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看見提著行李箱站在門口的季冕時,季母驚呆了,愣了好一會兒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小冕?你怎麼來了?”
“我有一個朋友因為飛機延誤,想在你這裏暫住兩天,不知道方不方便?”季冕溫和有禮地詢問。看得出來,他和季母關係並不親密。
“阿姨您好,我是季哥的朋友肖嘉樹。”肖嘉樹從他背後走出來,笑容爽朗地打招呼。
“你好你好,快請進。我當然不會介意!”季母連忙敞開房門,肖嘉樹這才發現她左手杵著一根拐杖,左腳挪動的時候非常僵硬,似乎戴了義肢。但他面上並未露出異樣,甚至於連內心都沒有產生好奇或探究的情緒。這是季哥的隱私,季哥願意分享他就當一個好聽眾,季哥不願意讓外人知曉,他就什麼都不問。
“阿姨,您家的花園打理得好漂亮。”肖嘉樹指著外面結滿冰霜的冬青樹說道。
季母歡快地笑起來,眼角卻沁出幾絲淚光,“還好還好,我反正也是閑著,平時就愛種種花養養草。你們快坐,我去給你們泡茶。誒不對,你們想喝什麼?咖啡、可可、紅茶、綠茶?”她明顯有些手足無措,一面詢問一面翻看櫥櫃,生怕自己沒有多少好東西用來招待兒子和兒子的朋友。
“你別忙了,我來弄。”季冕把行李箱放進儲物間,挽起袖子說道,“怎麼是你跑出來開門?我給你請的保姆呢?”
“她今天請假了,我什麼事都能做,你別擔心。”季母把水壺放在燃氣爐上,小聲問道,“你朋友要在這裏住幾天?”其實她更想問的是兒子會不會也留下,卻又害怕聽見他的拒絕。
季冕洗茶杯的動作微微一頓,語氣頓時軟和幾分,“他的飛機因為雨雪天氣延誤了,什麼時候有回國的班級,什麼時候再走。他年紀小,性格又單純,我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酒店。媽,這幾天麻煩你照顧一下他。”
“不麻煩、不麻煩。”季母連連擺手,隔著玻璃門看了肖嘉樹一眼,忍不住問道,“小冕,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季冕表情一僵,“怎麼會?他是直男。”
“真不是你男朋友?”季母又看了肖嘉樹一眼,語氣十分遺憾,“小夥子長得真精神,皮膚白,眼睛亮,和你很般配。”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季冕哭笑不得地道,“你出去陪他坐一會兒,廚房交給我。季母按捺住滿心好奇,一瘸一拐地走出去。這是兒子頭一次帶朋友回家,而且還是這麼俊的一個小夥子,她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兒呢。她剛坐下,正準備打聽打聽對方的情況,就見肖嘉樹舉起一條織了半截的圍巾,歉然道,“阿姨對不起,我好像把您織的圍巾坐壞了。”
“沒事,本來就是壞的。”季母笑著擺手,“我手笨,學了大半年都沒學會織圍巾,你看這些洞都是我漏針漏出來的,不關你的事。我正想把它拆了重新織,你們就來了。這些棒針沒傷到你吧?我也沒想到會有人來,隨手就扔在沙發上了。”
肖嘉樹這才鬆了一口氣,擺手道,“沒傷到。”瞥見茶几上放著幾本教針織的書,又補充一句,“阿姨,您想織哪種圖案?我幫您看看吧。季母略顯驚訝,“你看得懂?”
“我立體幾何學得可好了,看圖應該沒問題。”
“好好好,你幫我看看這種針法怎麼織。什麼加針減針的,我頭都暈了。”季母戴上老花鏡,把其中一本書翻到69頁。
肖嘉樹趴在茶几上研究了一會兒,又拿起沒織完的半截圍巾比劃比劃,頷首道,“我大概弄明白了,我先織兩圈,看看圖案出來後對不對。”邊說邊捏著兩根棒針開始織,小指頭勾著毛線,時不時繞一圈,架勢擺得挺足。
季母很是期待地看了一會兒,發現他的動作由笨拙慢慢變得熟練,竟忍不住偷笑起來。她拿出手機給兒子發了一條信息:[快出來看看,你確定肖嘉樹是直男?]
季冕滿臉莫名,端著茶盤回頭一看,頓時忍俊不禁。肖嘉樹你可真行啊,這麼快就融入“家庭生活”了,比我媽還賢慧!
肖嘉樹對母子倆的關注一無所覺,依然認認真真地織圍巾,織著織著竟還織出樂趣來了,用空閒下來的棒針戳戳發癢的頭皮,感歎道,“阿姨,織毛衣是治癒強迫症的良藥。您看這一排排的線圈,特整齊,特舒服。”話落目光往下一掃,頓時僵住了。
沒錯,他織出來的幾圈的確很整齊,但季母織的那部分卻沒法看,不是這裏漏一個洞,就是那裏織歪了,叫他恨不得把圍巾全拆了重新織一遍。但是不行,這是阿姨的勞動成果,織的再不好人家也喜歡,你一個外人來拆了算怎麼回事兒?
他努力吸了一口氣,然後把下面的一截圍巾折疊起來,用胳膊肘壓住。嗯,眼不見為淨。剛想到這裏,旁邊傳來短促的一聲笑,他轉頭一看才發現季哥已經坐下了,手裏正捧著一杯熱可可。
“別忙了,先喝口熱飲暖暖身子。”季冕又是短促的一聲笑,眼裏閃動著促狹的光芒。
“我再織兩圈,圖案還沒出來呢。”肖嘉樹強迫症犯了,非得看見完整的圖案不可。季冕拿他沒辦法,只好把杯子放下。
季母湊到肖嘉樹身邊興致勃勃地看著,時不時問幾個問題,肖嘉樹很有耐心地回答,“不是,這一針的線要從下往上繞,不是從上往下繞。隔兩針繞線的方式就要變一變,不然圖案就亂了。對是這樣,這裏要加一針,您看──”
才見面不到十分鐘,兩人就混得無比熟悉,叫季冕很意外卻又失笑不已。他靜靜看著他們,聆聽他們瑣碎的低語,心裏一點兒雜念都沒有。他拿出手機拍攝肖嘉樹織毛衣的畫面,想把這個有趣的瞬間保留下來。
恰在這時,肖嘉樹回頭看了他一眼,雙瞳映照著窗外的雪光,顯得那樣清澈明亮,嘴角勾著一抹愉悅的笑,使他整個人都透著一點兒暖。
季冕愣了愣,回過神時肖嘉樹已經不再看他,而是認真翻看茶几上的教程。
季冕盯著視頻看了很久,最終指尖輕點,把那個暖融融的微笑截了下來。
“小樹,我能把這個發到我的朋友圈裏去嗎?”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機。
“可以啊。”肖嘉樹看了視頻一眼,“季哥你隨便發,我不在乎這個。”大男人織毛衣怎麼了?法律又沒規定只有女人才能織毛衣。
他低下頭又織了幾針,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誒,好像只有特別好的朋友才會把彼此的視頻或照片往朋友圈裏發吧?我已經是季哥特別好的朋友了?這個想法像禮花一樣在他的心頭炸開,叫他差點樂得找不著北。
季冕短促地笑了笑,然後把視頻發到朋友圈裏,配文兩個字:[賢慧。]
肖嘉樹偷偷摸摸地盯著自己的手機,聽見提示音響了,立刻拿起來點贊,並回復道,跟季媽媽學針織。視頻裏,季母坐在他身邊,不時指一指,說一說,倒真像一位編織大師。
季母立刻在下面點贊,誇獎道,名師出高徒。兩人互相看了看,然後捂嘴偷笑起來。季冕看著其樂融融的兩人,心情有些複雜,又有些輕快。他原本打算把肖嘉樹安頓好以後再走,現在卻覺得自己或許應該留下。拍戲忙沒關係,拍完可以開車回家,反正交通很方便。
遠在華國的林樂洋看見這條朋友圈,眼眶一下便紅了。雖然已經分手,但他和季冕畢竟是上下級關係,平時有很多公事要談,拉黑彼此或刪除聯繫方式對誰都不方便,更何況他們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性格不合而已。
“你怎麼了?”陳鵬新擔憂地問道。
“季哥好像跟肖嘉樹在一起了。”林樂洋說話的功夫,許多人在視頻下面點贊、留言,其中有幾個也加了林樂洋,所以他能看見。
施廷衡問道:[你們什麼情況?]
季冕沒回復,肖嘉樹卻寫道:[體驗一下家庭生活。]
家庭生活?林樂洋諷刺地笑起來。交往那麼多年,季哥什麼時候提起過自己的母親?又何曾帶他去探望過對方?卻原來不是他們沒談到那一步,而是人不對。他跟肖嘉樹才認識多少天,這就把人領回家了?季哥真狠啊!看看肖嘉樹看向鏡頭的眼神,柔和、明亮、溫暖,是獨屬於戀人的繾綣,而非什麼粉絲崇拜偶像。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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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啃咬著林樂洋的心,但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陳鵬新盯著視頻看了一會兒,感慨道,“你要是沒跟季總分手就好了。等《蟲族3》拍攝出來,肖嘉樹一定會大火特火。”
“火?不一定。前兩部的主角早已獲得廣大影迷的認可,忽然加一個新人物進去,影迷未必買賬。肖嘉樹要是演好了還好說,沒演好就等著被人罵吧。國人對走出國門的明星要求特別高,一點瑕疵也會被他們放大幾百倍來評論。這個角色到底是機遇還是燙手山芋,誰知道?”林樂洋壓下滿心酸意,追問道,“《荒野冒險家》什麼時候開拍?”
“下個月底。”陳鵬新答道。
也就是說自己下個月底才能見到季哥咯?林樂洋看看日曆,心裏總算好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