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門口的絕色美人吸引了所有賓客的目光。
就連正在演奏舞曲的樂師們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動作,整個宴會廳為之一靜,然後便是小小的驚歎聲和抽氣聲。
坎達斯的加西亞果然名不虛傳。她把自己的頭髮梳成高髻,又在其中摻雜了一些假發,這讓她的發量多到驚人,卻又完全不顯得厚重笨拙,反而像雲霧一般蓬松輕盈。
她不像時下的貴族女性,喜歡把所有裝飾品都堆砌在高髻上,從而顯得整個人珠光寶氣,浮誇奢靡。她只在鬢邊佩戴了兩朵嫣紅的山茶花,又在山茶花周圍固定了幾顆極為罕見的黑珍珠。
血一般的深紅與瑩瑩有光的烏黑,在她金色發絲地襯托下顯得那樣明豔鮮活,也那樣具有色彩的衝擊力。她小巧的耳垂也同樣佩戴著兩顆黑珍珠,這又形成了一種首尾呼應的趣味。
她把自己的面容塗成蒼白的顏色,臉頰卻微微染成椿桃一般的粉,唇色同樣白裡透粉十分寡淡,乍一看像是剛生了一場大病,虛弱中卻又帶著一點兒朝氣。
翠綠的眼眸本該是椿意盎然的,安放在她臉上卻顯得那麽冷清。
她似乎早已習慣了所有人為自己癡迷的場景,環視一圈後便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進宴會廳。印在她腳下的朵朵玫瑰,比不上她本人十分之一的嬌豔。
一名大貴族連忙朝她走去,嗓音裡滿是激動:“親愛的,能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自從上次一別,我只能在夢裡苦苦思念你。求你一定要給我一個機會陪你跳支舞!”
加西亞盯著這人看了幾眼,似乎沒認出對方是哪位。愛慕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如果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那足以排成一條從波爾薩到迪索萊特的長隊。
但她很快就隱去了眼中的疑惑,抬起手,嗓音輕柔地說道:“能與您共舞是我的榮幸。”
嘴上說著榮幸,可她美麗的臉龐依然是冷若冰霜的。旁人很難在她幽深的眼瞳裡發現一點點笑意。
當她開啟紅唇,吐露黃鸝鳥兒一般美妙的聲音時,寂靜的大廳變得更為寂靜,足足幾秒鍾後才又活了過來。樂音、談笑、碰杯,各種各樣的聲音刹那間擠滿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城堡。
許多男人朝加西亞走去,步履那麽急切,表情那麽癡迷。他們簇擁著這位絕代佳人,爭著搶著要同她說幾句話,跳幾支舞。
貴女和交際花們雖然臉上還帶著得體的笑容,眼神裡卻滿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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錶/子!或許她們早在心裡這樣罵開了。太過美麗的事物總是遭人妒忌的。
簡喬一手支著額頭,一手輕輕摩挲盛滿果汁的玻璃杯的圓肚,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位加西亞。身為一名珠寶設計師,他當然懂得如何去欣賞周遭的美麗。
“她美嗎?”雷哲面無表情地喝光一杯紅酒,嗓音低沉地問道。
“美。”簡喬言簡意賅地回答。
雷哲咧咧嘴,似乎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他衝侍者招手喚道:“拿一瓶烈酒過來。”
很快,一瓶烈酒便送到了他手裡。他替自己滿上一杯,一口飲盡,眸色越發暗沉了幾分。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很不高興!他甚至認為邀請加西亞來參加宴會是一個錯誤!
坐在他身旁的安德烈親王眼眸也是暗的。他死死盯著加西亞,嗓音沙啞地說道:“據說她從未找過賓主。是真的嗎?”
所謂賓主就是包養人。
這些大貴族喜歡流連花叢,卻不希望自己看上的花朵同時被很多人嗅聞。為了隔絕外面那些蜜蜂的騷擾,他們可以把這朵花移入自己的花圃,成為它的主人。
當然,他們必須確保自己能夠提供足夠的肥料來供養這朵花,以便讓它只為自己開放。
每一個交際花都想找一位身份尊貴的賓主,這是她們能為自己安排的最好的結局。查理三世的情婦杜彭夫人之前就是一名交際花。她正是因為攀上了一個好賓主才實現了階層的跨越。
“是的,她從未找過賓主,這真的很奇怪。”雷哲擰眉說道。
像加西亞這種明明有資本上岸,卻還在汙水裡暢遊的人真的很罕見。她似乎十分享受自己的身份所帶來的一切,但她的身份偏偏又那麽卑踐。
也因此,雷哲不免產生了幾分疑慮。此時此刻,他能找出一萬個理由去挑剔這位女性。
安德烈親王自信滿滿地說道:“不,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她知道自己的價值,所以她在尋找一個最好的歸宿。她待價而沽的行為非常明智,而且她等的人已經出現了,那就是我。”
雷哲:“……”
簡喬撇開頭,掩飾自己目中的嘲諷。
其余貴族卻紛紛附和安德烈親王的說辭,還慫恿他趕緊去美人跟前獻殷勤。說不定今天晚上他就能把對方帶回家,好好疼愛一番。
一名面生的賓客混跡在這群大貴族之間,小聲說道:“加西亞有一個習慣你們難道不知道嗎?賓主對她來說只是一道枷鎖,除了綁住她自由自在的靈魂,沒有任何作用,所以她從來不找賓主。
“但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尋找一名情人。雲遊到下一個城池之前,她會傾盡所有柔情與這人相愛。他們耳鬢廝磨,水乳/交融,放肆享樂。他們忘了身份與地位的阻隔,忘了倫理與道德的限制,忘了一切的一切,只為眼前的幸福。她要的是純粹的,如火一般炙熱的愛。當你們用庸俗的價值觀去衡量她的思想和行為時,你們就真的把她看低了。”
這人口中所描述的加西亞,無疑是一名至情至性的奇女子。
簡喬撇開的頭轉了回來,深深看了這名賓客一眼。
雷哲注意到他被吸引了,臉色不由陰沉下來。
安德烈親王和一眾大貴族們卻聽得如癡如醉,神往不已。
加西亞身上既有冰霜的堅硬和冷冽,又有椿風的和煦與溫柔,還有火焰的瘋狂與熱烈,而這種矛盾的特質讓她帶上了致命的吸引力。
沒有哪個男人不想征服這樣一個女人!
“我一定要得到她!”安德烈親王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被許多男人簇擁在中間的女人。
“想要得到她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面生的賓客繼續介紹情況:“據說每到一座城池,第一個把她逗到開懷大笑的人,最後都成了她的情人。列位,你們可以試試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
“只要第一個逗笑她就可以?”不等安德烈親王開口,就有一名貴族迫不及待地追問。
看來他也對加西亞動了心思。
在座所有貴族都露出了蠢蠢欲動的表情。沒有他們的支持,安德烈親王什麽都不是,所以他們若是想跟對方搶東西,內心根本不存在顧慮。
“是的,只要成為第一個讓她開懷大笑的人就行。她的每一個情人都是這麽來的。”面生賓客篤定點頭。
“安德烈,你多了一個競爭者。”一名貴族興致勃勃地說道。
“我也加入。”
“還有我!”
大家一個接一個舉手,於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便打響了。安德烈親王縱使有一百個不情願,嘴上也不能說什麽。
唯有雷哲不曾表態。非但如此,他眉眼間還掛滿了淡淡的嘲諷和不屑。逗笑那個女人能比逗笑伯爵先生更難嗎?他不這麽認為。
與其花費諸多心思去討那個女人的歡心,他還不如想想辦法去取悅伯爵先生。伯爵先生那張美麗無雙的臉龐若是綻放笑容,該是何等瑰麗的景色?
想到這裡,雷哲的眼眸竟然浮上一絲神往。
簡喬正好捕捉到這一絲神往,便低聲問道:“你也想參加?”
“不!完全不想!”雷哲連忙搖頭,堅決否認。
他可不敢當著伯爵先生的面摻和這種破事。
安德烈親王打趣道:“親愛的,你回答得那麽惶恐幹什麽?你難道害怕惹簡喬生氣?上帝啊,你別告訴我你跟簡喬是玩真的,你被他徹底拴死了。這樣的話,我必須給你一句忠告——男人跟男人只是欲望的宣泄,男人跟女人才是陰陽的合一。來吧,加入我們的遊戲吧,去征服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以前的你可是常勝將軍!”
“誰怕他?誰被他拴死了?完全沒有這回事!”心臟的某處被這些話狠狠戳中的雷哲產生了難以名狀的慌亂感。而這份慌亂感促使他想也不想地開口:“行,我也加入。”
簡喬:“……”
他默默看著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之前,他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這人最多只有三歲。
只有幼兒園的小朋友才會參與這種無聊又弱智的遊戲。
雷哲尷尬地撓了撓鼻尖,心裡頓時充滿懊悔。他總覺得自己做了對不起伯爵先生的事,卻又找不出哪點不對勁。
原本還有些不高興的安德烈親王,這會兒卻變成了最興奮的那一個。他喜歡玩遊戲,而這種遊戲無疑是非常新穎也非常刺激的。
“列位,我今天就能贏了你們所有人,因為我恰好帶來了殺手鐧。”他揚起下頜,傲慢而又得意地宣示。
“把佐伊給我帶上來。”他輕輕拍掌。
站立在一旁的男仆領命而去,片刻後帶來一名身材矮小,長相滑稽,穿著五彩泡泡裙的女侏儒。她拎起裙擺,用最優雅的姿態向這群大貴族行禮,但她越是一本正經就越是令人發噱。
她圓滾滾的的矮冬瓜身材讓她做什麽都顯得極其可笑。
不等她插科打諢,裝瘋賣傻,一眾大貴族已笑倒一片。
雷哲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只有簡喬擰眉看著這一切,眼裡藏著深深的不適。無論在這裡待多久,他都無法習慣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成玩具一般擺弄的行為。
雷哲瞥他一眼,於是也收斂了笑意。他就知道,想要逗笑伯爵先生才是世界上最難的事!
安德烈親王指了指舞台中央,對佐伊說道:“上去表演一個節目。記住了,你的任務是逗笑在場所有人。只要有一個人沒發笑,我就會用布滿倒刺的鞭子抽你!”
佐伊臉色微微一白,卻又在轉瞬之間露出滑稽的笑容。
“好嘞,您瞧好吧主人!”她像個矮冬瓜一般溜溜達達地朝舞池中央走去。
看著她圓滾滾的背影,眾人再次爆發出嘲諷的笑聲。
聽見這番對話,簡喬微微一愣,然後便伸出指尖撫了撫自己蒼白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