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賈母跟賈政都發了話,又得了王夫人與王熙鳳囑咐,底下的奴才很快就套好車在一處小角門等候。
趙姨娘心情本就不爽,看見拉車的兩頭驢子,當場就飚了,“府裏的馬都死光了嗎?啊?竟就弄了兩頭驢子來,說出去,別人都道國公府好大的排場!”
“趙姨娘你多擔待,府裏統共那麽幾輛馬車,方才老爺要去一輛,琏二奶奶去甯國府要去一輛,太太等會兒去鎮國公府拜訪,必要一輛,到你這兒實在挪不出了。”周瑞家的陪著假笑。
趙姨娘自知不能跟這些人相提並論,亦明白這是周瑞家的故意給她沒臉,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小吉祥和宋嬷嬷上來圓場安撫,硬攙著她蹬車。
“呸!還當自己是個人物呢!”等驢車緩緩駛出,周瑞家的啐了一口,不防賈環忽然掀開車簾,用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珠死死盯住她,待她汗毛倒豎的時候,忽而勾唇詭笑,無聲口語道:等我回來!
周瑞家的駭得手腳發軟,好半晌方拍著胸脯呢喃:“這小-踐-種真邪了門了,竟生了一雙惡鬼才有的眼睛!幸好他去了就回不來,否則叫人日日睡不安寢!”
趙姨娘一路都在嫌棄兩頭驢子,出了城門方醒轉,急問車夫,“這是要把我們送到哪個莊子上去?”告辭出來的時候太太也不給個准話兒,弄得她心神不甯。
“去李家莊。”車夫甩著馬鞭答道。
李家莊並不是屬于李家的莊子,而是因爲坐落在李家村,方得名李家莊。莊頭是當地的村民,與賈家簽了死契,很有些手段,故而頗得王夫人看重,人稱老李頭。
說到這老李頭一家,那真不是東西,老子和兒子常常共用一個女人,老婆妒心重,手黑,待兩人玩膩了就把人弄死,不使礙自己的眼。去年因父子兩間-殺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子,害得那家人背井離鄉上京告禦狀,被王夫人截住打死在大牢裏。
自此,老李頭一家對王夫人那是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趙姨娘是賈家的家生子,這些個下人之間的事自然了解的清楚,立時嚇得臉色發白,冷汗直冒。
“姨娘怎麽了?”賈環拍拍她肩膀。
“兒啊!咱們這一去可是凶多吉少啊……”轉身把兒子摟在懷裏,趙姨娘邊抹淚邊說清緣由。
宋嬷嬷也是一臉慘然,唯獨小吉祥鎮定自若,正打開包裹給主子准備吃食。
“我還當怎麽了。”賈環接過小吉祥遞來的糕點,咬了一口慢慢嚼著,輕笑道,“姨娘我問你,我是誰,那老李頭是誰?”
趙姨娘呆呆看著他,神情懵懂。
“我看你是被他的惡名嚇傻了。我是賈環,賈府的三少爺,他簽了死契,是賈府的奴才,他若對我不敬,我打死了他,那家人能耐我何?這世上沒有主子給奴才賠命的理兒,就是告到官府,官府也得先賞他一百廷杖。”說到這,賈環真心感謝這個階級分明的封建奴隸制社會。地位他占了絕對的上風,武力他也占了絕對的上風,沒道理在莊子上混不下去。
將余下的糕點塞進嘴裏,他抖落衣襟上的糕點渣,笑得玩味,“惡人還需惡人磨,姨娘有沒有聽過這句話。”
小吉祥掩嘴忍笑。她早知道環三爺立得住,這一去,說是喪家之犬,不如說是潛龍入淵。
趙姨娘回過味來,心中安定不少,待看見兒子臉上脖子上大片大片的紅斑,又擔心起來,“你還病著呢,但凡他克扣咱們份例,又拖著不給你找大夫,你這病體如何捱得住。”
“你讓我好吃好睡的養兩天,這病轉眼就好。”確定要走的時候,賈環便不再服毒,只多吃多睡,給身體補充足夠的能量,潰爛的細胞很快就能恢複如初。
“那三爺您多吃點,我收拾了好些幹糧,去金陵只需一月,幹糧卻盡夠咱們吃上三四個月的了。”小吉祥拍了拍身旁體型碩大的包裹。
“好丫頭!”有咱末世人囤糧的風采!隱去後半句話,賈環衝小吉祥豎起大拇指。
每日裏五六頓的吃,吃完便睡,不到兩天,賈環紅腫流膿的皮膚果然光滑如初,且顯得比以前更細嫩,除了外表,體內流轉的能量也有了質的變化。
“我的兒,你竟真的好了!待駛入下一個小鎮,姨娘請人修書一封,讓老爺接咱們回去。”趙姨娘歡喜的直拍手。
“你確定這信能到得賈政手裏?既把我們趕出來,王夫人絕不會讓我們再回去。”賈環嗤笑,五指微微用力,托在掌心把玩的兩個小銅球竟直接被捏扁,互相嵌在一起撬都撬不開。
趙姨娘剛陷入失落,就被兒子露的這一手給驚呆了。
小吉祥和宋嬷嬷一個勁咽口水。她們早知道環三爺武力值高,卻不知竟高到這個地步,心中驚詫的同時又覺得分外安全。這趟去金陵,老李頭一家根本不足爲懼,三爺一指頭就能戳死他!
“不枉我受了這麽多苦,異能總算升級了。”賈環低聲呢喃,扔掉銅球開始綁沙袋。這回沙袋裏裝得不是石沙,而是鐵砂。同樣的體積,重量卻翻了好幾倍。
“你怎麽還帶了這東西?不是讓你扔掉嗎?這鐵砂哪裏弄的?”趙姨娘收起驚駭的表情,伸手去擰兒子耳朵。再強那也是自己兒子,該打的時候要打,該罵的時候要罵。
“鐵砂是多喜送我的臨別禮物,這份人情你幫我記著。我下去跟著驢車跑,不盡快變強,如何保護你?乖啊,別鬧。”掰開趙姨娘手指,賈環利落地跳下車。
“你綁了那麽重的東西怎能跟得上?小兔崽子,病才好又開始折騰自己!你就不能消停點!”趙姨娘立時便想跟著跳下去。
小吉祥忙拉住她胳膊,笑道,“姨娘你就坐車上看著吧,環三爺能行!”
宋嬷嬷也拽住她另一只胳膊,好生勸慰。
趙姨娘拿倔強的兒子沒法,只得吩咐車夫盡量放慢速度。
賈環艱難的跟在車後,趙姨娘一開始還心疼,見他精神頭十足,眼睛亦亮閃閃地透著愉悅,慢慢也就放心了,跟小吉祥和宋嬷嬷兩個閑閑的嗑瓜子,瓜子殼直往兒子面上砸,見兒子露出無奈的表情便哈哈大笑,勾著手指喊道,“環兒快跑,跑慢了姨娘可要抽你了!”
賈環一邊躲避瓜子殼一邊翻白眼,上一世沾染的暴戾和血氣盡數收斂至心底最深處。這是他的親人,哪怕落魄也不離不棄的親人。
兩三日過去,他已與驢車並駕齊驅,五六日後,哪怕車夫不停狠抽兩頭毛驢,也只能遙遙看著環三爺的背影。
眼見李家莊就在前面,車夫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道這孩子是怪物吧?從京城一路跑到金陵,汗不出,氣不喘,腳上還綁著幾十斤重的沙袋。彩明臨行前還托我給老李頭帶口信,讓他狠狠整治對方。這完全是給環三爺送菜啊!
默默替老李頭念了句佛,車夫卸下東西便走,什麽口信不口信的,已經完全用不上了。但願老李頭莫想不開,在環三爺頭上動刀。
按理這老李頭早該收到府裏來信,獲悉自己一行抵達的日期,可趙姨娘都進了二門還無人來接,只碰見幾個形容尾瑣的小厮。
“人呢?都死哪兒去了?不知道姑奶奶今兒要來嗎?”因兒子在身邊,趙姨娘罵得十分有底氣。
“喲,趙姨娘來啦!對不住,方才在屋裏假寐,不想竟睡過去了。”一個身材臃腫,三十歲上下,穿金戴銀的婦人掀開門簾,從偏房出來。
“你是?”趙姨娘皺眉,心下很是不爽。來人雖面上含笑,可神態卻十足倨傲。
“我是老李家的。”婦人扶了扶鬓邊碩大的一只頭花,指著縮頭縮腦立在門口的一個小丫頭,喝道,“你,帶趙姨娘去上房。”
還知道自己住偏房,讓我們住上房。趙姨娘勉強壓下心底的不痛快,拉著兒子往裏走,見屋子打掃的還算幹淨,擺設並不如何簡陋,面上稍緩,只摸到牀鋪的時候,臉色就變了。
“這褥子怎是潮的?還有這被子,怎都發黴了?”她攤開被子,指著布料上的小黑點質問。
“奴婢是粗使丫頭,只負責灑掃,這些奴婢真不知道哇!”小丫頭驚恐萬狀的擺手。
“好個娼婦!竟拿這些爛貨糊弄我!”趙姨娘一把抱起被褥,跑到門外兜頭兜腦砸到老李家的身上,怒罵,“大冬天裏讓我們娘兩睡受潮的被褥,你是何居心?!怎麽著,真當自己是這李家莊的主子了?跑到老娘頭上撒野,看老娘今兒不撕了你!”
“我是奴才,可你也不是主子,誰能比誰尊貴?都被打發到這裏來了,還抖什麽威風?看今兒誰撕了誰!”老李家的暴起反抗,那肥碩的身材在窈窕的趙姨娘面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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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將趙姨娘扯到自己身後,一腳把個二百斤重的婦人踹飛三丈有余。末世人不興紳士風度,脾氣上來了見誰宰誰,管你男人還是女人。
老李家的捂著肚子半天爬不起來,剛昂起腦袋,竟噴了一口血,想是肋骨斷了。
她兒子李大富本來倚在門口看熱鬧,沒想自家打遍李家村無敵手的老娘竟被一個小孩踹飛,心中又驚又駭,欲上前幫忙,對上小孩血紅的眼珠便似施了定身咒,硬擡不起腿來,好一會兒才憶起手裏牽著一條惡犬,呼喝著讓它攻擊。
惡犬張開血盆大口撲將上來,趙姨娘、小吉祥、宋嬷嬷三人嚇得驚叫倒退,賈環卻不避不讓,待那惡犬襲到,快如閃電的扼住它咽喉,五指收攏,只聞咔哒一聲脆響,竟把個喉骨硬生生折斷了。
李大富軟倒在地上,幾乎嚇尿。他老爹聽見響動跑來,只見賈環正將狼狗扔在地上,五指成爪破開顱骨,在那紅紅白白的腦髓裏翻攪,似在找什麽東西。
“呀,我又忘了,這裏沒有晶核。”賈環將手從腦髓中抽-出,沮喪的拍了拍額頭,留下一個血手印。殺喪屍,宰變異獸,然後敲開腦袋找晶核已經成爲一種本能,完全不需要聽從大腦的指揮便那麽做了。
老李頭慢慢靠牆,只因他不停抖索的雙腿已經站不住了。這,這就是賈府裏撩了毛的小凍貓子賈環?真不是吃人的怪物?
這樣想著,更令他駭然的事發生了,只見賈環嗅了嗅手指,竟伸出舌頭把其上沾染的腦髓一一舔去,血紅的眼珠子微眯,道了句,“好甜!”
上一世,賈環就酷愛嗅聞血腥味,常常躺在自己殺出的血泊中眺望灰蒙蒙的天空,尋找心靈的片刻安靜。然而喪屍的血雖腥,卻還帶著腐爛的惡臭,與這正常地,新鮮地,鹹甜濃稠的血液完全沒辦法相提並論,自然更令他心醉神迷。
他回味的表情太過鬼魅,駭得李大富身子直抖,褲裆裏彌漫出一股尿騷味。老李頭順著牆根兒滑坐在地,怎麽也站不起來。他婆娘胸口痛得要死,卻還拼了命的撐起肥碩的身體,指望離那血泊中淺笑的魔童遠一點。
莫說他們,就連趙姨娘三人也都臉色發白。
賈環一個人活了十多年,早已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咽了口唾沫,對趙姨娘笑得乖巧,“我餓了,今晚吃狗肉!”
趙姨娘也是個狠人,立馬就恢複正常,衝老李頭呼喝,“沒聽見嗎?我兒子要吃狗肉,快過來把這死狗拿去煮了!”
“馬,馬上!”老李頭忙應了,卻哆哆嗦嗦的站不起來。
“我姨娘現在需要休息,把房間裏的被褥都換了,立刻,馬上!”賈環紅彤彤的眼珠子鎖定李大富。
李大富以超常的意志力站起來,一溜煙朝庫房跑去,生怕慢了一步被這魔童活吞了。
他老娘就那麽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吹了半天風,擡回去時早已氣息奄奄,哪還有平日囂張跋扈的樣兒。
“我兒真厲害!看這莊子裏還有誰敢造次!”瞥見奴才們又敬又畏的目光和戰戰兢兢地舉止,趙姨娘摟著兒子暢快的笑了。平生第一次,她嘗到了揚眉吐氣的滋味,早知如此,就不該賴在賈府受那等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