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驚喜(四)
這樣的吩咐讓執棋有一瞬的遲疑,但也只是那麽一瞬,她福了福身應下,看了桃綾一眼便出去了。
桃綾擦了眼淚,與臻璿道:“奴婢隨奶奶去。”說罷,扶著臻璿起了身,替她整了整儀容。
從角門出了天一院,執棋在門外備了軟轎,桃綾扶臻璿上了轎,沿著甬道一路走,就能穿到夏頤卿位於外院的書房。
夏頤卿不在家,錢溢鳴在夏景卿的院子裡。
夏景卿急得團團轉:“你怎麽說來就來?這下好了,嫂嫂生氣了。”
錢溢鳴被他轉得頭暈,只能閉上眼不看,道:“我會與你嫂嫂解釋的。”
夏景卿停下腳步,剛要問他怎麽個解釋法,就聽外頭報著臻璿到了夏頤卿的書房,請他們過去。
夏景卿歎了一口氣,與錢溢鳴一塊過去了。
臻璿很少到外院來,即便是夏頤卿的書房,她也隻進來過幾次。
今日是雲在留守,他請了臻璿坐下,又請了夏景卿和錢溢鳴進來。
執棋守在臻璿身後,桃綾白了錢溢鳴一眼,移開了目光。
臻璿打量著錢溢鳴。
俊秀、斯文,瞧著是個正經讀書人。不知道是不是家境使然,比之一般的書生,多了一份硬氣。這樣的面相,叫人心生好感。
夏景卿硬著頭皮喚了一聲“嫂嫂”。
錢溢鳴拱手行禮。
臻璿等兩人落了座,冷聲問錢溢鳴道:“錢五爺抬愛我的丫鬟,事情成與不成,都不能連累了名聲。錢五爺說與同窗知道,叫人以此為笑話,這是什麽道理?”
開門見山,直截了當,沒有一點兒轉折的問話,夏景卿打了個冷顫,他眼中的嫂嫂素來脾氣溫和,卻不想也能這般咄咄逼人。
錢溢鳴這一次來,已經做好了被責難的準備。
聞言他起身作揖,道:“不是我推脫,實在是這件事不曾和他們說起過。就跟夏二嫂說的一樣,成也好,不成也好,我都是私底下與景卿說的。畢竟不是小事,又怎麽能厚顏無恥說出去呢?”
臻璿挑眉,追問道:“照你這麽個說法,你那同窗又是怎麽知道的?”
錢溢鳴面上愧色更重:“實不相瞞,是叫他偷聽了去的。昨日裡與他閑談時,他說起在錢湖寺遇見了桃綾姑娘,又說了那麽一番話。我察覺到不對,一再詢問之下,他承認是偷聽了我和景卿的對話。我知道了這個事,就覺得必須要來給姑娘賠個禮了。”錢溢鳴說完,對著桃綾又是一個揖。
桃綾皺著眉頭側開了身,啐道:“不敢受錢五爺這個禮。”
夏景卿插了句話:“嫂嫂,真的是叫那人偷聽去的,無論是我,還是錢溢鳴,都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
對於這個說法,臻璿信了大半。
夏景卿行事雖然大膽偶有出格,卻不是一個沒丁點分寸的,而錢溢鳴,臻璿雖沒有打過交道,但從夏頤卿和夏景卿那裡都聽說過一些他的事情,應當也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偷聽的也好,漏嘴的也罷,這話傳揚在外頭,到底難聽。
關系到聲譽的事,即便是個丫鬟,也不能有了汙名。
臻璿重視桃綾,自是怕她吃虧:“錢五爺,外頭那些話,你如何處置?”
“我想求娶桃綾姑娘,以正妻之禮,請夏二嫂成全。”錢溢鳴一字一句道。
臻璿偏過頭去看桃綾,見她面色鐵青,示意她稍安勿躁:“若八字不合呢?”
錢溢鳴一怔,他聽得出來,這是推拒之言。
只要說是八字不合,那外頭就算有錢溢鳴求娶夏家丫鬟被拒的流言,也不會對那丫鬟的名聲有過多影響。
但是,他是下了決心的。
之前托夏景卿轉達被拒,並沒有被絕了路了,若這一回當面求娶還不成,這樁親事就是徹底無望了。
他喜歡桃綾。
玲瓏閣外一面,桃綾的辣xin子是他所欣賞的,也是在錢家如履薄冰的他的母親和妹妹需要的,但最重要的,是他喜歡。
真真是一見鍾情。
“我清楚夏二嫂很重視桃綾姑娘,提出過必須為妻,我考慮過後,也覺得應該以正妻之位來表示我的重視。景卿轉告過我,夏二嫂不同意是擔心姑娘受委屈,畢竟我家中是那麽一個狀況。對夏二嫂來說,姑娘一直留在身邊看得到的地方,好壞都落在眼裡,事事都能照顧到,嫁出府去,難免要牽掛。”錢溢鳴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詞窮,來之前想過的話語這會兒都忘到了腦後,竟比先生出的文章卷子還要難上三分,“我此時就算是拍著胸脯保證會善待姑娘,會如何如何,夏二嫂和姑娘聽了也都會感覺是空口白話,但我是真心這般想的。夏家和錢家都在甬州,夏二嫂不放心,可以經常請姑娘回來說話的。”
臻璿遲遲沒有回答。
桃綾低著頭,面上看不出喜怒。
執棋垂著手,規矩站著。她羨慕桃綾,不是羨慕她有這麽一個脫了奴籍做正經主子的機會,而是羨慕她有一個真心實意為她打算的主子。
不過,她也有慶幸。
這個會為身邊人打算的主子如今也成了她的主子。
桃綾與臻璿從小到大的情誼別的人比不了,但只要她用心伺候臻璿,到了那時候,臻璿也不會隨意就把她指了人。
錢溢鳴看出臻璿還在猶豫,便道:“夏二嫂一時決斷不得,等過幾日再回復也不遲的。”
臻璿點了點頭,叫雲在送了錢溢鳴和夏景卿出去。
她沒有動,依舊坐在那兒,支著下巴想事情。
真要說,錢溢鳴也是不容易,這種事情自己厚著臉皮來開口,也是他沒有辦法裡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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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衝桃綾努了努嘴,示意她留在屋裡,自個兒先出去了外間。
“桃綾。”臻璿的聲音讓出神的桃綾回過神來,見桃綾彎下腰等她吩咐,她緩緩道,“我是怕你吃虧受委屈,但我更怕耽誤了你。”
桃綾蹲下身,握著臻璿的手:“奶奶,奴婢要留在府裡,不是說好了嗎?奴婢與奶奶做管事娘子、管事婆子……”
臻璿反握住桃綾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你是不願意嫁那錢五爺,還是放心不下我?”
“奴婢放心不下奶奶。”桃綾答得很實在,“是嫁錢五爺也好,嫁趙六爺也罷,都比不上嫁給家生子,伺候奶奶。”
“傻丫頭。”臻璿長長歎了一口氣,不知不覺間就紅了眼眶。
她一直記得桃綾的好,病中是桃綾衣不解帶伺候,難過時是桃綾陪著她落淚,遇到危險時是桃綾奮不顧身擋在她的跟前。雖然這是做丫鬟的本分,但臻璿都沒有忘。
而跟著她,桃綾受過不少罪,當初慶安堂裡人手少,桃綾一個人幹了幾個人的活,甚至還被臻徊那般欺辱,被天保打暈了差點擄走。
如果可以,臻璿想讓桃綾過得好一些,比現在更好。
“你我主仆多年,感情與姐妹一般,你待我好,放心不下我,這一點我很清楚,但同樣的,我希望你能更好。”臻璿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酸澀壓了回去,“錢五爺這個人,二爺誇過,三叔也信任他,有家底,又是嫡子正妻,如果不是錢家裡頭一團亂,我不會有絲毫猶豫就會點頭。”
錢家的那些事,桃綾並不知道,但她明白臻璿的這份猶豫,越是看重越是舉棋不定,在臻璿心裡,若能叫她脫了奴籍做個正經主子,和和美美過日子,是再好沒有的事情了。
臻璿慢慢把錢家裡頭的關系與桃綾說了一說,既是為了讓桃綾明白,也是為了讓自己再理一理思路。
說完那些,話又轉回到了錢溢鳴身上。
“錢溢鳴底子不錯,應當是會善待你的,但是夫妻相處是兩個人的事情,要用心經營,沒有哪一方對的而錯全在另一方,你若能用心去相處,不會沒有回報。”
這是臻璿的體會。
重生幾年,她見識了很多夫妻的相處,相敬如賓的裴大老爺和段氏,琴瑟和鳴的臻衍和孫氏,日日爭吵的臻徊和任氏,一方強勢一方軟弱的裴九老爺與梅氏,每對夫妻各不相同。
如今她也成婚了半年多,對於曾經莫妍和臻徹的婚姻,她越發能明白其中的錯誤。
以那樣的方式結束新婚之夜,臻徹固然有錯,莫妍也是同樣的。
而後來的兩年,莫妍沉靜在臻徹給她的相對安穩平靜的生活裡,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也從未想過要去改變和臻徹的關系,同樣的,臻徹也沒有。
是他們給了旁人可趁之機,是他們自己造成了婚姻的失敗,賈老太太與蘇滿玥的逼迫造成了莫妍的死亡,加劇了這場婚姻走向終結的速度,但若是在那兩年裡,兩個人有認真相處呢?
那些思考給了臻璿啟發,這一次,她很認真地經營和夏頤卿的婚姻,她想與他好好過下去,前車之鑒,她記在心上。
“桃綾,這樣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大概就再也不會有了。”臻璿望著桃綾的眼睛,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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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