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休息了小半個月之後,紀琬琰終於可以下牀走動了。徐媽媽扶著她坐到了一架有點模糊的銅鏡前,這銅鏡也好些年頭了,包邊的銅開始變形了,不過,銅鏡中映出來的臉龐還是讓紀琬琰忍不住的驚訝了。
她真的回來了。
鏡子中的女孩,丹唇列素齒,翠彩發峨眉,巴掌大的小臉說不出的精致,大大的眼珠子黑曜石般明亮,她的眼珠似乎就天生比旁人要黑亮些似的,這雙眸子曾經被人作詩傳頌過,說是含情凝睇,海棠標韻,懸膽鼻挺翹,櫻桃唇瓣微豐,塗上胭脂,更是難掩的風情。
曾經的瀲灩一晃而過,再次回到鏡中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般的稚嫩面龐之上,彷彿她記憶中的紀琬琰只不過是南柯一夢般,只不過是她坐在梳妝台前的那一晃神罷了。
徐媽媽端著個盤子進來,上面放著一碗清粥和一疊醬色的小菜,不知道是什麽。
“唉,廚房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這種吃食都開始克扣了。姑娘還在病中,他們就敢這樣怠慢。”
徐媽媽的抱怨之言沒有讓紀琬琰感覺怎麽樣,將目光移到那似乎沒什麽熱氣的清粥上面,她伸手端起了碗,纖細的胳膊露出小半截,白皙的彷彿羊脂玉般溫潤無暇,只不過紀琬琰注意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將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手中這碗清粥上。
這幾日全都是徐媽媽一杓一杓的喂她吃的,今天是第一次自己端起了粥碗,久違的食物香氣讓她沒做多少停留,就一口一口的將米粥全都吃下了肚,徐媽媽意外的看了看她,只覺得姑娘今天有點不對,端著碗居然沒有抱怨廚房,沒有罵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紀琬琰吃下一碗粥,這才站起了身,徐媽媽要給她梳頭,卻被她拒絕了,就那麽垂著烏黑的長發走到了西窗下的椅子下坐著,外頭陽光明妹,就是寒氣重了些,紀琬琰彷彿感覺不到般,因為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靜。
她是紀家大房的嫡女,上頭有個哥哥,排行第二。上一世她大概就是十歲生辰過後被老太君接入玲瓏閣中,她那時候還不知道,她只不過是老太君特意培養出來的高級貨,專門用作裝點門面,說好聽了,是大家閨秀,其實不過就是一件侍價而估的商品,雖不自比青樓女子,可是xin質卻沒多少變化,都是打扮漂亮,送給達官貴人消遣用的。
十年之後大家都會知道,紀家雖然出美人,卻難出德才兼備的美人,紀家的美人素來只以空架子出名,可能二房侯府的正經小姐會好些,可是大房、三房、四房的姑娘,那就有點不入流了。
而恰巧,紀琬琰就是那不入流紀家姑娘中的翹楚人物。庸俗市儈,物質自私,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典型了。
她的父親是紀家的嫡長子,可惜命不長,在生下她一年之後就去世了,留下她娘一個人撫養她和哥哥,可是三年前娘也病了,得了瘋病,到處喊著要殺人,老太君就把她關在西偏院裡,不許她出來,不許人進去。
而她的哥哥紀衡也給送到了書院去住,除非節氣,等閑歸不來家裡。
“唉,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回事處的那些人狗眼看人低,給咱們院子裡的炭是越來越差了,放在籃子裡幾乎都能瀝出水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潑上去的,本來炭就不好,加上水就更嗆人了。從前夫人在的時候,雖然艱難,可到底那些人不敢這般怠慢,我可憐的姑娘,也不知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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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媽媽一邊掃炭灰,一邊有感而發,從前像她這樣抱怨的時候,四姑娘都會跟著附和兩句,兩人一起罵罵回事處的狗奴才,總還算有些話說的,可是今天她說了這麽多句,姑娘卻一句話都不回,只將兩腿縮在椅子上,歪著頭,默默的看著外頭的蕭條景致,側臉竟說不出的迭麗,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下了凡塵的雪精靈,怎麽看都是美的。
四姑娘的容貌完全承襲了大夫人的,可這又怎麽樣呢?大夫人漂亮,可如今卻被人關在西偏院中,也不知是個什麽光景,徐媽媽在心裡又歎了口氣,將手在襖子外擦了擦,去了內間,從牀上取了一件泛白的棉袍披在了紀琬琰身上,關切的道:
“姑娘看一會兒就回牀上吧,這屋裡太冷了,您這病才剛好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