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國
肖嘉樹剛回國,如今正坐在自家的客廳裏,幾個傭人躲在樓梯間對他指指點點,不用猜也知道在說些什麼,不外乎“二少為什麼要回來,在國外不好嗎,回來只會跟大少爭,又要鬧出很多事”等等。
是啊?為什麼要回來?肖嘉樹也在問自己,然後落寞地扯了扯唇角。
遊子總要歸家,這裏便是他的家,為何不能回來?
樓上的爭吵還在繼續,那是他的父親和母親。幾年不見,父親蒼老了很多,兩鬢的頭髮已經斑白,嗓音也變得沙啞不堪;
母親卻還是當初的模樣,光滑的皮膚,精緻的眉眼,溫柔的性情,歲月從來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眼下,她正憤怒地質問,
“為什麼不能給小樹安排一個職位?“
“二房和三房的小輩沒畢業就能進肖氏擔當要職,憑什麼小樹不行?“
“他是沃頓商學院的高材生,難道還比不上他那幾個普通大學畢業甚至中途輟學的堂兄弟?”
肖父無奈道,
“這不是學歷的問題,爸不同意,誰也不能隨隨便便進入肖氏。“
“爸答應給小樹5%的股份,難道這還不夠嗎?“
“他什麼都不用幹,每年光是拿股份就能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
聽到這裏,肖嘉樹抿直的唇角微微有些顫抖。
他不缺那點股份,也不想什麼都不幹便過上一輩子。
在他看來,那不叫舒舒服服,而叫庸庸碌碌。
他是肖家的子孫,他為什麼不能為家族出力?
肖母簡直快瘋了,感覺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法與丈夫溝通,不免聲嘶力竭起來,
“5%的股份難道不是小樹該得的嗎?“
“你爸前幾天也給了二房和三房各5%的股份,那是肖家子孫應有的份例,都要給的,“
“憑什麼到小樹這裏就成了格外施恩了?“
“他不是你的兒子,不是你爸的孫子?“
“他是我跟別人生的野種?“
“肖啟傑,你不能這麼偏心,眼裏只看得見定邦,完全不拿小樹當回事!“
“他那麼努力地學習,只是為了能在畢業後幫幫你,幫幫他大哥。“
“他是個好孩子,你們不能這樣對他!”
“好了,你說什麼胡話!他是我的兒子,我當然會照顧他。“
“不進肖氏就是偏心了?“
“他什麼都沒幹就有5%的股份,說出去誰不羨慕?“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這是想借他爭一份家產,你完全是為了你自己!“
“當初結婚的時候我們就簽了婚前財產協定,你說不會貪圖肖家一分錢,難道你都忘了嗎?“
“你要是不甘心自己去跟爸說,別在這兒胡攪蠻纏!”
肖母出離憤怒,尖叫道,
“肖啟傑,你混蛋!“
“當年我的確簽了婚前財產協定,我嫁給你不是為了你的錢,這是真的。“
“但我是我,小樹是小樹,我可以不要你們肖家一分一毫,但小樹是你的兒子,他理應得到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們不能把他丟到國外便什麼都不管了,他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嗚嗚的哭聲傳來,透著濃烈的悲憤和無奈。
肖嘉樹已經完全沒有表情了,像一尊雕像般坐在沙發上。
父親是二婚,在母親之前還有一任妻子,死于胃癌,兩人是在前妻離世後半年認識的,不存在婚內出軌,也不存在小三上位,但由於母親特殊的職業,旁人便怎樣都不肯相信她的清白,總認為她是故意勾飲父親,然後借著肖家的權勢上位。
而肖家真正的掌權者肖老爺子更是對母親誤會甚深,又極其寵溺原配所出的長孫,於是對母子倆極盡打壓之能事。
肖嘉樹原以為自己考上沃頓商學院並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爺爺會對自己改觀,但現在看來簡直是癡心妄想。
肖老爺子性情十分頑固,他要是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掏心掏肺,討厭一個人便是看一眼也嫌多餘。
肖嘉樹的異母哥哥肖定邦就是那個被偏愛的,而他自己則是個多餘的。
樓上的爭吵告一段落,只有母親隱隱約約的哭聲傳來;父親的氣性也消了,嗓音變得和緩很多,似乎在道歉。
他作為肖家的嫡長子本該扛起頂立門戶的重任,但無奈能力有限,又優柔寡斷毫無魄力,老爺子便越過他擇定長孫肖定邦繼承家業。
如今的肖家由二人說了算,別人沒有話語權。
老爺子不讓肖嘉樹進入肖氏,一是看不上他的出身,二也是怕兄弟鬩牆。
肖定邦對母子倆的態度並不熱絡,看見了點個頭而已,也就更不會幫肖嘉樹說話。
於是之前的問題又來了,自己為什麼要回國?
為什麼會放棄喜歡的專業改去讀工商管理?
自己付出的汗水與努力就這樣白費了嗎?
肖嘉樹慢慢把頭靠在椅背上,表情說不出得茫然。
恰在此時,肖定邦提著公事包進來了,之前還對二少不冷不熱的傭人立刻迎過去,一個幫忙拿包,一個幫忙脫大衣,還有一個從鞋櫃裏取出一雙拖鞋,恭恭敬敬地擺放在大少腳邊,沒人比他們更明白誰才是肖家真正的主人。
“大哥,你回來了。”
肖嘉樹立即站起來,嘴角不知不覺便往上翹。
對這個大哥他還是很尊敬的,有能力、有魄力,剛上任沒幾年就把肖氏的產業擴大了兩倍有餘,再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擔任肖氏制藥集團的掌舵者。
他是天生的領袖。
肖嘉樹從來就沒想過與大哥爭奪些什麼,他只是想讓爺爺和爸爸為自己驕傲,同時也想為大哥分憂。
有一句古話怎麼說的來著?
哦對了,叫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但肖定邦似乎不是這樣想的。
他先是愣了愣,然後冷淡地點了一下頭,聽見樓上傳來的哭聲,眉心不免一皺。
但他什麼都沒說,既不表達弟弟歸國的歡迎之意,也不關心父母之間的爭吵,轉身便上了二樓。
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景消失在樓梯轉角,肖嘉樹略帶歡喜雀躍的眼眸暗淡下來。
站在角落裏的傭人紛紛垂頭,卻在對視間交換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小三就是小三,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哪怕登堂入室也討不了好。
肖家還有明白人,只要肖老爺子和大少不鬆口,二少永遠也出不了頭。
感受到這滿是壓迫排擠的氛圍,肖嘉樹難過極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立刻購買回美國的機票,從此再也不回來,但思及樓上的母親,又硬生生忍耐了下來。
自己走了母親該怎麼辦?
她與父親的感情似乎越來越惡劣,父親毫無根由的猜忌就像一柄尖刀,把母親割得遍體鱗傷,而她原本能過得更好……
又一次,肖嘉樹為自己的弱小感到難過,他什麼都做不了,更幫不上母親。
沮喪間,肖母紅著眼眶下來了,臉上卻帶著優雅而又溫柔的微笑,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小樹,快去洗個澡,換一套衣服,待會兒要去老宅陪你爺爺吃飯。”
哪怕知道自己不能進入肖氏是爺爺的決定,肖嘉樹也產生不了反抗的心理。
他如果透露出一丁點的不滿,爺爺便會大發雷霆,然後遷怒到母親身上,當著叔叔嬸嬸的面用最刻薄的話語肆意謾罵母親。
他看不上戲子,認為他們是下九流的玩意兒。
肖嘉樹內心充滿抗拒,卻還是乖乖站起來,
“好,我馬上去。”
薛淼摸摸兒子的頭,笑容溫柔,眼裏卻有淚光閃過。
她不知道自己送兒子出國是對是錯,鼓勵他改念工商管理是對是錯,甚至於當年嫁給肖啟傑是對是錯?
但她知道自己做了最正確的一件事,那就是把兒子帶到這個世上。
他是她最好的禮物,最溫暖的慰藉。
一家四口很快收拾停當去了老宅。
肖老爺子在一眾子孫的環繞下坐於主位,原本正朗聲大笑,看見進門的肖嘉樹,面色立刻冷了下來,
“你那穿的是什麼?破破爛爛的成何體統!”
他舉起拐杖指了指孫子的褲子。
肖嘉樹低頭看看自己的破洞牛仔褲,滿臉都是問號。
這可是ACNE STUDIO今年新出的款,穿上去又潮又酷,顯得自己腿更長更直,再搭配白T不要太帥,怎麼就成了破爛了?他正想與爺爺解釋幾句,就聽背後傳來大哥沉穩的聲音,“爺爺,收購陽光制藥的事我有幾個問題要跟您討論討論。”
肖老爺子的臉色立刻和緩下來,揚手道,
“走,去書房談。洪穎,讓大廚開始做菜吧。”
“哎,我這就去讓他們弄。”
洪穎笑著答應一聲。
她是肖老二的妻子,本身出自豪門大族,又精明能幹,很得老爺子器重,家裏的事幾乎全交給她來管。
只可惜她生的幾個兒子不爭氣,能力比不上肖定邦,否則肖家的掌舵者究竟是哪房還說不準。
她特別嫉恨肖定邦,卻又惹不起對方,只好拿肖嘉樹母子倆出氣,說話總是帶著刺,專往人最痛的地方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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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嘉樹很不喜歡兩位叔叔嬸嬸,但若是不來老宅,又會被爺爺斥責沒有規矩,不懂孝順,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等等,所以不得不來。
肖家之於他,之於母親,都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