾綣曼妙,像情人在耳畔低語。
沈清弦抬頭看向他……
怎麼變成藍眼睛了?
好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