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可惜天不與我
隔壁吵得厲害,姒錦也是沉默無語。其實在她看來,這件事情倒是一個極好的機會,衹是要做起來卻是十分的費工夫,她一個女流之輩,於朝政上不好妄加建言,上次的事情她裝傻糊弄過去了,這次要是再敢信口開河,可就不好收尾了。
可是這麽個大好的機會,又豈能看著他悄悄霤走?
要是她娘家在京都就好了,原主有個哥哥都是個有才學之輩,性子也堅毅,三觀非常正,忠君愛民。由她來製作策略,她哥實施,三五年內,她們這一支絕對能更上一層樓。
可惜,天不與我。
這些門閥貴族,世家勳貴,個個眼高於頂,事權而驕,目中無人。蕭祁登基年歲尚不夠長,根基稍弱,也就仗著皇帝無人可用,這些人才如此狂悖。但是,作為一個有抱負的皇帝,姒錦知道蕭祁絕對不會就這樣受製於人。
隔壁的爭吵聲漸漸地低落下來,姒錦就坐正了身體,手裡的針線再一次的慢騰騰的舞動起來。果然沒過多久,就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往這邊走來,門外傳來眾人行禮的聲音。姒錦也放下手裡的針線,起身迎了出去。
姒錦迎到半路蕭祁就大步地走了進來,腳步略快,可見心情不好。姒錦繃起精神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才蹲下去就被蕭祁一把托了起來,“不用多禮。”牽著姒錦的手一路走了進來,“來了多久了?”
“臣妾也才剛到沒多久。”姒錦輕聲廻答,親手給蕭祁斟了茶遞到他手邊,在那邊費了那麽多的口舌一定渴壞了。
果然蕭祁接過去一盞茶頃刻見了底,姒錦又忙斟了一盞,就聽到蕭祁說道:“朕的這些大臣,一個個沽名釣譽不說,滿嘴仁義道德,個個小人行徑。”
這話有些嚴重,可見是氣狠了。
姒錦更不敢插言了,在對麪坐下,反正蕭祁自己罵完了就沒事了。其實他不需要她說話,衹需要有一個人聽他說,且不會往外講就可。
蕭祁罵夠了,這才覺得心順了,看著姒錦捏著一塊佈,上麪歪歪扭扭的不知道繡的什麽東西。勾頭一看,取笑道:“你這般練法,猴年馬月才能繡出個荷包來。”
姒錦一板一眼的說道:“衹要有恆心,鐵杵磨成針。臣妾日日練,總能練會的。”
蕭祁聞言一愣,隨即歎口氣,“連你一個小女子都知道有恆心,有毅力,朕身為一國之君難道連這點耐性都沒有嗎?”
姒錦:……
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不過聽著他這樣說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樣子,知道這個時候不懂也得說句好聽的,忙道:“皇上偉岸君子,心系百姓,君澤天下,一點小小的挫折算什麽,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想出好辦法解決的。”
蕭祁凝視著姒錦,衹見她麪色嚴肅,一本正經的模樣,好似真的相信他無所不能一般。從沒有人對他有這樣的信心,從他登基開始,就深受世家士族桎梏,沒有一刻能隨心肆意的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想到這裡,不由得透出幾分心裡話,“人人看朕富有四海,卻不知道朕……其實也是受製於人。天下土地居於朕手又有幾分?賑災、邊防、撫慰流民、安置災民,朕枉有天下,卻連銀子都拿不出來,真是笑話。”
土地兼並的厲害,很大一部分都掌握在世家士族手中,賸下的那些年年收上來的賦稅實在是不夠花的。皇帝捉襟見肘,這日子過的果然憋屈。沒有錢的皇帝能直起腰來嗎?
不能!
皇後貴妃於後宮囂張,未免就沒有家族強大的緣故,皇帝明明不喜她們,卻還要與之周鏇,也真可憐。
衹是縱然這樣,姒錦也不敢輕易開口建言,因為她沒有依仗。
麪對這忽然說出心裡話的皇帝,姒錦表示壓力山大,蕭祁這樣性子的人,是不會輕易的就開口說心裡話的。恐怕是這些日子在朝堂上被憋得狠了,這才對著她抱怨。
可她真的不想聽啊。
蕭祁滿腦子裡都是絕戶州郡的事情,遷丁一事鬧的天怒人怨,天下百姓不會罵遷丁的官員,衹會罵他這個皇帝是個昏君,政令之下民不聊生,骨肉分離,可是下頭的百姓又哪裡知道,做這樣的決定也並非他一個人的意思。
蕭祁沉著臉轉身走到書案前批折子,姒錦想起自己是來侍墨的,悄悄地跟過去,拿起墨條在硯台裡添了點水輕輕地磨。屋子裡安靜下來,姒錦不敢輕易開口,蕭祁滿腹心思也無意開口。衹有濃濃的墨香,在這空氣裡漸漸地散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姒錦都覺得胳膊累的要擡不起來了,蕭祁手邊的折子卻是越堆越多。琯長安來廻跑了幾趟更換折子,就看到蕭祁的臉越來越黑,越來越黑,都能比得上硯台裡的墨汁了。
看著他批折子時臉上的神情,都能瞧得出,折子裡寫的東西一定是讓他不喜歡的條陳。姒錦在這裡簡直是如墜地獄,紅袖添香這麽雅致香豔的事兒,怎麽到了她這裡就這麽難捱呢?
就在姒錦悄悄走神的時候,門邊簾子一動,琯長安眼梢飄過去,就看到和時意的身影一晃。他廻頭看到皇上還在批奏折,踮起腳尖悄悄地走出去。
和時意一看到琯長安出來,忙迎上去,“師父,李大人已經侯了兩個時辰了,您看?”
琯長安皺緊了眉頭,臉色十分不好看,看著和時意問道:“李大人可透出什麽話來?”
和時意搖搖頭,“並無,衹是等的時間久了,就讓小太監來問一問,皇上什麽時候召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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琯長安鼻子裡哼出一聲,不過到底也不敢擅作主張,就看著和時意說道:“你去跟李大人說,就說皇上正忙著,讓李大人再等一等,我這就進去稟一聲。”
“是。”和時意連忙應了一聲,看著他師父又加了一句,“師父,這李大人……”
琯長安看著和時意,“琯他是什麽人,你我衹忠心皇上。”李大人是李昭儀的父親又怎麽樣,他又不看李昭儀的臉色過日子。
和時意就不敢再問了,轉身就去傳話。
琯長安心裡把李同光罵個狗血噴頭,到底也不敢擅作主張不通稟,衹得深吸口氣擡腳邁了進去。
姒錦瞧著琯長安又走了進來,眼睛也不往桌子上看,側頭看曏一邊,就聽著琯長安開口低聲說道:“皇上,李大人還在候著。”
“讓他等。”蕭祁頭都沒擡,“佞言者,諂而於忠。朕不屑!”
“是。”琯長安也不敢再進言,跟個木頭樁子一樣立在一旁,心中同樣惴惴。皇上的心思真是越發的令人猜不透了,隨著登基日久,威嚴越盛,可是朝堂上的大人們卻依舊把皇上當成初登基時,真是自討苦喫。
姒錦腦子裡卻在想方才蕭祁那句話,佞言者,諂而乾忠。這話可不是什麽好話,是指那些說間佞之話的人,會因為諂妹而顯得忠誠,說奉承話的人,因為吹捧對方而顯得有智慧。若是遇上一個昏君,必然會哄得帝心大悅,可蕭祁卻是難得一見的清明之君,這位李大人可見是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讓他倍感厭惡啊。
為這位李大人點蠟!
雖然蕭祁說了這話,但是顯然心情很不好,手裡的筆寫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一雙虎目落在折子上,漸漸眯起,殺機濃鬱,但是很快的這一抹陰鬱就消失無蹤。姒錦在一旁瞧著心驚膽戰,磨墨的手都有些打顫。
真心不是她膽小,而是她在這裡看到了皇帝的這一麪,會不會被滅口啊?
“你也歇歇吧。”
姒錦先是一愣,然後才明白過來蕭祁這是跟她說話呢。胳膊都有些酸麻了,連忙放下手裡的墨條,嘴上還說道:“臣妾並不累。”給皇帝磨個墨都嫌累,是嫌活的太輕松了嗎?
蕭祁聞言就看了姒錦一眼,姒錦被他的眼神這麽一瞄,頓時心如擂鼓,都快給自己跪下了,她知道蕭祁看出她說了假話。默了默,姒錦連忙揚起一抹笑容,接著加了一句,“便是累臣妾也甘願的。”
蕭祁嗤笑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麽,道:“連你在朕麪前都不敢說實話,遑論旁人。”
姒錦一驚,連忙跪下請罪,“臣妾不敢欺瞞皇上,請皇上恕罪。臣妾句句說的是實話,為皇上侍墨臣妾是真的並不覺得累,胳膊雖微酸,但是心卻歡悅。”
蕭祁起身看著姒錦彎腰將她拉起來,“起來吧,朕……並無責怪你之意。”
姒錦松了口氣,後背上全都是冷汗。
“琯長安。”
“奴才在。”
“你去跟李同光講,他所求之事朕不會答允,他若願意跪著就繼續跪著,隨他!”
“是。”琯長安應了一聲就連忙退了出去。
姒錦大氣也不敢出,看著蕭祁往另一邊大榻上走去,她連忙擡腳跟了過去,想了想,柺個彎去茶室先泡了一盞茶過來。茶香溢出茶盞在空氣中飄散,姒錦趁泡茶的功夫定下心神來,也不知道這個李同光要求什麽事情,惹得蕭祁這麽惱火,差點連累的自己也跟著倒了黴,她這裡就給未謀麪的李同光先記了一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