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蠢貨
唐姨娘的頭髮濃密,每日都要花不少時間打理,她不喜歡假以人手,都是自己梳理。
桂嬤嬤垂手站著,心裡也犯嘀咕。
按說聽了這樣的消息,唐姨娘定然是不高興的,可偏偏,她看起來平靜極了。
甚至,唐姨娘都沒有問一問那一位阿黛姑娘的狀況,那位到底是留在府中,還是也挪去蕭府小住……
有那麼一瞬,桂嬤嬤張口想問,話到了嘴邊,又趕緊嚥了下去。
阿黛姑娘能如何?
二爺走哪兒都沒落下過她,人家原本也是蕭府裡出來的,至於規矩不規矩,主子不講究,她一個老婆子瞎操什麼心?
她還是少觸霉頭為好,唐姨娘不提,她就當沒那麼一個人,真掛在嘴上問了,唐姨娘壞了心情,身邊伺候的人也不輕鬆。
這都夜深了,還是消停些,好好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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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姨娘放下了梳子,直勾勾看著鏡中人,而後湊到近前,細細看眉梢眼角。
細紋很淡,但畢竟在那兒,忽略不了。
唐姨娘看了會兒,又坐直了,歎道:「又是一年了。」
桂嬤嬤訕訕笑了笑,沒接茬。
唐姨娘也無所謂桂嬤嬤的反應,自顧自道:「我都看不下去我二十幾歲的樣子了,再過幾年,怕是越發不能看了。」
「姨娘又不老,姨娘若是老,那夫人……」一旁的小丫鬟不知事,張嘴就說,叫桂嬤嬤瞪了一眼,才怯怯把後半截話都嚥了回去。
唐姨娘偏過頭看著那小丫鬟,撲哧就笑了:「蠢貨!夫人二十,還是八十,那都是夫人。」
小丫鬟的臉慘白慘白,垂著腦袋不敢吱聲了。
桂嬤嬤啐了一口,道:「還不滾出去!」
小丫鬟感激地瞅了桂嬤嬤一眼,一溜兒就出去了。
唐姨娘看著小丫鬟的背影,笑容自嘲,道:「不就是個蠢貨嗎?我跟她一般大的時候,也是個蠢貨。這話也不對,我現在也一樣,若是有命活到八十歲,一樣蠢得是個笑話。」
桂嬤嬤聽得背後直發涼,一時半會兒,根本不知道該不該接話,又要說些什麼,只能站在一旁,暗悄悄想:蠢貨分明就是她,她連她們姨娘在想什麼,都壓根沒弄明白過。
好在,唐姨娘沒為難人,起身慢悠悠走到牀邊,踢了鞋子翻身睡下:「吹燈吧。」
桂嬤嬤鬆了一口氣,趕忙落帳吹燈,退了出來。
屋裡一下子暗了下來。
唐姨娘翻來覆去的,到底是遲遲難以入睡。
翌日上午,謝箏便隨著陸毓衍和陸培元去了蕭府。
延年堂裡,傅老太太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只是臉頰又比前幾日凹得深了些。
蕭玟握著老母的手,柔聲細語道:「您看,太醫開的方子還是好的,您吃了幾日,精神不就好多了嗎?
養病養病,就是靠養,您聽我的,仔細養著,慢慢就康健了。
我們嫻姐兒剛訂了親,詔書還在祠堂裡供著,等婚期定了,風風光光嫁出去。
那可是皇家,您要是不在了,我們這些晚輩,誰能撐得住場面?
皇家大婚的規矩,我們也不懂,便是宮裡使了人來指點,也沒您記得清楚。」
傅老太太眼中含笑,緩緩點了點頭:「是了,我是親自操持過的……」
先皇后大婚前便到了京城,她是從京中的傅家宅子出閣的。
當時,傅家在京中的女眷都忙得腳不沾地,就怕一個不小心,壞了議程,傅老太太雖是出嫁女,但作為嫡嫡親的胞姐,也是日日回去幫忙打理,她是親自操辦過的。
提起當時的風光場面,傅老太太記憶猶新,她慢條斯理地給眾人講解。
屋裡人人都認真聽著,時不時打趣幾句,可轉身過去,在傅老太太看不見的地方,各個都是神情凝重。
謝箏坐在蕭嫻身邊,低聲問她:「蕭伯父能趕回來嗎?」
蕭嫻苦笑:「之前報到宮裡了,聖上很難過,可這個當口再來府裡探望,怕祖母猜出來,便說等年節時再過來,他准了父親回京了。我估摸著,家書應當是到了明州了,父親快馬加鞭地趕,也不曉得能不能趕上。」
謝箏心裡沉甸甸的,拍了拍蕭嫻的手以示安慰。
蕭嫻反手握住,想說捨不得傅老太太,可一想到謝箏境遇,一時也說不出口了。
父母親族,對謝箏而言,實在緣淺。
傅老太太說了會兒,略又些困乏,便閉著眼睛小憩。
屋裡眾人退了出來,蕭玟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沈氏摟著她勸慰了兩句。
傅老太太沒有睡多久,兩刻鐘後,又轉醒過來,叫了蕭嫻和謝箏去說話。
「如今心願,是能親眼看到你們大婚,旁的都不想了。」傅老太太笑著道。
蕭嫻鼻尖一酸,強忍著眼淚,嬌聲道:「祖母又說這些,叫姑母聽見了,肯定不高興,又要念叨您了!」
傅老太太笑意更濃了。
謝箏彎著眼,轉了話題:「有一樁往事,想要跟老太太打聽。先皇后娘娘在時,曾經抱養了房太師的孫女房幼琳,真的是因為房姑娘討人喜歡,還是因為,她的八字……」
傅老太太的笑容凝在了臉上,目光沉了沉,道:「哪裡傳出來的消息?」
「房姑娘的夫家何家那裡……」謝箏簡單說了房、何兩家的糾紛。
傅老太太歎了一口氣,道:「陳年舊事的,何苦呢!」
若僅僅是為了先皇后和房幼琳,那麼久遠的時候,傅老太太是不想多提的,反正她也老了,都一併帶去棺材裡,不惹口舌是非了。
只是,這些消息是李昀所需要的。
林駙馬墜馬前,與何懷喻到底說了些什麼?
駙馬之死是意外還是陰謀?
如今也許解不開,也許房幼琳的舊事與這些沒有關係,但傅老太太也無法斷言,舊事是無用的。
蕭家既然已經站在了李昀身後,那自然是要多為李昀的利益考量。
幾十年前的事,她不說,真閉了眼了,後輩們又要去聽誰說?
「幼琳那孩子,長得是真好看,」傅老太太歎道,「她的八字的確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