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經過一陣緊鑼密鼓的宣傳,《使徒》終於如期上映,在簡短的見面會後,電影院的燈光暗了下來,肖嘉樹坐在季冕身旁,緊張得手腳發涼。這是他第一次觀看自己拍攝的電影,不知道表現如何,能不能獲得觀眾的認可。
“別緊張,你表現得很好。”季冕湊到他耳邊,用低沉渾厚的嗓音安慰。
肖嘉樹的思緒一下子就跑偏了。季哥的聲音真好聽啊,難怪他拍攝的電影大多採用原聲,很少啟用配音師。艾瑪,耳朵要懷孕了。他摸摸自己滾燙的耳垂,早已把緊張的心情拋到腦後。
季冕低沉一笑,惹得他耳尖顫了顫,若非片頭曲的聲音響起,他估計還沉浸在偶像醉人的“低音炮”裏。
電影情節慢慢鋪開,觀眾或許沒什麼感覺,但肖嘉樹卻能輕易發現自己前期和後期的表現存在多大差異。前期的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表演,只是單純地呈現自己生活的另一面而已,雖然看上去很自然,卻少了幾許感染力。沒有演技的表演是單薄的、平淡的、沒有力量的。現在他總算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到了後期,他漸漸把自己代入人物內心,演技也得到了飛躍式的進步。他像一個旁觀者一般冷靜分析著自己在電影中的表現,默默記下出彩或不足之處;又像一個參與者,被劇情的發展深深吸引。終於,當看見淩峰死亡那一幕時,他頭腦已一片空白,只能木楞地凝視著季冕被放大了無數倍的雙眼。
那眼裏的絕望和慟切像海水一般湧入他的心門,令他思緒恍惚,心如刀割。不知不覺他已淚流滿面,冷透的淚珠滑落脖頸才令他醒轉過來,然後垂下頭用紙巾飛快擦臉。
之後他再也沒有功夫胡思亂想,他已經被那個決絕的、試圖毀滅整個世界的淩濤攝取了全部心神。看見淩濤受傷,他彷彿也感覺到了疼痛;看見淩濤陷入瘋狂,他彷彿也迷失了方向。他的喜怒哀樂都被電影裏的人物控制了,只因季冕的演技具備太過強大的感染力,使他根本掙脫不了。更何況他還曾扮演淩濤的兄弟,這種感染力便強大了無數倍,瞬間就把他拽進了那個虛幻卻又真實的世界。
最終,淩濤中槍倒下。他趴伏在一堆骨灰上,眼裏的光芒一點一點熄滅。影廳裏響起此起彼伏的低泣聲,這明明是一個反派,卻沒有觀眾為他的伏誅拍手叫好,只因他這一生太過坎坷也太過悲壯。他壞得徹底,同時也愛得徹骨;他的內心雖然充斥著黑暗,卻也灑落一地光明。
這是一個何其複雜,何其冷酷,卻又何其熾熱的男子。他和淩峰就像嵌合在一起的整體,一旦失去對方,便再也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於是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的結局早已經註定了。
他用極致的黑,襯托了淩峰極致的白。反之,淩峰用極致的光明,喚醒了他唯一留存的善念。這兩個人物在電影中的存在是互為依託、互為前提的,不能舍掉任何一個來談論他們的表現。一旦其中一個扮演者無法跟上另一個的演技,這部電影就毀了。
但現在,它不但沒被毀掉,反而因為兩位演員異常出色的表現而大放光彩,所有掩藏在劇情中的矛盾與衝突、人性與獸性,皆似一團熾熱的熔岩,以劇烈的方式爆炸開來。
觀眾或驚歎、或低泣、或沉迷,皆被劇情深深吸引,但肖嘉樹卻難受得快要窒息了。他盯著奄奄一息的淩濤,忍不住在心裏呐喊:不要死,不要管我的骨灰了,坐上飛機走吧!離開這裏去國外,建造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結婚生子,過正常的生活。
他顧不上什麼三觀不三觀,法律不法律,他只知道這人是自己的哥哥,哪怕他毀滅了全世界,他也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結局。
淩濤終於死了,他眼裏的光芒完全消散,只餘一片沉沉的黑暗。肖嘉樹的眼淚又洶湧而來,怎麼擦都擦不乾淨。他向來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小時候看電視便特別容易被煽情的鏡頭感動,長大了雖然有意克制,卻照舊在季冕強大的演技面前潰不成軍。
季冕把淩濤演活了,肖嘉樹根本沒法把他當成一個虛幻的人物看待。他就是他的哥哥,而他希望他能擁有一個圓滿幸福的結局。編劇在哪兒?我想打死他怎麼辦?
他一邊眨著通紅的眼睛一邊尋找編劇的身影,臉頰卻被一條手帕蓋住,一只胳膊從背後環了過來,輕輕按在他肩膀上,季冕無奈的嗓音響起,“別哭了,這只是一部電影而已。”
“才不是,在我心裏,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肖嘉樹悶聲悶氣地反駁。
季冕很想笑,卻又滿心動容。觀看這段劇情時,他如何感受不到肖嘉樹內心的強烈波動,他那樣努力地為淩濤祈禱,那樣熱切地希望他能活下去。他把這些充滿愛意的情緒源源不斷地灌注在季冕身上,讓季冕像浸泡在溫泉裏一般,每一個毛孔都被撫慰著,滲透著,令他坐立難安,又忍不住沉溺其中。
原來這就是“被愛的感覺”,活了三十多年,季冕頭一次真切地領悟到這幾個字的含義。所以他無法忍受肖嘉樹的哭泣,明知道羅章維邀請了很多記者,而他們正偷偷拍攝各位演員的舉動,他依然把肖嘉樹攬入懷裏,萬般無奈地用手帕擦掉他臉上的淚水和鼻涕。
“別哭了,記者在拍呢,你不想自己哭鼻子的照片上頭條吧?”他附在肖嘉樹耳邊低語。
肖嘉樹僵了僵,然後乖乖仰起頭,讓季冕幫他擦臉。
“季哥你演得真好!你把淩濤演活了,我真的不想他死。編劇為什麼不寫第二部呢?他可以把淩濤的結局改一改,改成假死,讓他去國外隱居,當毒品犯罪再次猖獗時,他就出山幫何勁做臥底將功抵罪。其實他早就將功抵罪了,東南亞的販毒圈是靠他才拔掉的,何勁幹了什麼啊?何勁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沒有淩濤在背後幫他,他早就死了幾百次了,還翻什麼案立什麼功?”為了緩解內心的悲痛,肖嘉樹滔滔不絕地抱怨著。
季冕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見他臉蛋擦乾淨了,終於忍不住用手拍了兩下。這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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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恰好播放到大結局,何勁把兄弟倆的骨灰一同埋葬,然後把那塊雕刻著“T&F”字樣的銘牌掛在墓碑上,微風一吹便發出丁零噹啷的輕響。字幕緩緩爬上來,悲涼大氣的音樂在影廳裏回蕩,繼而是觀眾熱烈的掌聲。
施廷衡一邊鼓掌一邊忍笑道,“肖嘉樹,別以為我聽不見你在埋汰我。信不信我把你哭鼻子的照片發到網上去,為你好好宣傳一下。”
肖嘉樹連忙做了個嘴巴拉拉鏈的動作,擠眉弄眼似在討饒,配上通紅的臉蛋和鼻頭,形象實在是慘不忍睹。施廷衡和季冕等人被他逗得低笑連連,唯獨坐在角落的林樂洋無法插入進去,只能全程僵著臉。
當肖嘉樹開始流淚時,季哥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電影上了。他幾乎每隔幾分鐘便會去看對方,臉上滿是掙扎、無奈和疼惜的神情。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了,一邊掏出手絹幫肖嘉樹擦臉,一邊把人抱進懷裏拍撫。他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溫柔、多沉溺,與螢幕上的淩濤如出一轍。
是不是因為拍了這部電影,所以他便陷入那份虛幻的感情中走不出來了?林樂洋心裏難受得厲害,卻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質問或干涉。
影廳內的燈光陸續點亮,幾位主創人員站起來向觀眾鞠躬致意,而觀眾則報以雷鳴般的掌聲。不知哪個小女生用哽咽的聲音嚷道,“電影編劇是哪個?站出來讓我看看,我保證不打死他!他憑什麼把淩濤和淩峰寫死!”
觀眾一下子炸開了鍋,有人哄笑,有人附和,還有人歎息。但無論如何,這部電影火了,它塑造了電影史上最成功也最具人格魅力的反派之一,令季冕的履歷再添輝煌的一筆。
肖嘉樹絲毫不遜色於兩大影帝的演技獲得了大家的廣泛認同,也令他極快在娛樂圈站穩了腳跟。之前還有人說他火起來全靠一張臉和顯赫的家世,現在則無人再放這種酸話。家世好、長相好的確是他的長處,但與此同時,他也具備極其出色的演技。
這樣的人如果火不起來,那才是沒天理了。
《使徒》是警匪片,投資規模不大,滿打滿算也就三億五千萬,上映剛一周就賺回了成本,後面幾周口碑持續上漲,各大網站均給出了很高的評價。有好消息就有壞消息,當然,這壞消息只針對肖嘉樹而言。
他在電影院裏哭鼻子的照片還是被記者拍下並發到網上,更過分的是,他被季冕抱進懷裏擦眼淚的動圖也被傳得到處都是,與他之前在街頭流浪的截圖共同剪輯進表情包裏,佔據了本年度最佳表情包第一名的寶座。
網友紛紛表示看完電影後再去看動圖,他們千瘡百孔的心靈得到了治癒。這才是淩氏兄弟的正確打開方式嘛!無論如何請一定要幸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