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古代的天氣要比現代寒冷的多,且經濟十分落後,窮苦人家一到冬天就得做好被凍死的准備。爲了遷徙到更溫暖的地方或大雪來臨後躲進山洞保命,這裏的滑雪用具非常齊備,拉車改用四蹄穩健的黃牛,車輪卸下換成兩頭上翹的木板,即便在厚厚的雪層中行進速度也不慢,且比車輪坐著平穩舒適。
賈環身上裹著一張熊皮,屁股下墊著一張虎皮,背後靠著一個軟軟的棉枕頭,懷裏捧著一個滾燙的暖手爐,時不時用薄唇抿一口小酒,別提有多惬意了。雖然他身懷異能不畏寒暑,但上輩子受了太多苦,這輩子自然該怎麽享受就怎麽享受,不能打絲毫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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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車廂裏堆滿了行禮,小厮和車夫只得披著蓑衣坐在外面,但懷裏都捂著燒得旺旺的暖手爐,晚間把行禮搬出去,湊合湊合也能睡,故日子並不算難熬。行了三天,這一日剛出發沒多久,忽聽拉車的兩頭黃牛齊齊嘶吼,然後陡然加速。
賈環一口酒灌進鼻孔,咳嗽半晌方喘過氣來,掀開厚厚的車簾一看,好家夥,哪裏還有車夫和小厮的身影,兩頭黃牛屁股上插-著兩把匕首,血剛流出來就凍住,因爲疼痛,只管往前瘋跑,也不管山路的另一側就是深深的山澗。
賈環回頭看去,只見跳車的車夫和小厮已經從雪地裏爬起來,正用冷漠而譏諷的眼神看著自己,手裏各拎著一個大包裹,顯然是早有預謀。
賈環勾唇冷笑,從袖子裏滑出兩顆豌豆大的銅球夾在指間,輕描淡寫的彈射出去。咻咻的破空聲夾雜在呼嘯的北風中,小厮和車夫得意的表情還挂在臉上便雙雙跪倒,驚駭的發現自己小腿肚不知什麽時候被洞穿了一個血窟窿。
走不動,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血腥味,對于冬天裏缺少食物的猛獸而言簡直是送上門的大餐。別說活著回去領賞,就是留條全屍也是奢望。這樣的死法堪比淩遲!
兩人如何驚恐悔恨暫且不提,賈環轉回頭從靴子裏抽-出一把寒光爍爍的匕首,快速割斷缰繩,試圖保住車廂。卻不想其中一頭牛忽然偏了方向,將車身也帶的一偏,眼見就要摔下萬丈高的山澗。
缰繩終于斷了,然而車子已向下滑落,賈環果斷選擇了跳車逃命,在雪地裏打了好幾個滾方穩住身體,而後爬起來走到山崖邊,表情平靜的看著被崖壁上的石塊撞得支離破碎的車廂。
好在這裏山勢不高,到處長滿郁郁蔥蔥的松柏,故而並沒引起雪崩。
車廂裏鋪著熊皮虎皮,那是他好不容易獵來的戰利品,丟了可惜。車板底下的暗格還放著往年一點點積存下來的物資,足夠支撐到走回李家莊,不下去拿回來不行!雖然凍不死也餓不死,但不用挨凍受餓比什麽都好。
這樣想著,賈環四處尋找藤條,打算滑下崖底。
因雪下得太大,懸崖又太高,從崖上根本看不清崖下,同樣的,崖下也不知道崖上是什麽情況。聽見轟隆隆的響聲,崖底兩人忙躲進一處半凹進去的山岩,驚魂未定的看著落在自己腳邊半米處的巨大車廂。
兩人都渾身濕透,瑟瑟發抖。一人穿著純白錦衣,腹部被切開一道大口子,因天氣寒冷血止的快,還能保持清醒,否則這等傷勢早就見閻王去了。一人著黑色武服,手裏緊緊握著一把大刀,腿骨似乎折斷了,半跪在地上。
山澗裏一條寬闊的大河流過,因天氣酷寒已全部凍結成冰。就在兩人藏身不遠處的河面有一個巨大的冰窟窿,一輛雪橇半沈半浮,拉車的六只獒犬因無法掙脫缰繩已淹死多時,死狀分外淒慘。
“好險躲得快,否則便被砸成肉泥了。”侍衛打扮的男子吐出一口氣,而後拱手道,“王爺,待屬下前去查看是否還有活人。”
“小心點。”錦衣男子虛弱開口。
侍衛應諾,提著大刀一步一挪的過去,用刀尖挑開四處散落的木板,沒發現活人,倒發現一張熊皮、一張虎皮、一個壓扁的暖手爐並許多鼓鼓囊囊的包裹。
侍衛大喜過望,忙將用得著的東西撿起來,快速回到岩下,遞給主子,“王爺,這裏有兩張獸皮,您快裹上。還有一個暖手爐,溫的!待我打開看看還有沒有未熄滅的炭球,咱們可以生把火。這包裹摸著綿軟,裏面應該是幹爽的換洗衣物。王爺您福大命大,此次定會遇難成祥,化險爲夷。”
“但願吧。也不知五皇弟現在如何。”錦衣男子皺眉沈銀。
“王爺,這些個事您就別想了,還是趕緊暖和暖和。”侍衛邊說邊替主子裹上虎皮,又將熊皮蓋在外面。
“你也裹上。我們兩誰也不能死!”錦衣男子用力握住屬下手腕,堅定道。
侍衛紅著眼眶點頭,心道若能活著回去,定要找出王爺身邊的間細,將之挫骨揚灰。
原來兩人是當朝三王爺塗修齊與他的侍衛統領蕭澤,之所以流落此地也是遭人暗算。
中原近年來天氣十分異常,夏天洪澇,秋天大旱,冬天酷寒。北方倒還好,因那裏的人習慣了極端天氣,房屋修得紮實,應對措施齊備,故日子也還過得。但南方就不一樣了,特別是江南水鄉金陵、並州、雲州等地,因兩月來連降大雪滴水成冰,這裏的民衆未曾遇過如此可怕的天氣,也沒有防範措施,處處可見被壓垮的房屋和凍死的人畜,災情非常嚴重。
皇帝收到奏報後特批了600萬兩赈災銀,不想途徑蟒山一帶時被當地山匪劫去,引得滿朝震動。
蟒山乃匪患成災之地,盜匪猖獗爲禍一方,數十年下來已頗成氣候。朝廷多次派兵圍剿,卻因蟒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加之山體內部溶洞勾連四通八達,爲盜匪提供了絕佳的藏匿之處,每次攻打都以慘敗收場,還白白葬送了幾員大將。
特別到得冬日,這些盜匪腳踏雪橇,身披純白兔皮,將自己埋在雪地裏奇襲過路行商,搶了東西後迅速拉走,隱匿在無數洞府之中。他們來如閃電去如疾風,哪怕神兵天降也奈何不得,故朝廷多以招安爲主,強攻爲輔。
然這次搶劫數量實在巨大,加之百萬民衆還等著災銀救命,皇帝終于下定決心將匪患鏟除,特派了三皇子、五皇子秘密前來江南。
大雪封山難行,匪窩藏匿無蹤,這場仗該怎麽打?兩位皇子協商多日,終于議定一條佑敵之計。西域有種鳥名喚犀雲雀,以善于追蹤而聞名。只需沿途灑落一些紅豆,它們就能一邊啄食一邊尋蹤萬裏。西域旅人爲防迷失大漠,最愛豢養這種鳥類。
三皇子因好奇,出使西域曾帶回兩只,著人精心馴養,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他讓官兵假扮成糧商刻意從蟒山經過,並在某糧袋底部開了個小口,沿途灑下一些紅豆供犀雲雀追蹤,找到匪窩具體方位後連夜奇襲,一舉殲滅。
哪曾想盜匪不但搶了糧食,還秘密潛伏至兩位皇子駐營之地後方,來了個先下手爲強,並叫破兩位皇子身份,口口聲聲要反了大慶朝。更糟的是,營中部分將士連通外敵,倒戈相向。
三皇子措手不及之下連連敗退,途中與五皇子失散,好容易擺脫追擊卻又掉入冰窟,當真是禍不單行。
兩人扯掉沈重的盔甲和外袍,從冰窟中掙紮著出來,剛爬上岸准備喘口氣,賈環的破車便從天而降,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獸皮非常厚實,裹上身後好歹擋去一些寒風,三王爺略歇一會兒,見蕭澤想打開暖手爐,忙阻止道,“這裏風大,就算有火星尚存,恐也燃不起來,待找到避風之處再打開。”
“可是王爺,咱們雙雙重傷,行走不便,若不趕緊升起火來,等山中野獸聞到血腥味……”說到這裏趕緊打住,默默解開身旁的包裹,希望找到幹爽的衣物。
三王爺神情黯然了一瞬,很快又恢複正常,淡笑道,“天無絕人之路。咱們剛上岸,這車就掉下來了,可見是老天爺給的一線生機。那邊不是還有很多包裹嗎?都去打開看看,興許能找到讓咱們活命的東西。”
蕭澤本也想笑笑,解開包裹後臉色一變,不可思議道,“這是什麽人啊?大冬天裏出行,帶的衣物竟然全是輕薄夏裳!瞅瞅這料子,風一吹就破了!”完了一瘸一拐走到車邊,解開所有包裹,個個放的都是些不知所謂的東西,完全派不上用場不說,還占地方。
三王爺搖頭苦笑,“此人跟咱們一樣遭了暗算。這些包裹出行時恐被人掉包,真正實用的都落在家裏,即便沒摔落懸崖,也會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說完仰頭看天,長歎一聲。
蕭澤心有所感,垂頭掩飾自己絕望的表情。
“咦,這裏有張應試名帖。此人竟不知院試已推遲到來年四月,想來消息被有心人瞞住了。”三王爺很能苦中作樂,拿起名帖細細研究。
只見上面寫著姓名、年齡、祖籍、保人等信息,倒叫他看得一愣。奇了,這人興許還能跟自己扯上點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