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葉風華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一點， 在某個領域和其他人不盡相同， 獨樹一幟。
如果要葉風華來說的話， 那可能就是記憶力這一點了。
五歲多年齡的小孩， 換做是其他人，可能不會記得很清楚， 可之於他來說却是不一樣的。
鶼鰈情深的父母， 慈祥和藹的爺爺，漂亮勇敢的藍姐姐都是他記憶裡最鮮明的一部分， 以至於在別人看來還是什麽都不懂的懵懂年齡，他伶俐的小腦袋瓜子裡就什麽都知道了。
當年被人在陌生的國度强行抱走到時隔六年自己找回來，回到葉家，一切一樣， 也都不一樣了。
記憶裡的家太過溫暖，以至回來之後看著墻上父母的黑白照片，如置冰窖。
家還在，可物是人非。
他費力回來，是想念父母的溫暖和疼愛，却從沒想過迎接自己的是兩人離開人世的事實，尤其知道他們的離開多多少少都和自己相關時，那種幾近發狂又毫無發泄之處的感覺， 真的太過壓抑。
所以， 從那時候開始，他努力當個「稱職」的富二代。
吃，喝， 玩，樂。
只要是大家能想到的，他就沒有沒做過的。
也幸好他還尚存一些理智，違法違禁的事情，他絲毫未沾。
他聰明，所以即使上課不怎麽好好聽課，成績也會很好看，而成績好看，可以爲他省下不少麻煩。
至少老師不會去家裡找他麻煩。
老師不會，可同學會。
因爲嫉妒。
十幾歲的男孩子，年輕氣盛，話說不過的時候，就只能動手解决。
平時的小打小駡，他也就罷了，但是如果上升到他的原則問題，就比如說他的父母。
他絕對忍不了。
初二的時候，因爲他每次只能淪落第二名的學霸終於惱羞成怒，成績發下來，一下課，追著他到樓下開始口不擇言的駡駡咧咧。
剛開始，葉風華耐了心聽他駡，他理解嘛。
人家每天死磕死磕的，那麽努力的讀書聽講，結果你上課不好好聽，作業也不好好做，每次成績下來却反而比他還要好。
心裡不平衡啊！
他想著就當日行一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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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小子駡他就算了，居然還駡他爸媽？
他忍不住動手揍了他，旁邊的人拉不開，跑去樓上叫了當時正在讀高二的藍晚清。
藍晚清從小到大成績斐然，人長得漂亮又聰明，在老師眼裡，她是不用人操心的優等生，在同學之間，她更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跟他這「紈絝子弟」形像是完全不一樣的。
可她却在他剛入學時，就跟人介紹他是她弟弟。
當時他幷沒有意識到藍晚清被叫了過來，和那個男生打的難捨難分，那男生依然口不擇言的駡著，他火大的掄手準備再給他一巴掌時，却被人突然抓住了手腕。
他掙了一下沒掙開，這才有些惱怒的回頭，看見低了自己多半頭的藍晚清黑著一張臉盯著他對面的男生眯眼說了句：「有種再駡一次。」
那男生看到藍晚清有一瞬的猶豫，却仍是爲了面子駡了出來。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見她綳著脚尖衝著男生的嘴來了個側踢，她學過武術，打人專挑人會痛却不會有什麽後遺症的地方打。
不像他，卯著一身蠻勁下手。
她動作乾淨利落，那男生像是被嚇傻了，連痛呼都忘了。
周圍的人更是一臉驚愕的不發一語。
很多人幷不知道藍晚清會武術，最後還是葉風華反應過來，上前去拉她，可被男生回過神來更加變本加厲的駡氣紅了眼的她，根本就收不了手，直到他被她誤傷，又有人叫過來老師，她才勉强停了手。
那是藍晚清從小到大唯一一次寫檢查。
因爲他。
五歲之前，她在他的記憶裡，是個甜美可愛的小姐姐，他想過，童話裡的公主也不過如此，是家裡的掌上明珠，長得漂亮可愛，學習好，會撒嬌也會照顧人，即使偶爾任性，也沒人會說什麽。
可自從他回來之後，記憶裡那個甜美可愛的小姐姐一樣，也不一樣了。
她仍然優秀，漂亮，學習好，會照顧人，也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可她不再撒嬌，也不再任性了。
他知道因爲什麽，這一切的起因追溯到底都是因爲他。
如果不是他當時皮著故意躲著他的父母給了壞人可乘之機，今天的一切悲劇都不會出現。
他的父母不會離開，而她的父母也會陪在她的身邊，她就依然還是那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
可藍晚清比他看得透徹，曾經義正嚴辭的告誡過他，她父母的悲劇和他沒有任何關係，該負責任的是當時那個喝醉酒的卡車司機而不是他。
他當時應了聲，可今後的日子裡，他心裡仍舊覺得對她有著一份虧欠。
這種虧欠，不是爲了要報答她什麽的虧欠，而是讓他知道了要學會珍惜。
葉風華知道藍晚清覺得他之所以聽她的話，在她面前有所收斂是因爲當時她「揍了」他，其實不然，好吧…雖然也有那麽一小點的原因是因爲這個。
但更多的，是他從她身上感受到的歸屬感。
自從他自己回來之後，他就不曾再感受到的歸屬感。
也或許，他總能因爲看到她就聯想到自己逝去的雙親吧，那是一種很細膩，却很珍貴的感覺。
讓他想要好好的保護著。
他想藍晚清也是這樣的。
–
以前的他雖然有點胡鬧，但是他有他的分寸，從不會主動惹是生非。
上大學之後，當葉德元透露有意讓他接手葉氏時，他剛開始是拒絕的，一是他即使知道自己有天分，但幷不覺得自己有那耐心，二是他知道姑父和表哥對他的回來一直頗有微詞。
都是一家人，他幷不想鬧的難看。
可就像藍晚清和他說的那樣，葉氏是爺爺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他不能就這麽拱手讓給會毀了它的人。
所以他收了脾性，跟著她，認真的，好好的學習。
而她傾囊相授。
這一生，藍晚清對於他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所以在知道她又因爲他而受到傷害，甚至差點沒了命時，他真的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發瘋了。
那種感覺跟當時他回到葉家，看到墻上挂著他父母的黑白照片，知道他們的死和自己有關時是一模一樣的。
她瞭解他，所以瞞著他。
她疼愛他，所以沒逼他。
那找回理智的他，便想著從此之後不再做會讓她擔心失望的事。
她這麽多年對他的愛護，就是爲了有朝一日他能獨自撑得起葉氏的一片天，就像她知道藍爺爺總會有一天離開她一樣，他爺爺也終會有一天離他而去，而他們除了堅强面對和珍惜當下，別無他法。
是她讓他學會了堅强，學會了承擔，學會了尋找方向。
葉風華覺得自己很幸運，成長的路上一直都有藍晚清的指引和陪伴。
而他的藍姐，成長的這一路上却是形單影只，獨自努力，一個人默默的舔舐傷口。
可幸好，老天還是有眼的。
讓他的藍姐碰見了他的溫大哥，也讓他相信了『佳偶天成』這個詞是真正的存在於世的。
他們兩個就像是兩個鑲嵌的半圓一樣，不論繞著地球多少圈，終有一天會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合二爲一，鍾情一生。
–
今天是他的藍姐和溫大哥去度蜜月的日子，他早晨開完會抽了時間來送，看著兩人『恩恩愛愛』的過了安檢，他轉身出了機場，暗暗發誓等他們一個月回來之後，一定要讓他們看到全新的自己。
下了機場臺階，他邁步到車旁，打開車門正準備彎腰進去時，聽見頭頂上方飛機掠過的聲音。
在機場，聽見飛機的聲音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那一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鬼使神差的扶著車門抬頭看了那架飛機一眼，彎唇笑了笑。
還沒等他收回視綫，就聽見他身旁一陣相機的哢嚓聲。
他頓了兩秒，收回視綫扭頭看過去，隨即第一次覺得東城冬天的陽光，耀眼的刺目。
一個扎著馬尾辮，大學生模樣的女生，抱著一個單反，看著他。
見他扭頭看過去，她粉唇輕揚，聲音清脆又友好，「對不起先生，打擾到您了，我是一名攝影專業的學生，這次學校的期末作業跟機場有關，我和朋友剛到這裡，準備找找靈感，沒想到就看到您剛剛那一幕，忍不住拍了下來，希望您不要介意。」
頓了頓，見他只盯著她看沒應聲，她往前走了兩步有些歉意的聳聳肩，「如果您介意的話，我可以當著您的面把照片删掉的。」
每張照片，都是『此生只有一次』的相逢。
删掉，就不會再有。
這是每一個攝影師，或是學攝影的人都能深切的感受到『痛楚』的一瞬。
可被拍攝的人，是有選擇的權利的。
俗稱，肖像權。
女生低頭，因爲常年拿著相機拍照而有了些薄繭的指尖在相機的按鍵上輕點了幾下，隨即舉著相機到他面前，聲音依舊清脆悅耳，「您可以看看這張照片先生，以我專業的角度來看，真的是很難得的一張，我覺得直接删掉很可惜，不如我發給您，您留下來吧。」
葉風華這才把視綫從女生的小臉移到自己面前的相機上，照片裡，是男人微仰著頭的半身剪影，暗面略帶了一些光。
他不是專業的，所以不予置評，只是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張照片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很好看。
可能就像她說的那樣，以她專業的角度來看，確實是一張難得的照片。
既然難得，就該留著才是。
葉風華視綫重新移回到女生的臉上，開口：「照片你留著吧。」
女生像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同意，楞了一下隨即笑意盈盈的道謝，「謝謝先生。」
「不過作爲交換條件你得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在哪所大學讀書，」看著女生臉上一閃而過的遲疑表情，葉風華笑了笑，「抱歉，我膽子比較小，怕你拿我照片做壞事。」
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