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八
賴大正伏在粉頭身上大進大出,聽見小厮敲門,不耐煩的讓他滾開。
小厮如何敢滾?立在門外快速把事情說完,跐溜跑沒影兒了。等這話在賴大腦子裏過了一遍,他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下腹一抽,竟就泄了。
這才剛入巷,還沒得趣兒呢,粉頭嘟著嘴抱怨幾句,被氣急敗壞的賴大一巴掌扇落牀榻,張嘴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
“滾滾滾,趕緊滾!”賴大匆忙穿上衣服,卻不往前廳行,而是親自去柴房接趙姨娘。本以爲死定了的人,不但有驚無險的回來了,途中還救了晉郡王!當真好大的氣運!急了,自己終究是急了!現下母子兩個均得罪死了,該怎麽辦?
胡思亂想間到得柴房,卻見老李頭已搶先一步,使人攙扶趙姨娘回房換衣整饬。賴大壓下煩亂的心緒,滿臉堆笑的上前作揖,還沒開口,卻被趙姨娘一腳踹出老遠,跌坐在濕漉漉的水窪中。
“呸,作死的奴才!我環兒不但平安無事,還救了晉郡王,這輩子不說官運亨通平步青雲,榮華富貴卻是跑不了的。你且給我等著!”本欲再放幾句狠話,卻又急著去見那信差,詳細詢問兒子情況,趙姨娘啐了一口,急匆匆走了。
老李頭衝賴大使了幾個眼色,意思是自己來安撫趙姨娘,讓他放心,轉回頭卻輕蔑一笑,暗暗忖道:賴爺啊賴爺,在賈府稱了十幾年爺,你也有今天!若叫三爺見著趙姨娘這張腫臉,你恐是會落個身首異處,死無全屍的下場!
賴大也想到了自己那一巴掌,連忙叫人給趙姨娘送了一瓶頂好的消腫去瘀的藥膏,自己回房換了身幹淨衣服,疾步往前廳去。
“抹藥?抹你-娘-的藥!”趙姨娘狠狠將藥膏砸到一婆子頭上,冷笑道,“不是說我沒兒子就是個萬人踩,千人唾的-踐-貨嗎?你們之前踩的可歡?唾的可舒爽?來,繼續衝老娘來!”
“姨娘,您悠著點,別把臉再拍腫了。那信差是晉郡王的人,好歹給環三爺留幾分臉面。”老李頭家的連忙拉住趙姨娘不停往臉頰拍打的手。一衆婆子跪在下面沒吭聲,其實心肝早就嚇裂了。
她們有幾個原就是李家莊的人,自然知道環三爺的厲害。有幾個是賴大帶來的心腹,待了兩三月,該打聽清楚的早就打聽清楚了。倘若環三爺果真沒死,死的就該是他們了,恐連賴爺都逃不過!
那信差等了許久都沒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見著臉頰腫的老高的趙姨娘,只微微愣了愣便畢恭畢敬的上前見禮。
趙姨娘憂心兒子,張口就問,“環兒可好?現在何處?何時歸來?怎會與晉郡王遇上?”
“回夫人,環三爺一切安好,現居于總督府內,待院試考完才能回來。至于與王爺相遇的經過,他信上有寫,還請夫人過目。”說完雙手奉上一封信。
趙姨娘連忙拆開信封細看,末了癱倒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頃刻間又撫掌大笑起來。老李頭見她如此興高采烈,連儀態都顧不上了,高懸的心總算緩緩落地。
賴大卻恰恰相反,心裏七上八下驚惶難安,恨不能奪過信自己看了,又恨不能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下一刻夢便醒了。
趙姨娘給信差塞了個沈甸甸的荷包,親自送到儀門,轉回頭竟衝賴大和藹一笑,“賴爺,煩你備好車馬,明早隨我一同入金陵探望環兒。老李頭,去廚房叫大師傅趕緊做些環兒愛吃的糕點,明日我好帶上。”
“哎!奴才這就去。”老李頭笑眯眯應諾。
賴大卻被她這一聲不陰不陽的‘賴爺’叫得雙腿直打顫。
翌日,婆子還不死心,又拿來一盒藥膏讓趙姨娘抹上。
“滾一邊兒去,我還得留著這張臉讓我兒好好看看呢!”趙姨娘一腳將她踹開,利落的登上馬車,後頭跟著小吉祥與宋嬷嬷,兩人懷中均抱著一個巨大的食盒。
老李頭與賴大坐在後面一輛車裏,一個憂心忡忡,一個暗自歡喜。
卻說總督府內,三王爺正忙著處理各項善後事宜,剛放下毛筆准備喝口茶略歇一會兒,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屬下見過王爺。”蕭澤畢恭畢敬行了個禮,將厚厚一沓資料遞過去,表情有些古怪,活似生吞了一只蒼蠅。
“這是怎麽了?可是情況有異?”三王爺一邊翻閱一邊漫不經心的詢問。
蕭澤憋了一上午,這會兒忙竹筒倒豆子一樣全說了,“王爺,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環三爺他簡直不是人啊!吃,他是這個!”說著豎起自己左手大拇指。
“玩兒,他是這個!”接著豎起右手大拇指。
“賭他是這個!”兩根大拇指並在一起,音調陡然拔高,“可沒想到哇沒想到,就這樣一個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走雞鬥狗不務正業的人,他讀書竟然也是這個!我服他了!”蕭澤兩根拇指彎了彎,表示自己徹底拜服。
三王爺好似看到精彩處,捏著紙哈哈大笑,氣息略微不穩的開口,“你怎不提他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你早就服他了,自己竟沒發現麽?要不怎得叫一名十歲出頭的少年做‘爺’卻沒覺著半點違和呢?”
“您這一說好像也是!”蕭澤摸著鼻子讪笑。
“好,人人都道文武雙全難得,環兒卻是十全十能,如此鬼才竟叫我遇上了,大好!”三王爺拿起賈環之前兩場考試的答卷,看得津津有味。
蕭澤起先也很是高興,沒一會兒卻又遲疑起來,“可是王爺,您別忘了他姓賈!”
三王爺乃聖上爲太子精心培育的賢臣良將,明面上對太子忠心耿耿,然而只有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他早已對太子心存不滿。一是因爲男人的野心;二是因爲太子不仁,性情殘暴好奢靡,既無用人之能又無識人之明。若叫他登基,大慶國祚恐岌岌可危。
四王八公乃鐵杆□□,上行下效,也極爲喜歡奢侈浪費揮霍無度,每月支調戶部庫銀供太子享樂,漸漸把國家根基都掏空了。
這其中賈家尤甚,且爲了綁住自己,太子竟問也不問便將賈家嫡女塞進府內做側妃,把三王爺當個木偶一般擺弄,叫他對賈家如何喜歡的起來?
每回聽見賈家的爛事,三王爺都要皺眉,這回卻只淡淡一笑,擺手道,“姓賈又如何?環兒性子純粹,愛憎分明,從七歲始便屢次遭嫡母暗害,又被家族驅趕遺棄,他對賈家的感情早就磨沒了。怪不得賈政混了幾十年還是個六品小官,原是因爲有眼無珠,把個好好的美玉當石頭扔了,卻把一塊破石頭供起來當寶。如此也好,倒叫我撿了個大便宜!”話落暢快一笑。
蕭澤也跟著笑了笑,卻沒能完全放心,低聲勸道,“王爺,要不咱再觀察一段時間?賈府到底是他的根兒,與他之間的血脈牽連是斷不了的……”
說話間,門外有人通報,“環三爺求見。”
“快讓他進來。”三王爺做了個稍後再談的手勢。
賈環拿著一個小賬本進來,衝兩人燦笑。
蕭澤心尖兒立馬開始打顫。每回三爺笑得燦爛的時候,就是有人要倒黴的時候。也不知道這回誰被他算計上了,千萬不要是自己才好!
“環兒,找我何事?”三王爺拉著他在身邊落座,親自斟了一杯茶。
賈環拿起茶杯小啜一口,而後翻開賬本,一項項往下念,“保護費五萬黃金、災民保護費兩萬白銀、六張身份文牒並路引,共計白銀……”
三王爺淡笑點頭,蕭澤聽得冷汗都下來了。這林林總總加起來,怎麽的也超過六萬黃金了吧?三爺,您要不要記得那麽清楚?還有,您這小本本究竟從哪兒冒出來的?
“你過目不忘,這賬目有沒有出錯,你應該清楚吧?”賈環將賬本推了過去。
三王爺又給推回來,笑道,“賬目沒錯,等我回京便使人將銀票送到賈府。當然,保證不會叫旁人察覺,且還會上禀父皇,給你記頭功。”
“記功什麽的我不在乎,簡單帶過一句就得了,省得皇上惦記我不世之材,要召見于我。我怕宮中那些個繁文缛節!”賈環連忙擺手,表情十分嫌棄。
三王爺仰首大笑,揉亂他一頭發絲。他本也不打算叫旁人注意到環兒,他還小,太過鋒芒畢露于他成長不利。
不世之材,您還真說得出口!蕭澤嘴角抽搐。
賈環拍開三王爺作亂的手,嚴肅道,“好了,咱們來談正事。你若把這事給我辦好了,我把零頭都抹去,只收你五萬五千兩黃金,如何?”
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討價還價,且用的還是自己的銀子,三王爺簡直笑得停不下來,見少年臉漸漸黑了,毛也炸起來了,方氣息不穩的開口,“好,讓我辦何事?”
“幫我弄死一個人。”賈環拿起茶杯啜飲。
“你嫡母?”三王爺挑眉。
“能把她弄死?”賈環大喜過望。
蕭澤恨不能撓牆。這都什麽事兒啊,一個開口就要弄死人家嫡母,一個竟無半點遲疑,反倒興奮期待。王爺,都說近墨者黑,您被三爺染黑了您知道嗎?
雖然心中腹誹,蕭澤卻也放下了之前那點戒備。如此看來,環三爺果然對賈府再無半點情分。也是,從小便明槍暗箭不斷,好幾次險死還生,終究沒給留條活路。環三爺那樣愛憎分明的性子,如何能忍?換成自己,恐也是忍不得的。
三王爺沈銀片刻徐徐開口,“弄死一個後宅婦人本是小事,但這婦人身份不簡單,輕易弄死了恐有無窮無盡的麻煩。她那胞兄簡在帝心,身居高位,現如今乃是朝堂炙手可熱的人物,莫說你,就連我這皇子,見了他也得給三分顔面,是故……”
“行了,我知道了。”賈環打斷他,哼笑道,“那便讓她再活一段日子,你幫我把賴大除了吧。”
“賴大?”三王爺從記憶中搜出這號人物,不禁搖頭失笑,“一個奴才罷了,你竟搞不定嗎?”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在賈府地位卑-踐,稍有根基的奴才都比我活得風光,活得體面。那賴大是賈府老奴,他母親從小服侍賈老太太,我若動了他,回去指不定被老太太捉住杖責百八十下的,更別提我姨娘了。還是你動手比較便利,且收效盛大,把王夫人、老太太的臉打得啪啪作響。”話落冷笑一聲,繼續道,“說起來,你們這次能在崖下遇見我,還多虧這賴大使得好手段。”
三王爺戲谑道,“那我非但不能弄死他,還得好生感謝他才是!”
賈環揮了揮拳頭以示不滿。
三王爺哈哈笑著將他的小拳頭包進掌心,輕輕捏了捏,再開口時語氣格外森冷,“敢動我的環兒,好大的狗膽。且放心,我定叫他有來無回!”
賈環這才滿意了,拿起小本本,將後面幾筆零碎賬目一一劃去,曼聲道,“一個奴才竟花了我五萬兩銀子,你賺大了知道嗎?”
“是,我賺大了!”三王爺垂頭忍笑。
那本來就是咱王爺的銀子,分明是你空手套白狼訛去的好不好?!蕭澤心中呐喊。
正當時,門外有人傳話,說趙姨娘一行已經到了,正在前廳等候。
“交給你啦!”賈環捶了捶男人胸口。
三王爺順勢握住他手腕,相攜出門,柔聲道,“這可是環兒第一次托我辦事,自然要辦得妥妥的。你且看著吧。”
趙姨娘提心吊膽了兩個多月,此時無論如何也坐不住,走到門口引頸眺望。在廳中服侍的丫頭婆子知道環三爺與王爺關系格外親厚,並不敢攔阻,還給弄了一件貂皮大氅讓她披著,以防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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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頭低眉順眼的立在門邊。
賴大心緒急惶,一時看看門外,一時又看看趙姨娘紅腫不堪的臉頰,恨不能化爲一縷青煙,被這寒風吹散了,消失了,便不用再面對晉郡王和那魔星。
那魔星究竟會如何對付自己,他簡直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