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棋局對弈
見鳳紅鸞答應,玉痕嘴角勾起的笑意慢慢散開,欺霜賽雪的容顏瞬間如一株雪蓮花,清雅如畫。低潤的聲音緩緩飄出:「流月,去取棋來。」
「是,主子!」空氣中一人的聲音飄遠。
鳳紅鸞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玉痕顛倒眾生能令萬千女子失色的笑。眉眼冷凝,眸光清淡。她關心的是如何贏了他,讓他以後見到她都退避三舍。
玉痕似乎看出鳳紅鸞心中所想,嘴角勾起的笑意加深,墨玉的眸底瀲灩幽光中也是淺淺的笑意。
一陣輕風拂過,黑衣的一角飄落,流月手中捧了一個錦盒,躬身遞給玉痕:「主子!」
「嗯!」玉痕點點頭,伸手接過錦盒,向著不遠處的石桌上掃了一眼,對著鳳紅鸞溫文爾雅一禮:「三小姐請!」
鳳紅鸞點點頭,隨著玉痕抬步走到石桌前,讓也不讓他,當先輕身坐下。
玉痕俊顏笑意不變,衣袖輕輕一掃,桌子上的細微塵土簌簌滑落。他一撩衣擺,優雅而坐。白玉的指尖打開錦盒,裡面黑白棋子映入眼前。
鳳紅鸞看著玉痕手中的棋子,黑白子都是上等的純玉。黑子墨玉,白子暖玉。玉質晶瑩剔透,都是泛著淡淡的光華。這樣的兩種玉本來就是世間難求。更何況湊了這麼一副棋子,更是價值難以估算。別說千金,就是萬金也難買。
鳳紅鸞打量間,玉痕已經鋪好棋盤。
棋盤也是上好的天蠶絲軟綢,棋盤的線脈都是用最好的金絲線勾畫。針腳仔細,繡功堪絕。配這樣一副棋子,同樣是上上品。
看著棋盤和棋子,鳳紅鸞嘴角微勾,在前世她也有一副好棋盤。好棋盤配好棋子,下棋的心情也是不一樣的。
這樣看來,玉痕的棋藝一定是高絕。或者說是清高。否則他也不會提出如此大的佑惑條件了。
今日就打破他的不可一世!
鳳紅鸞心中冷冷一笑,伸手去抓棋子,黑子清涼如水,白子溫潤暖如驕陽。剛觸到白子,指尖挑開,直接拿起了黑子。
天藍色的水袖掃過棋面,鳳紅鸞將棋子落在了正中間。
一舉中鋒!
玉痕看著鳳紅鸞的手,手很小,很白,指甲沒有女子尋常都塗有的豆蔻,而是如掛著露珠一般晶瑩,帶著微微的清冷,微微的涼。在藍衣水袖襯托相映中如一汪白月光。
潔白的皓腕如雪,纖細的手腕上一抹碧綠。那是雲族的翠羽煙雲……
玉痕看著翠羽煙雲。墨玉的眸子微閃了一下,伸手拿起一顆白子,放在了鳳紅鸞的旁邊。
並駕而驅!
鳳紅鸞看著玉痕落下的白子微微蹙眉。伸手再拿起黑子,放在棋盤一角,玉痕同樣執起白子尾隨而至,落在黑子旁邊。
再次眉梢微凝,鳳紅鸞又接連三個子將四個角落填滿。玉痕依然同樣尾隨而至。
拿起第五個子,鳳紅鸞終於抬眼看玉痕,玉痕依然淺淺而笑,墨玉的眸子映著淡淡光華,同樣看著鳳紅鸞。
四目相對,鳳紅鸞眸子泛出清涼的光。
不低頭,只是看著玉痕的眼睛,將棋子落在棋盤上。
玉痕同樣也不低頭,看著鳳紅鸞的清涼的眸子,手中的棋子正巧落在她剛落下的棋子旁邊。
眉梢微微一挑。鳳紅鸞手下動作加快。一顆顆棋子簌簌而落。依然看著玉痕的眼睛。
玉痕同樣也不看棋盤,每一顆棋子落腳之處正正好好是鳳紅鸞前一刻落下棋子的旁邊。毫釐不差。
幾十個棋子轉眼而就。鳳紅鸞清涼的心更涼了幾分。果然是遇到對手了!
移開視線,鳳紅鸞低下頭,開始審視棋盤。
玉痕也隨著她的動作,同樣低下頭看著棋盤。半響,勾起的嘴角,看向鳳紅鸞,笑的雅致。
「你一直都是如此下棋?」須臾,鳳紅鸞抬頭,斜睨著玉痕。
「端看遇到誰!你,讓我不得不如此!」玉痕笑著搖頭。
「我很榮幸!」鳳紅鸞冷冷的哼了一聲。手中的黑子再次落下。而是反跟隨在玉痕身後。
玉痕一怔,隨即莞爾一笑,一顆白子又反跟隨在鳳紅鸞剛落下的那顆棋子之後。
須臾之間,二人手中的動作再次加快,黑白子相間,在棋子的外圍豎起了一座圍城。
鳳紅鸞猛的閉上了眼睛。
玉痕也在同時閉上了眼睛。
手下的動作不停,但是雙方落子的時間越來越慢。
不遠處流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二人,俊秀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一雙眸子更是不可思議的看著鳳紅鸞。主子棋藝,堪當一絕。雲公子和璃王都不能如此和公子對弈而不觀棋。沒想到鳳三小姐居然……居然……
到底是世人眼拙,還是他的眼睛不好使了?他一定是在做夢!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流月睜了幾次眼睛,閉了幾次眼睛之後,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看那二人坐在一處,男子雅致雍容,女子清絕風華。是如此的相配。主子面色一直掛著愉悅的笑意。那是以前從來不曾出現過的。即便出現也是屈指可數。不曾想僅是見了鳳三小姐至今,主子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他都數不過來了。
主子可是對鳳三小姐動心了?
流月看著鳳紅鸞,一身清冷光華,明明很耀眼,很燦華,但是他偏偏覺得那女子背後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這樣的女子……這樣的女子……無心無情涼薄到可怕的地步。主子若真的動心的話,怕是……
心底的涼寒之意猛的襲上心頭,流月臉色發白,轉頭看玉痕。只見主子雖然溫潤柔暖的笑著。但是背後同樣是一片無底的深淵,黑暗無垠。忽然之間心頭的涼意就那麼的褪去了。
流月看著二人,天下間怕是只有這個女子才能與主子相配。主子不要婉轉奉承,曲意承歡,零零碎碎爭風吃醋困在高牆大院裡一方天地鬥個你死我活的女人,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女子,乾坤中藏有錦繡,睥睨中自有一丈方圓。縱橫天地,能有不輸於男子氣魄星魂的女子。
主子要找的就是與之並駕齊驅的人!
這一刻,流月對鳳紅鸞心底早先有的排斥一掃而盡。致以無上尊崇。
桃花林寂靜,遠山湖水一片清幽。時間一點點過去。二人的棋子已經成相持之勢。落子由早先的一秒鐘一次,到如今的半個時辰沒有動過一子。
鳳紅鸞眉眼清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棋盤。
玉痕嘴角的笑意已經不知何時收起,同樣一眨不眨的看著棋盤。
流月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打擾了主子。真的讓鳳三小姐贏了的話,那主子可就再不能見鳳三小姐了。那豈不是不妙?
雖然他相信主子一定不會輸。但是看鳳三小姐巋然不動的神情,還是免不了擔憂主子。沒有一萬,就怕萬一。
有幾個腳步聲由遠及近走進桃花林,正向這處走來。依稀還可以聽到說話聲。
流月一驚,看了二人一眼,身形一閃,瞬間悄無聲息的迎了過去。
來人正是辦完了鳳紅鸞所交待的事兒尋過來的青藍、青葉。後面跟著丞相府的大總管杜海。
「我家主子和鳳三小姐在對弈。不准任何人打擾。」流月飄身而落,對著三人冷聲道。
青藍、青葉頓時一驚。抬眼看著男子,小姐在和人對弈?
對於突然出現的人,杜海神情微微一變,他剛才居然在這人近身三尺才發現來人。顯見這人雖然年輕,但武功非同一般。能擁有這樣屬下,他的主子定也不是一般人。
「這位公子,我是三小姐的家奴,有急事兒找我家小姐。還請煩讓通稟一聲。」杜海跟著流月,立即上前,微微一禮。
「等吧!」流月眼睛也不眨一下,冷聲開口。
聞言,杜海臉色頓時一變。雖然焦急,但不知道對方身份,又知道小姐在和人對弈,但不敢出手硬闖。生怕小姐怪罪。
須臾,他猶豫了一下,急聲道:「人命關天,還請這位公子……」
話音未落,鳳紅鸞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進來!」
杜海臉色立即一喜,流月一怔。如此遠的距離,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鳳三小姐居然能聽到,難道她有武功?
一怔的空擋,杜海立即快步走了進去。青藍、青葉立即跟上。
剛走出桃花林,杜海就看到坐在湖邊對棄的二人。老眼現出驚弄的神情。目光定在玉痕的身上。想著這是何人?小姐居然同他對弈。
看其風采,並不輸於雲公子和璃王,甚至雍容尊貴比雲公子和璃王更甚。難道是……
「何事?」鳳紅鸞不看杜海,依然閉著眼睛,清淡的開口。
杜海立即驚醒,兩步走上前,躬身一禮:「小姐,今日是三日滿,五小姐和六小姐和眾位小姐依然在祠堂關著,全部都昏死了過去,老奴過來請示小姐……」
「將那即刻二人送去璃王府!其她人都放了!」鳳紅鸞聲音沒半絲波動,吩咐道。
玉痕眉梢微微一挑。送去璃王府?
「是!」杜海立即應聲:「相爺問小姐何時回去?」
「該回去的時候自會回去!丞相大人何時關心起我了?有什麼事讓他等著吧!」鳳紅鸞聲音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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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杜海躬身:「老奴已經將小姐的隨身衣物和用品都裝車送來了!小姐要何時回去,派人回去相府知會一聲,屬下打發人來接小姐!」
「嗯!」鳳紅鸞淡淡的應了一聲。
「那……老奴告退了!」杜海再次躬身。看了玉痕一眼,見鳳紅鸞點頭,轉身走了回去。
青藍、青葉看了鳳紅鸞一眼,立即跟上杜海,她們要去整理小姐的衣物。
一行三人離開。再次靜了下來。
鳳紅鸞終於落下一子。玉痕睜開眼睛看了鳳紅鸞一眼,須臾又閉上,指尖輕輕的敲著桌面。眉眼微凝,似是沉思。
流月看著玉痕的神情,心猛的提起來。主子不會真的要輸吧?
許久,玉痕落下一子,流月緊張的心才鬆了。又換成鳳紅鸞凝眉沉思。
時間很快的就到了中午。青山寺開飯的鐘聲響起。青藍、青葉端著飯菜過來。遠遠的見自家小姐神情肅然,不敢打擾。
午時偏響,玉痕和鳳紅鸞依然坐著,沒有要吃飯的意思。青藍、青葉看著手裡已經冷了的飯菜,悄無聲息的轉頭走了回去。
流月張嘴了多次,但最終還是一次都沒發出聲。
青藍、青葉的飯菜端來三次又端回去三次。直至太陽落山,那二人依然坐在那裡。似乎忘了吃飯。
天色徹底的暗了下來。鳳紅鸞手中的棋子遲遲不落下。
忽然她閉著眼睛睜開,將手中的棋子扔進了錦盒,坐著的身子猛的站起來,看著同時睜開眼睛看著她的玉痕:「明日再下!」
「好!」玉痕點點頭。
鳳紅鸞再不發一言,轉身離開,藍衣的身影很快的便走進了桃花林。
青藍、青葉立即驚醒,隨後跟上。
玉痕依然坐在那裡,看著一行三人轉眼便消失了身影,墨玉的墨子靜若深潭。許久,收回視線,低頭看著棋盤,忽然笑了。
「主子?」流月擔憂的走上前,看著棋盤。頓時驚呼:「七星幻陣!」
「不錯,是七星幻陣!」玉痕點頭。
「這……這……怎麼可能?」流月身子顫抖。
「天下無不可能之事。」
「這也太……主子……鳳三小姐如何能破的了主子的七星幻陣?」流月依然尤不敢相信。
「不止你不相信。我也不信。」玉痕聲音淡淡的,有一絲慶幸,一絲輕歎。
「可是鳳三小姐用的是什麼陣法?屬下看不出……」
「九轉連珠!」玉痕淡淡開口。
「什麼?九轉連珠?這就是九轉連珠?」流月再次驚呼。已經失了以往做隱暗的清冷鎮定。
「嗯!」
「怎麼會……七星幻陣無解,九轉連珠同樣無解……主子那您……您……」流月已經驚的不會說話了。
七星幻陣和九轉連珠同樣是上古陣法。其中含五行八卦,奇門遁甲,方圓陣地,斗轉乾坤,萬千的變化與一夕之間加以萬變。天下早已經失傳,鳳三小姐居然會……
她的九轉連珠對上主子的七星幻陣……豈不是……
「我也想看看這上古的兩大陣法相碰,到底結果會如何?是誰更厲害,還是兩敗俱傷!」玉痕清淡的聲音帶著一抹暗沉。
流月不再言語。依然難言震撼的看著棋盤黑白交錯的棋子。這樣的僵持之勢。有一種震撼人心的魔力,想讓人看到這兩大上古陣法相碰的結果。
如果是千萬士兵的戰場……這樣的局勢。會忍不住拖這個世界一起下地獄!
這一刻,流月深深的感覺到鳳紅鸞的可怕。這樣的女人,不止是能配主子,而是她的黑暗能吞噬整個世界。
心中發寒,從頭涼到腳。流月看著玉痕,張了張嘴:「主子,她……她太可怕……」
「嗯!」玉痕淡淡一笑,點點頭。
須臾,坐著的身子站起,對著流月道:「守好這裡,不准任何人來破壞這局棋!」
「是!」流月應聲。
玉痕抬眼向著西北天空看了一眼,那裡依然是雲霧籠罩。連一片星光也無。須臾,他收回視線。緩俊踱步,離開了桃花林。
鳳紅鸞一路沉著臉走回了東側院子。進了門,青藍、青葉立即將飯菜都擺在了桌上,她拿起筷子吃了兩口,便一把的扔了筷子:「撤下去吧,我沒胃口!」
「小祖,您一日沒吃飯了……」青藍、青葉立即開口。
「我說撤下去!」鳳紅鸞猛的站起身,走到窗前,煩悶的道:「你們也下去吧!」
「……是!」二人立即端了飯菜走了出去。對看了一眼,小心的給鳳紅鸞關上門。
外面的天色早已經黑了下來,一彎月光劃上天際。鳳紅鸞的身影隱在月光中,但月光偏偏無論如何也照不亮她,心底被暗沉淹沒。
這一站便是半夜。三更十分,鳳紅鸞終於躺回了牀上,閉上了眼睛。
五更的鐘聲響起,鳳紅鸞也隨著起來。青藍、青葉等在門口,聽到鳳紅鸞起身的動靜,立即端著清水走進來。
洗漱過後,鳳紅鸞開口:「將飯菜端上來!」
青藍、青葉頓時一喜,立即跑了下去,轉眼便端了飯菜過來,顯然是一直就等著鳳紅鸞這句話了。
吃過了飯,鳳紅鸞直接的向著桃花林走去。青藍、青葉依然去主持主院給君紫鈺和凌青餵藥。
走出了桃花林盡頭,玉痕依然如昨日一般負身立在湖邊,晨曦的霜露給他黑衣俊挺的身影籠罩了一層霧色。如霧裡看花,遠山、湖水、桃花林間,風景如畫。
「你來了?」玉痕緩緩回過頭,嘴角掛了一絲淺淺笑意。
「開始?」鳳紅鸞不看玉痕,目光落在那依然保存完整的棋盤上。
「好!」玉痕走了過來。
二人坐下,鳳紅鸞執起黑子落下。想了大半夜,如今這盤棋就在她的腦海之中。更甚至她走一步,玉痕會如何走下一步,都想了個清清楚楚。
她也想看看七星幻陣和九轉連珠誰厲害。
玉痕見鳳紅鸞落子,抬眼看了她一眼,眸光清幽。須臾,他莞爾一笑,手中的白子落下。
鳳紅鸞蹙眉,猛的抬眼,眸光清厲的看著玉痕:「你確定你要這樣走?」
「嗯!」玉痕含笑點頭。
混蛋!鳳紅鸞幾乎聽到了自己的磨牙聲。手中的黑子狠狠的落下:「這裡也有你的家國!」
「我不在,家國安在?」玉痕揚眉,笑的雲淡風輕。
鳳紅鸞不再言語,一顆顆棋子落下,輕輕細響,如山間清泉。
玉痕也不再言語,一顆顆棋子落下,如一串串白玉珠,串連一線。
轉眼之間,棋盤上斗轉星移,又換了一番天地。
先前的快動作漸漸的慢了下來。
這一日,無人前來打擾。流月、青藍、青葉站在遠處,也陪著站了一日。
天幕遮下,鳳紅鸞尤不起身,玉痕將手中的白子扔進了錦盒,緩緩站起來,仔細的看著鳳紅鸞半響,輕輕一笑:「明日繼續?」
「自然!」鳳紅鸞頭也不抬。
玉痕緩緩踱步,當先離開了桃花林。
流月擔了一日的心終於鬆了一口氣,立即尾隨而去。
鳳紅鸞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雙眼死死的盯著棋盤。那眼神如冰刀霜劍,似乎想把棋盤戮出千八百個窟窿。
青藍、青葉不敢打擾鳳紅鸞。
半響,鳳紅鸞才起身,頂著霧色走了回去。
這一夜,東側院的燈亮了一夜。西側院的燈同樣亮了一夜。
第二日,鳳紅鸞走出院門,玉痕也從西側院走出來。顯然二人昨日一夜誰也沒睡。
「今日我就拖著你一起下地獄!」鳳紅鸞臉色陰沉的看著玉痕。
「榮幸之至!」玉痕輕笑。
鳳紅鸞不再言語,抬步向桃花林走去。
玉痕錯半步的跟在鳳紅鸞的身後,也不再言語。
兩個人的身影很快的隱沒在桃花林。
青藍、青葉站在門口怔怔的看著那兩個人遠去。男子雍容華貴,女子灼耀清華。在他們的身邊,天地萬物都為之失色。
半響,直到那二人消失。青藍、青葉才立即回轉身,向著主持主院走去。
今天已經是第三日了。皇上和那個護衛很是不好。不止是智緣大師路遠還沒回來。天音大師進宮也還沒回來。不要出了什麼變故才好。二人心中期盼。
桃花林盡頭,二人坐下身,玉痕許久未動,鳳紅鸞看著棋盤,也不催他。
一個時辰後,玉痕緩緩落下棋子。
又一個時辰後,鳳紅鸞緩緩落子。
午時過後,錦盒裡還剩一黑一白兩顆棋子。二人誰也不動。直到天幕滑下黑紗,錦盒裡的棋子依然一動未動。
流月站在不遠處,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睛瞪的酸疼。但是依然一眨不眨的看著,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了什麼。
青藍、青葉的小心肝也提的緊緊的。同樣眼睛一眨不眨。
天邊一彎月光劃上天際,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向著桃花林而來。聽到腳步聲,鳳紅鸞和玉痕同時抬頭看向對方。
須臾,鳳紅鸞手中的白子就要落下。
墨玉的衣袖輕輕劃過,玉痕白玉凝脂的手輕輕的攔住了鳳紅鸞的手:「這最後兩個棋子,我們先留著如何?」
「留著?」鳳紅鸞看著玉痕。微微挑眉。
「留著!」玉痕認真的點點頭,墨玉的眸子一汪黑色的漩渦,彷彿深深的將鳳紅鸞吸進去。
「一局殘棋?」鳳紅鸞眉梢更是挑高。
「不是殘棋。只是留著,留到有朝一日,我們重來一盤。若還是這個結果。那時候你再落子。」玉痕搖搖頭,低聲開口。
鳳紅鸞看著玉痕的眼睛,清涼如水的眸光也染上了一抹黑,須臾,伸出去的手撤回,天藍水袖劃過棋盤,手中的棋子扔回了錦盒,清泠如水的聲音開口:「好!」
玉痕也緩緩將手中的棋子扔進了錦盒。
流月頓時大鬆了一口氣,但是看著那棋盤,不免有些心癢癢的難受。
腳步聲轉眼之間便走進,來人正是智緣和天音。二人顯然是舟馬勞頓,一路風塵而歸。兩雙老眼第一時間齊齊看向棋盤。
墨玉的衣袖輕輕一掃,棋盤上黑白縱橫的棋子已經如落珠般滑落錦盒內,玉痕遮住了棋盤,清淡的聲音吐口:「流月,將棋盤收起來!」
「是,主子!」流月身影一閃,棋盤連帶著錦盒頓時揣進了懷裡。
鳳紅鸞看著空無一物的石桌,微微蹙了一下眉。
智緣、天音視線從石桌一直跟隨到流月的身上。兩雙老眼颼颼冒光,眼含前所未有的激動神情。流月忍不住的後退了一步。覺得全身都涼颼颼的。
須臾,智緣和天音轉過頭,齊齊看向玉痕,兩雙老眼哀怨。
玉痕淺淺而笑,一派雍容閒適,坐著的身子不動,聲音低悅溫潤:「玉痕很願意同兩位大師下一棋的。」
智緣、天音老眼齊齊一亮。
玉痕笑意不變,在二人的全身上下掃視一眼,話音一轉:「只是見兩位大師未洗風塵,改日吧!」
二人剛亮起來的老眼齊齊一暗。
「黑心!」鳳紅鸞看著玉痕,不屑的罵了一句。
「呵呵……」玉痕輕笑,轉眸看著鳳紅鸞,低聲笑著開口:「當然你是例外。不洗風塵也無妨,隨時恭候!」
智緣、天音目光瞬間轉到鳳紅鸞的身上。兩雙老眼目光灼灼。
鳳紅鸞猛的站起身,一言不發,抬步走出桃花林。青藍、青葉立即跟上。
智緣、天音看著鳳紅鸞身影離開,兩雙老眼再次一暗,回頭齊齊看著玉痕。眼底期盼一覽無餘。
他們剛才來到之時自然是晃了棋盤一眼。雖然只是一眼,但二人皆不是常人。七星幻陣和九轉連珠。沒想到這世間真有人會擺。
方外之人沒了淡定。
「如今兩位大師似乎有要緊事要做,兩位大師的棋,就留待以後吧!」玉痕笑的溫潤開口。
一經提醒,智緣和天音頓時想起要急於救人。立即點頭:「好!」
話落,不再停留,二人急急轉身。兩道灰袍的身影一閃,已經出了桃花林。
玉痕靜坐著身子不動,低頭看著對面空空已經無人坐的石凳。半響,淡淡開口:「流月,收拾東西,即刻下山!」
「是,主子!」流月一怔,看看天色,立即躬身。身影一閃,離開了桃花林。
玉痕坐著身子一動不動。欺霜賽雪的容顏淺笑早已經褪去,只剩下一片靜海無波。須臾,他坐著的身子站起來,緩步離開了桃花林。不久之後,一輛不算華麗的馬車出了青山寺,向山下而去。
鳳紅鸞出了桃花林,直接向著主持的院落而去。清麗脫俗的容顏一片輕淡,看不出什麼表情。
青藍、青葉在鳳紅鸞身後跟著,謹慎不敢言語。覺得這三日時間小姐更深沉了。
不出片刻便進了主持院子。直接的向著內室走去,門口的守衛僧侶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進了內室,看了外側的凌青一眼,鳳紅鸞抬步走進了裡側屋子,三日時間,牀上君紫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還僅吊著一口氣。
「去拿個碗來!」鳳紅鸞對著身後的青藍、青葉開口。
「是,小姐!」青藍答應了一聲,立即跑了出去。
此時智緣、天音已經走了進來,一人走到一人的牀前給二人號脈,然後同時點點頭:「幸好還來得及。」
青藍片刻就拿來了碗,鳳紅鸞指尖照著手腕一劃,一道深深的口子劃開,鮮血頓時流了出來,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智緣和天音看著鳳紅鸞,肅然起敬。
青藍、青葉慘白的小臉看著鳳紅鸞手腕的鮮血。張了張嘴,忍住想過去阻止的動作。
滿滿一大碗血滴滿,鳳紅鸞抬頭看著智緣:「可夠?」
「夠了!」智緣立即點頭。轉頭吩咐青稚將熬好的藥端來。鳳紅鸞伸手照著手腕一點,流的血頓時止住。青藍、青葉二人立即走過來給鳳紅鸞抹藥,同時在傷口處繫了一塊白絹帕。
鳳紅鸞緩緩坐在椅子上,任憑二人打點。
熬好的藥很快就端來,智緣將鳳紅鸞的血融入藥裡。頓時香味瀰散在整個屋子。智緣分開三分之一立即吩咐天音給君紫鈺餵藥,自己則端了三分之二去給外屋的凌青。
一碗藥餵下,智緣回過頭,看著鳳紅鸞:「明日他就會醒來!」
「嗯!」鳳紅鸞點點頭,看著君紫鈺,對著進屋的天音大師道:「明日早上有人下山,給丞相府捎個信來接我,我明日回去,這回你總不會攔著了吧?」
天音剛一進屋,就聽到鳳紅鸞這樣說,頓時老臉一紅,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三小姐見諒,老和尚我多有不得已,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天音大師言重了。沒什麼事兒的話鳳紅鸞告退了!」鳳紅鸞站起身,淡淡的道。
「三小姐請!」天音立即一禮。
鳳紅鸞抬步,剛走了兩步,智緣立即道:「三小姐請留步!」
「大師有何見教?」鳳紅鸞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智緣。
「紅塵十丈,卻困眾生芸芸,仁心雖小,也容我佛慈悲。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則冰融,冰融則火滅。故此,佛曰不可說。」智緣大師看著鳳紅鸞,聲音渾厚,話落,緩緩開口:「三小姐可是明白?」
「不明白!」鳳紅鸞看著智緣,在他話落,清淡開口,眸光淡漠森涼:「我只明白情之一字,與我絕緣。」
智緣頓時一怔。
鳳紅鸞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諷笑:「智緣大師想我明白什麼?」
智緣頓時啞了口,雙掌合十:「阿彌陀佛!」
鳳紅鸞轉身,不再理會,抬步走出了屋子。青藍、青葉立即跟上。三人轉眼出了主持主院。
看著鳳紅鸞離開,智緣再次歎息一聲:「阿彌陀佛!」
「師叔,鳳三小姐似乎有心結難解,恐怕……」天音憂心的看著鳳紅鸞剛剛離開的門口。
「鳳星獨具慧根。歷盡紅塵歸位。天命所歸。一切皆是命定。我等確實是老了,操心不得。只求佛主憐憫眾生。不是一場浩劫才是。」智緣收回視線,看向牀上的君紫鈺,只見他鎖骨上的黑色漸漸褪去。頓時鬆了一口氣道。
「師叔說的是!」天音也看向牀上的君紫鈺,雙掌合十:「阿彌陀佛!」
出了主持院落,鳳紅鸞面無表情的回到了後山東側院。見西側院一片漆黑。沒有人聲。顯然是那人已經離開了。
停住腳步,默然的看了西側院半響,才抬步走進了屋內。
一夜無話,一連累了三日,鳳紅鸞這一覺一直睡到將近午時才醒轉。
青藍、青葉知道小姐這三日累壞了,不敢打擾。
車伕大早上就來接鳳紅鸞。也一直等在山寺門口。
鳳紅鸞起牀,青藍、青葉立即走了進來。洗漱完畢,收拾妥當。鳳紅鸞用了寺中最後一頓齋飯。才抬步慢悠悠的走出房門。
青藍、青葉跟在鳳紅鸞身後,輕聲道:「小姐,早上的時候天音大師派人來告訴小姐,皇上醒了!問小姐可去見皇上?」
「不去!」鳳紅鸞一想起那日君紫鈺賴皮的不下她的馬車,臉就寒了下來。
青藍、青葉不敢再言語。
出了山門,一眼就看到馬車停住門口。車伕上前躬身見禮:「三小姐!」
「嗯!」鳳紅鸞淡淡的應了一聲抬步欲上車。
「女施主請留步!主持有東西交給女施主!」早先那小和尚道靈急急的聲音傳來。
鳳紅鸞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道靈。
道靈氣喘吁吁走上前,雙手將手中的東西遞給鳳紅鸞:「這個瓶子是智緣師祖送給三小姐的三顆大還丹。這本經書是天音主持送給鳳三小姐的。師祖和主持說這兩樣東西三小姐有朝一日也許會用到,就提前送給三小姐了!」
「替我多謝兩位大師。」鳳紅鸞伸手接過,看了一眼,清涼的眸子微微瞇了一下,隨即收進懷裡,淡淡的道。
「那小和尚就回去覆命了。」道靈轉身回去了。
鳳紅鸞回身,提著裙擺上了車。青藍、青葉立即也跟著上了車。車伕揮起馬鞭。馬車穩穩離開青山寺,向著山下而去。
一路寂靜,偶爾有些來往青山寺上香的行人,進了城,熙熙嚷嚷的人流穿梭不息。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青山寺的三日就如一個世外桃源。一入了京城,就如入了這萬丈紅塵。
鳳紅鸞伸手挑開簾子向著外面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彎笑意,果然她還是喜歡這繁瑣雜亂的十丈軟紅的。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轉過了主街開始拐入丞相府的銜道。又走了片刻,馬車緩緩停住。
「小姐,回府了!」車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嗯!」鳳紅鸞點點頭。
青藍、青葉挑開簾子,剛要下車,當目光看到丞相府大門口黑壓壓的一群人,小臉頓時就白了。回頭看著鳳紅鸞:「小姐……」
鳳紅鸞自然也看到了丞相府大門口情形。當前站著一個身著官袍的老者,老者眉眼方正,面色不怒自威。身子已經微微發福,負身而站,一派富貴。正是丞相府的一家之主鳳丞相,也就是鳳紅鸞她爹。
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但自然有一國丞相風範。巋然不動。
他的身後站了一群紅紅綠綠,穿金戴銀,朱釵環繞,同樣打扮富貴的女人。只是這些女人皆是頭上包裹著顏色鮮艷的絲帶,一個個面色被濃妝撲抹。而且塗了厚厚的胭脂。幾乎都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了。
勉強看出站在鳳丞相左右的正是那日被她扔了杯子硯台砸破頭的三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三雙眼睛都怨恨的瞪著她的馬車。陰狠毒辣。
如果眼睛裡能藏著劍的話,鳳紅鸞毫不懷疑,此時她的馬車指不定會被戮出多少個窟窿。看來砸的還是輕。鳳紅鸞心裡冷笑。
眼光向後掠過,只見依次排開的是那些姨娘。沒有發現丞相府二夫人和四夫人。想起那兩個女人都斷了腿了,自然是走不了路,出現不了。
在這些女人身後,依次排開站著是一群小蘿莉。自然是鳳紅鸞的那些妹妹們。除了少了四小姐鳳金鈴,五小姐鳳青玲和六小姐鳳銀鈴外,其餘都到齊了。
一個個都低著頭,沒看她的馬車,但還是看到一個個小身子顫抖,劉海下的一張張小臉慘白。
在這些小姐後面,依次站著的是丞相府各房各院的丫鬟僕人。領頭的是丞相府的大管家杜海,杜海神情隱著憂心之色的看著鳳紅鸞停下的馬車。
這麼大的陣勢,看來是特意在這裡等她興師問罪的了!
鳳紅鸞清涼的眸子淡淡掃了一圈,目光最後定到當前的鳳丞相身上。似乎記憶裡鳳紅鸞有兩年沒見到這位鳳丞相大人了。
那次記憶還是中秋宴上,也僅是一面。鳳紅鸞連正席也沒被允許參加。更久遠的似乎就是她娘死的時候了。也就是說這十幾年,在這丞相府方圓尺寸之地,她僅見過這個爹兩面。
如今這麼大的排場。這位鳳丞相終於想起她這個女兒了麼?
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也好,今日將那天沒算完的賬,還有十六年受辱被欺負的賬,都一併算了!
「愣著幹什麼?下車!」鳳紅鸞清冷的聲音對著擋在馬車前的青藍、青葉開口。
清涼清冷的聲音透過簾幕傳了出來。丞相府大門口眾人頓時齊齊心頭一涼。領教過鳳紅鸞教訓的那些夫人小姐身子不受控制的齊齊一哆嗦。
「是,小姐!」青藍、青葉頓時下車。一左一右伸手挑開了簾子。
鳳紅鸞微低了一下頭,不像往日跳下車,而是動作優雅慢慢的從車上走了下來。腳尖落地,不往前邁步,而是站在車前,看著鳳丞相,眉眼如一抹清水煙雲。清涼清淡。
看到車上走下來的人,鳳丞相身子頓時一震。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一步。須臾,猛的停住,一雙眼睛剎那無數種神情的看著鳳紅鸞。
激動、複雜、怨懟、無奈、悔恨、傷痛……
萬千神情,眼過千帆。
鳳紅鸞一怔。隨即清雅的面色瞬間寒了下來。心中冷笑。看來他這個爹是想起死去的鳳紅鸞的娘了。這麼多的女人,那女人死去十幾年了,依然能讓他想起,不知道是歸功於她長了一張和她娘酷似幾分的臉,還是他有那麼一點兒對她娘那個可憐女人的情。
但無論如何,鳳紅鸞是他的女兒,這十幾年他不聞不問,讓他的女人和女兒欺負,就是不該!
衣袖輕輕掃了一下,拂去本來潔淨無一絲塵土的衣服。帶起一絲清涼的風。
一陣清涼的寒意飄向鳳丞相的臉面,鳳丞相瞬間驚醒。
看著鳳紅鸞清淡的眉眼神情,忽然心頭一涼,眼中的萬千神情如潮水一般的褪去。一雙老眼有些怔怔然。
丞相府大門口,幾百人如一個人,無聲無息。
須臾,鳳紅鸞嘴角的冷笑變成了一抹清冷優雅高貴的淺笑,清涼的聲音緩緩吐口:「丞相大人是來接我的麼?好大的排場,我都受寵若驚了!」
「你……」聞言,鳳丞相開口,想說什麼,但是忽然住了。,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你回來了?」
一句話,他身旁左右身後眾夫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鳳丞相。她們如今被打成這樣,老爺見到了鳳紅鸞這個小踐蹄子的第一話不是問罪,而是問這無關緊要的。
而且這小踐蹄子見到了相爺居然不見禮,不稱呼爹,而是直接喊丞相。簡直是無法無天!
「老爺你……」三夫人、五夫人幾乎同時開口。
想起三人被這小踐蹄子打。而且她們的女兒居然被打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就心疼肉疼的跟什麼似的,恨不得將鳳紅鸞扒皮抽筋,五馬分屍。
「沒問你們話!」鳳丞相一揮手,攔住了三夫人、五夫人。聲音面色皆透露一股帶著威嚴。
「嗯!讓丞相大人和眾位姨娘姐妹們久等了!想必我不在府中的這幾日你們甚是想我。」鳳紅鸞眸光微帶寒意的掃了一圈那些姨娘們。還不老實麼?等我就讓你們徹底的老實了!
接受到鳳紅鸞眸光一掃,三夫人、五夫人頓時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鳳丞相一怔,隨即才察覺出鳳紅鸞沒叫他爹,頓時面色薄怒:「紅鸞,你稱呼我什麼?」
「丞相大人啊!難道不對?那你可以教給我一種稱呼。」鳳紅鸞挑眉。
「你……你真是少了教養!我是你的父親。你如今翅膀硬了,連父親也不認識了麼?」鳳丞相頓時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來。
幾位夫人一見老爺動怒。頓時等著這把火燒大。最好將鳳紅鸞這個小蹄子亂棍打出相府去。
「子不教,父之過。丞相大人還真是說對了,我還真是沒有教養。沒有人教給過我丞相大人是我的父親。這些年我一直住的小院除了時常被些蒼蠅光顧外。沒有見到一個讓叫爹的人似乎。」鳳紅鸞淡淡開口,一片淡漠。
話落,那些夫人小姐臉色都齊齊一白,鳳紅鸞居然將她們都比作蒼蠅?
鳳丞相面色頓時一白,身子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張了張口,發現對這個女兒連見到都不曾,的確沒有教導過。只是依稀記得有一個很乖巧的小女孩。那時候還是很小很小。他已經記不清,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臉色更是白了幾分。
「這些年……是我不對,不該對你疏忽。可是這丞相府是你的家,她們都是你的姨娘姐妹。你何其忍心將她們折騰成這幅樣子?」鳳丞相半響之後,再次開口。
「丞相大人是等在這裡對我興師問罪的麼?」鳳紅鸞眸光一冷。猶如冰封:「你說的我不明白。是誰給丞相大人說了什麼?我將姨娘姐妹們折騰什麼樣子了?丞相大人可以說出來給我看看。讓我明白明白!」
「你……」鳳紅鸞一口一個丞相大人,鳳丞相為官二十多年,官居丞相高位,一呼百應,何曾被別人如此頂撞過。更別說是她的女兒了。頓時惱怒的瞪著鳳紅鸞:「我是你爹!你就如此跟我說話麼?」
「爹?」鳳紅鸞冷笑。嘲諷的看著鳳丞相:「你說你是我爹,你有何證據?」
「你……」鳳丞相身子頓時踉蹌的後退了一步。
「老爺……」頓時身後響起一眾女人的嬌呼聲。
鳳丞相身子沒站穩,老臉大怒的看著鳳紅鸞:「你這是不孝!有你這麼和爹爹說話的麼?」
「丞相大人這就受不住了麼?」鳳紅鸞不屑的斜睨了鳳丞相一眼,眸光森涼的掃著那群幸災樂禍的女人一眼。
「我這十幾年,從我娘親去世,我每日吃的是剩菜剩飯,穿的是破衣爛衫。身上隔三差五就挨鞭子籐條。身上的傷疤舊的沒去,新的又添……」
鳳丞相頓時怔住,不敢置信的看著鳳紅鸞。
「有人搶我東西,我要笑著給她。說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沒了可以再有。有人對我扔石子,我還不能躲閃,更不能扔回去,只能笑著說妹妹扔的真準。有人罵我娘是踐人,我含淚嚥了,有人罵我是踐人生的野種,我想都罵我娘是踐人了,我是踐人生的野種也沒什麼……」
鳳丞相聞言,不穩的身子頓時僵住。
「有人三不五時的給我關進祠堂,暗無天日,連續幾天沒水沒飯吃。好著進去,出來大難不死的昏睡幾日。沒有藥,醒來再就面對一大堆的冷嘲熱諷,奚落謾罵。大冬天的屋子連塊炭火也沒有,夏天屋子漏雨怕是連馬棚也比不上……」
「有的人一天換幾套新衣服,我一年連一套新衣服也沒有。有的人上學堂,參加這個盛會那個盛會的時候,我在挨板子,跪涼地板,或者是關祠堂……這些多不勝枚舉!」
鳳紅鸞一字一句,看著鳳丞相臉色越來越白,笑的清冷森寒:「這些的時候……可是從來就沒有一個說是我爹的人出現來為我遮風擋雨。」
鳳丞相再次一個趔趄,後退了數步。連帶著扶著他的一干夫人都險些栽倒在地。
「爹是個什麼東西。我還真不知道!」鳳紅鸞最後總結xin開口。
鳳丞相渾身猛的一震,額頭有青筋爆出。猛的回頭看扶著她的一干女人。那些女人頓時一個個慘白著臉心虛的後退而去。
這一眼,鳳丞相一瞬間老了十歲!
也就是說這個女兒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了!這些年……這些年她居然是這樣過的……
杜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悔恨交加,聲音悲切:「夫人!」
夫人要是想到小姐會這樣,可是還會讓他鬆手不管?這一刻,杜海真恨自己,他不應該聽夫人的,讓小姐受了這麼多苦。如今她才十六歲,十年前她才五六歲的一個孩子啊……
杜海聲聲悲悲切切的夫人,讓原先得了鳳紅鸞娘親好的丞相府那人老丫鬟僕人都紛紛的跪倒了地上。一個個眼含淚花。
「小姐……」青藍、青葉早已經哭的不成聲。
鳳丞相眼底湧上自責、悔恨等無數種情緒,剛才那個意氣風發,老當益壯的鳳丞相似乎一下子就老了。直挺的脊背佝僂了下去。那些夫人人人噤聲害怕的退出老遠,他的身邊連一個攙扶著的人都沒有。
鳳紅鸞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不屑冷笑。鳳丞相不過也是一隻可憐蟲而已。
悔恨、自責值幾兩銀子?誰能代替那個可憐的女人承受十幾年的那樣的非人生活?
常人怕是一天都過不了。
「丞相大人怎麼不說話了?還想興師問罪麼?」
鳳紅鸞眸光看向鳳丞相以及他身後的那些女人,冷冷開口。今日才只是一個開始。如果自責就能贖罪的話,她寧願先將她們都送去地獄,再去佛祖前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