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二
一上馬車,五王爺便火急火燎的催促,“回王府!趕緊派個人把王太醫找來,快!”
“不用了,別忘了我也是大夫。”賈環取出金瘡藥灑在傷口上,撕掉衣擺草草包紮,又背轉身去,將藥瓶遞給五王爺,道,“幫我上藥。”
心知環兒的醫術比太醫好上無數倍,關心則亂的五王爺這才回神,小心翼翼脫掉他外袍,替他處理傷口。
“老九那個-踐-種,本王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看清皮肉翻卷,深可見骨的傷口,五王爺神情猙獰,面容扭曲。
這點小傷,在旁人眼裏萬分淒慘,可對賈環而言,委實算不得什麽。他享受著劇痛刺激神經的暢快感,眼珠一點一點染上血色,用力拽住五王爺腦後的發髻,將他拉近,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一字一句開口,“他的命是我的,你別動!還有,今晚不要獨處,找些人徹夜狂歡!”
五王爺傻愣愣的盯著他如火的紅唇,道,“你要作甚?你傷成這樣,我心都快碎了,哪還有心思狂歡!”
“你聽不聽我的話?”賈環又將他拉近幾分,近的無需碰觸,亦能感受到他嘴唇的溫熱。
五王爺腦子徹底燒糊了,壓根沒辦法思考,古銅色的肌膚一點一點泛出潮紅,結結巴巴開口,“我,我自然聽你的話!我什麽時候未聽你的話了!今晚宮中設宴,我本來不想去的,你既開了口,我去就是,宴後再與麾下將士相邀醉紅樓喝酒!”
說到這裏驚覺不對,忙急赤白臉的解釋,“環兒放心,我去醉紅樓只單純的喝酒,絕不讓閑雜人等近身!”
賈環勾唇笑得邪魅,拍拍他通紅的臉頰,柔聲贊許,“乖了!”
五王爺傻呵呵一笑,避開傷口將他珍而重之的摟入懷中,以免車廂的震顫對他造成二次傷害,問道,“環兒,你要作甚?”
“自然是討債。”少年清越的嗓音裏飽含森冷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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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宮宴,皇帝、容皇貴妃、九皇子相攜來到保和殿,和樂融融親密無間的氣氛看上去不像關系冷漠疏離的皇族,倒似尋常的一家三口。朝臣們見此情景,更確定了聖上中意的繼承人非九皇子莫屬。至于容皇貴妃之前的出身,聖上既然已經替她母家昭雪,又重新啓用她族人,自然是無礙的。
牽著容皇貴妃走到帝後位置落座,又將九皇子安置在身邊,皇帝揮袖道,“開宴吧。”
三王、五王分坐左右文臣武將之首,離正中那金燦燦的皇位,卻是有些遠了。
鍾鼓琅琅,琴音铮铮,鋪著紅毯的大殿走入一群身段婀娜的舞姬,踩著時而婉轉,時而激昂的旋律翩然起舞,引人入勝。
皇帝卻無心欣賞,與年近四十依然豔色奪人的容皇貴妃耳語談笑,好不親熱。一衆妃子看紅了眼珠,就連台下的臣子,也都頻頻側目。
九皇子端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晶亮的眼裏滿是惬意和自得。隱忍了那麽久,終于要登上這世間最至高無上的位置,他拼命按捺,才沒讓自己露出狂喜之態。
五王爺瞥他一眼,眸色森冷。三王爺衝他舉起酒杯,笑得溫文爾雅。
宴會過半,大臣們酒酣耳熱,漸漸放得開了,逮著機會便湊上前給九皇子敬酒。九皇子來者不拒,臉上至始至終帶著親和的微笑。
皇帝與容皇貴妃小酌幾杯,從她豔麗無雙的醉態中回神的時候,卻發現幺子已被大臣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個個臉上帶著恭敬而谄妹的表情。平素乖巧聽話,性情內向的幺子今日高談闊論,意氣風發,顯得很是陌生。
他臉上慈愛的微笑淡了淡,朝左右看去。老五正與一幫武將劃酒拳,依然是那副跌宕不羁的混樣兒;老三安安靜靜獨坐一旁,不見失落,亦不見妒恨,與他視線對上,舉起酒杯遙遙致敬。
皇帝心裏偎貼,亦舉起酒杯回敬。
就在這檔口,喝得醉醺醺的睿親王踉跄上前,扯開自己標志性的大嗓門,道,“皇上,老臣敬你!”
睿親王比皇帝還小幾歲,卻是皇□□幺子,先皇的嫡親兄弟,兩人生前皆對他寵愛萬分,著他管理宗人府。按輩分,皇帝還得叫他一聲皇叔,在皇室宗親中地位十分超然,且與五王爺一樣,是個混不吝的人物。
一見他上來,皇帝就覺得頭疼,卻又不能駁他臉面,舉起酒杯笑飲。
“哎,慢著!小杯喝不爽快,換大碗來!”睿親王扔掉拇指粗的小酒杯,撈起兩個大碗,滿上後硬塞進皇帝手裏,催促,“喝喝喝,痛快點!想當年皇兄與我對飲,不喝完十壇不許離桌的!”話落咕咚咕咚喝得幹淨,然後把碗口往下一掼,仰首大笑。
皇帝無法,勉強飲下半碗,從喉頭到胃囊均火燒火燎的疼,額角更是一抽一抽,眩暈的厲害。
睿親王喝得比他更多,身子搖搖晃晃站立不住,歪在禦案下一會兒傻笑一會兒抽噎,然後慢慢轉頭看向容皇貴妃,扯開嗓門叫喚,“這,這不是織月嗎?多年不見,身段越發豐碩迷人了!還記得你在教坊裏的時候,咱兩多快活麽?碧玉池裏,撷英閣內,甚至假山洞裏,你纏著本王不許-抽-身,小嘴兒叫的多動聽,多歡快啊!本王如今還記得你左邊-椒-乳-兒上那粒豔豔的紅痣,隨著本王-夯-入-的動作起起伏伏,好看極了!本王恨不能把它吸進嘴裏嘗嘗那甜絲絲的味道!你可真狠心啊,叫本王授你血囊塞-穴-假扮-處-子之法,轉臉就勾搭上了本王的皇侄兒!還未入宮便身懷有孕,也不知是誰的種!你這水-性-楊-花的-蕩-婦!本王當初就該掐死你,以洗清皇室血脈,否則也不會淪落到而今不敢下黃泉面見父皇、皇兄的地步,本王錯了,嗚嗚嗚……”
說到最後,他竟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悲傷之情溢于言表。
織月乃容皇貴妃發配教坊做-官-技-時的藝名。她當年豔冠京城,又標榜賣藝不賣身,引得許多達官貴人趨之若鹜,而睿親王就是她當年最強有力的庇護者,直至她被皇帝看中納入後宮。
其中內情少有人知,眼下聽了睿親王的醉話,衆臣心裏驚駭莫名又鄙夷萬分。血囊-塞-穴、假扮-處-子、未入宮先懷孕……這,這實在是荒唐至極!龌龊至極!更別提睿親王之前所說那些放-浪-形-骸-的場景!
再轉眼看看呆愣中的九皇子,衆臣心裏不約而同浮現一個想法——此人,究竟是不是皇帝血脈?莫不是誰的野-種-吧?
皇帝喉嚨灼燒的厲害,想阻止睿親王的瘋言瘋語卻無法出聲,及至聽到最後,混沌的頭腦慢慢轉爲清明,眸色陰森的朝容皇貴妃看去。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一直以爲她出淤泥而不染,卻沒想到,其中竟還有如此精彩的內-情!她左-乳-的紅痣,他曾舔過無數遍,簡直愛不釋口,而今思及,真真想吐……
容皇貴妃嚇懵了,哆嗦著唇瓣無法成言,迎上殿內衆人鄙夷的目光,恨不能立時死過去。她用力拽住皇帝冰冷的手掌,正欲分辨,九皇子卻猛然衝上大殿,對睿親王拳打腳踢,口吐穢言,“本王跟本王母妃也是你能胡亂編排的,你這老不死的東西,嘴裏噴糞……”
那可是睿親王啊!曆經三朝屹立不倒盛寵不衰的睿親王!皇帝的皇叔,皇子的皇叔公啊!哪怕他說得再難聽,九皇子也不能對他動手吧?這可是大不敬大不孝之罪!
衆位大臣,包括皇帝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狗-操-的-雜-碎!本王的皇叔公你也敢碰!”五王爺箭步上前,一個窩心腿將九皇子踹飛出去,然後彎腰扶起滿臉涕淚的睿親王。
“皇叔,您怎樣?要不要緊?”大慶以孝治國,皇帝氣炸了肺也不得不上前垂問睿親王,見他又哭又笑酒還沒醒,怕他再說些驚世駭俗的混話,忙轉頭對三王爺吩咐,“齊兒,你皇叔公喝高了,即刻送他回府。把李院正也一塊兒帶去!”
三王爺躬身領命,把小孩一樣賴著不肯走的睿親王攙扶下去。
皇帝強裝無事,吩咐繼續開宴,略坐了小片刻後帶著失魂落魄的容皇貴妃先行離開。九皇子受了內傷,被宮人擡去診治。衆位大臣面面相觑如坐針氈,想即刻回府壓驚,卻又礙于五王爺大馬金刀壓陣,只得硬著頭皮相陪。
三王爺將腳步虛浮,癡話連篇的睿親王扶上馬車,駛出宮門後從暗格中取出一瓶藥酒抛過去,曼聲道,“皇叔公,別裝了,起來擦藥。”
睿親王騰地一下翻身坐起,罵罵咧咧道,“竟敢對老子動手!如此不知禮數,行爲粗鄙,怎會是我塗氏血脈!皇侄兒老糊塗了,竟還想禅位于他!他是怕咱大慶百年基業倒的不夠快怎地?”
三王爺微笑聽他抱怨,待他罵得爽快了,徐徐開口,“父皇最近可能不想看見你,明日一早你便請旨去大元山祭拜皇陵,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回來。父皇未必就是屬意他,不過擡舉他以觀世間百態罷了。”
“不是最好!除了你,誰坐那個位置,老子都不認!”睿親王呲牙咧嘴的擦藥,不一會兒又吭哧吭哧的笑起來,“老五那一腳踹的好極了,痛快!本王回來請他喝酒!”
三王爺但笑不語,將他送回府,小坐片刻,出來後已換了一身黑衣,與蕭澤騎上快馬消失在夜幕中。
養心殿內,容皇貴妃面無人色的跪在皇帝腳邊。
“皇叔說得那些話,可是真的?”皇帝閉眼倚在榻上,表情平靜。
“小九兒他的的確確是皇上的子嗣,皇上不信,與他滴血驗親也是使得的!”容皇貴妃膝行上前拽住他手臂。
皇帝終于睜開黑沈的雙眼,冷聲道,“如此,你就是承認了與皇叔有過一段-私-情?不,也許不止皇叔?是了,你到底是官-技-出身,哪能出淤泥而不染呢……”他猙獰的笑起來。
“皇上,臣妾與睿親王毫無瓜葛,您要相信臣妾啊!”容皇貴妃面色驚惶,目光閃爍。
皇帝定定看她半晌,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裏郁積的怒火狂猛燃燒。就這麽個玩意兒,竟被他當寶一般捧了十多年!可惱!可恨!
正當時,一名太監在外說話,“啓禀皇上,五王爺與都指揮使袁大人打起來了!”袁大人名爲袁文正,乃容皇貴妃胞兄,平反後被皇帝從流放之地召回,破格提拔爲正二品的都指揮使,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
容皇貴妃聽了這話面色更顯蒼白,心髒汲汲皇皇,驚跳不已。皇帝對這位大將軍王的容忍度,比之她跟小九有過之而無不及。同他杠上,不用想就知道吃虧的會是哪個,況且在她如此狼狽危難的時刻,簡直是雪上加霜!
皇帝額角的青筋劇烈抽痛,強自按捺滿腔怒火,追問道,“好端端的怎打起來了?”
太監戰戰兢兢開口,“回皇上,袁大人喝高了,斥責五王爺竟敢對太子動手,實乃大逆不道……”
不等他說完,皇帝氣笑了,诘問,“太子?朕最近有冊立儲君嗎?愛妃,你可有印象?”他陰沈難測的目光朝抖得篩糠一樣的容皇貴妃看去。
“臣妾,臣妾……”容皇貴妃不知該如何回答,幹脆掩面哭泣,梨花帶雨的模樣好不動人。
皇帝卻無心欣賞,冷笑道,“看來朕最近對你們太好了,竟讓你們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朕本想拉拔拉拔你跟老九,待朕禅位甚或百年後你們不至讓人欺負。卻沒想把你們的野心餵大了。呵~朕忘了,你們到底出身-卑-踐,承受不起朕的擡舉!罷,罷,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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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喟然長歎,果斷下令,“來人,去鍾粹宮收了皇貴妃金冊與鳳印,交予淑妃暫管!也是朕糊塗了,竟讓一個罪奴-官-技-統轄六宮,誰人能服?”
說話間,九皇子哭哭啼啼跪在門外請求觐見。
“取一滴九皇子的血進來!”皇帝語氣十分冷漠。
九皇子的啼哭聲戛然而止,容皇貴妃也忘了裝可憐。
兩滴血在水中交彙,然後慢慢,慢慢融合在一起。容皇貴妃霎時癱軟,激動的淚流滿面。皇帝冷眼瞥她,甩袖離開。
門外的九皇子拽住宮人诘問,表情猙獰,語氣癫狂,“血融了嗎?血融了嗎?快告訴本王!快呀!”
宮人被他搖得腦袋發暈,連忙答道,“融了,融了!”
“我是皇子,我是皇子!哈哈哈……”九皇子失心瘋一般笑起來,也不管容皇貴妃境況如何,跌跌撞撞跑出宮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現在在火車上,去看親愛的小受受,想我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