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挑撥
步覃晚上回來的時候,便看見院子裡跪了兩個女人,單薄的衣衫讓她們凍的瑟瑟發抖,他只看了一眼,在兩名舞姬都還沒醞釀出楚楚可憐的情緒之前,便快步走了過去。
席雲芝坐在牀沿上,懷裡抱著熟睡的小安,用輕柔的歌聲哄著小傢伙入睡,步覃回來之後,便輕著手腳走過來,看著熟睡的小安,在他額頭上摸了兩把,這才對席雲芝比了比隔壁的手勢,說他先過去,席雲芝點頭。
哄完小安之後,席雲芝回到房間,給坐在書案後頭翻找什麼檔案的步覃倒了一杯凝神靜氣的香茶,語氣平穩的說道:
「今日,敬王妃送來兩名太后賜下的舞姬,我讓她們跪在院子裡,太后知道了,會不會遷怒於你,或者治我的罪?」
步覃看了她一眼:「不會,她沒有遷怒我的理由,也沒有治你罪的理由,既然只是送到我府裡伺候的人,那主母想如何處置便就如何處置。」
席雲芝點點頭,乖順的站在一邊給步覃研墨,步覃又看了一眼她,覺得他這妻子,確實有點臨危不亂的架勢。
一般的女人在收到送給她丈夫的舞姬時,若是想旁人說她明理一點的,便會將人好生安置,待丈夫回來再做定奪,若是心計重些的,便會偷偷處理了,不讓丈夫知道,可她倒好,直接罰給他看,絲毫不隱瞞不說,並且根本不需要他來做什麼定奪,一副她做什麼都不關他事的淡定從容。
不得不說,步覃很喜歡這份來自妻子的信任,就好像她的心中對他沒有任何懷疑,趕走她們——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她連問都不願意問,因為問了,便是懷疑了,懷疑了,感情便就會有裂痕。
她的妻子很努力的在維持他們間這一段毫無芥蒂的感情,他樂得被她維護,也是真心覺得,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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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還未亮,兩名舞姬便就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將軍府。
她們足足在院子裡跪了半天一夜,以為沒人看管,她們便想自己起身去找將軍,可是,只要她們的腳步往內院走一步,便會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暗器——小石頭砸中她們。
一晚上下來,她們傷痕纍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拼著被砸死的危險,她們抱頭鼠竄,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鬼魅橫行的將軍府。
席雲芝起來之後,門房老陸便就來告知了她這個消息,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讓在樹上守了一夜的小黑他們下來吃早飯,然後特准他們回去休息一天。
很顯然,昨夜擊打舞姬們的幕後黑手,就是他們了。
席雲芝吃完了早飯,便就去了店裡。久未露面的張嫣突然出現。席雲芝如今看他,只覺得彆扭的緊,尤其是看過她這張其醜無比的男人面具覆蓋下那張嬌艷美麗的容顏之後。
張嫣像個沒事人似的在店裡走動走西,席雲芝看著她的樣子,突然對她招手。
「掌櫃的有什麼吩咐?」
席雲芝嘴角抽搐,看他仍舊那副市井做派,活脫脫就是一個地痞流氓,怎麼會……伸手想去扯她的臉,卻被張嫣快速後退,像是洞悉了她的動作一般,閃開之後還得意的對她笑了笑。
「我這張臉,可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席雲芝嗤之以鼻:「一個總是讓你見不得光的男人,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張嫣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不管見得光還是見不得光,反正他對我的感情是真的,這就夠了。」
席雲芝見她頂著一張大男人的臉,做出小女兒的嬌態,只覺得全身一陣惡寒,這才對她問出了先前想問的問題:
「如果我幫你把太子妃搞下台,讓你的男人身邊只有你一個女人,你想怎麼謝我?」
張嫣看著席雲芝愣了愣,這才笑道:「你在玩我啊。太子妃是定遠侯家的,要是那麼容易搞下台,我和他又何必瞞的這般辛苦。」
席雲芝從容一笑:「我是說如果,天下的事,總沒有絕對的。」
張嫣知道這個女人的厲害,不禁有些動搖,立即湊上前說道:
「不是我不厚道,但的確是我和他先在一起的,太子妃才是後來居上,如果你能幫我把她拉下台,你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就算我給不起,蕭楠也給的起,你放心。」
席雲芝聽她直呼太子名諱,覺得好笑,挑眉問道:
「那你可要問清楚你家太子了,若是他根本不想太子妃下台,只是想跟你偷偷摸摸的,我豈不是好心做壞事?」
張嫣拍胸脯保證:「蕭楠對那個女人毫無感情,他好幾次都差點為了我要去跟太子妃攤牌,要不是我硬拉著他,說不準如今都已經變天了,他怎麼可能不想呢?只是怕定遠侯那方的勢力反彈罷了。但若是太子妃有錯在先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席雲芝看著她的樣子,但笑不語,張嫣被她看的頭皮發麻,不知道是誰惹了這位祖宗,接下來倒霉的又會是誰。
…………
席雲芝下午回到家裡,便讓劉媽給她準備了兩籃子雞蛋,然後坐上將軍府出客用的豪華馬車,去到了太子府,給門房遞上拜見太子妃的拜帖。
太子自成年之後,便搬離東宮,在外立府,太子府便是離皇城最近的那座豪華官邸,巍峨霸氣,象徵著一國儲君的無上地位。
席雲芝帶著如意站在太子府門前,正抬頭看著頭頂上兩只高高在上的燈籠,門房便出來回話,說太子妃同意接見上將軍夫人。
席雲芝讓如意提著雞蛋,自己則禮貌有加的跟在那僕役後頭,去到了太子妃休憩的後院,富麗堂皇的奢華叫席雲芝看得移不開眼,見到正在熏香保胎的太子妃時,席雲芝十分誇張的對太子妃表達了一番自己心裡對太子府邸艷羨和崇敬的心情。
太子妃的肚子還不怎麼看的出來,雖然也知道席雲芝只是隨口說說,但好話誰都愛聽,便就靠在軟榻上,對席雲芝擺擺手:
「夫人過獎,請坐。」
席雲芝還沒坐下,便叫如意將兩籃子雞蛋送到太子妃面前,樸實的說道:「這是我們府裡劉媽親自養的雞生下的蛋,我攢了大半個月才攢了兩籃子,便就給太子妃您送過來,這懷孕女人啊,吃雞蛋是最補的。」
太子妃一雙美目在那兩籃子雞蛋上掃了幾眼,眼底現出厭惡之色,又抬首看席雲芝並無不敬之意,心下雖然輕視她的土氣,但畢竟席雲芝是將軍夫人,檯面上的和諧還是要維持的,於是便興致懨懨的勉強對席雲芝扯了個虛假的笑:
「哦,多謝夫人費心了。」
席雲芝見她不耐,又道:「不費心不費心,前些日子還聽說,您這身子骨向來孱弱,要好好將養才行,畢竟您腹中懷的可是咱們蕭國未來的皇上啊。」
太子妃聽席雲芝信口拈來什麼皇上不皇上的,當即眉色聚攏,怒道:「休要胡言,這話若傳了出去,你我都要治罪。」
席雲芝做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一副被太子妃的厲色嚇到的樣子,支支吾吾的攪著衣角站了起來,不知所措。
太子妃也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高了些,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再做拖延,便急急歎了口氣,轉移話題道:
「是誰說本宮是因為身子骨孱弱才在府中將養的?」
席雲芝趕忙回道:「哦,是上回在敬王妃舉辦的花會上聽到的,大家都這麼說,所以,太子妃您才會推了聚會主持,讓敬王妃全權代辦的呀。」
太子妃越聽越氣:「胡說八道。本宮只是慎重腹中胎兒,不想太過操勞,才交給敬王妃去辦的。」
席雲芝見她發怒,立刻附和道:「是是是,其實交給敬王妃辦也挺好的,大家對她都相當折服,都說敬王娶了一位德才兼備的賢妻,將來前途無量呢。」
太子妃終於被席雲芝氣得將手中的書放下:「本宮主持那麼多年,都沒聽人說起過?她不過主持了這幾回,便就有人說了?」
席雲芝煞有其事的點頭,彷彿絲毫沒有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是啊,太子妃,敬王妃最近確實挺得民心的,您隨便找個花會中的小姐們問問,大家是否都對敬王妃佩服不已。反正我是挺佩服的,而且敬王妃人又好,還經常給我府中送東西,雖然我家夫君不肯收,但是她的心意,我是記得的。」
「……」
太子妃雖然嘴角掛著笑,但看來已經忍到了極限,席雲芝見好就收,便就提出告辭,並且深情囑咐太子妃要記得吃雞蛋。
席雲芝前腳剛走,太子妃便叫人將那兩籃子雞蛋扔到了大街上。
…………
馬車裡,如意忍不住對自家夫人說道:
「夫人,她好歹是太子妃娘娘,咱們來探望她,只帶些雞蛋,是不是太……寒磣了?」
席雲芝但笑不語:「寒磣什麼,重要的是心意嘛。」
如意不以為意,又道:「心意什麼的,若是太少反而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吧,更何況,您都沒去參加過什麼花會,您怎麼知道那些小姐們說了那番話?萬一太子妃要真找人來問,那……」
席雲芝掀開車簾看了看,嘴角勾起笑容:「她找人問什麼,問她們是否對敬王妃的能力佩不佩服,還是問敬王妃辦的花會好不好?」
如意還是不懂:「問這些也未嘗不可啊。」
席雲芝放下車簾,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口中對如意反問道:「那你覺得那些被問的人會怎麼回答?佩服還是不佩服?」
如意想了想之後,還是不太明白,席雲芝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說了句:朽木腦袋。
誰都知道,敬王妃和太子妃是嫡親姐妹,若說敬王妃不好,人家是親姐妹,她們就不怕話傳到敬王妃耳中,惹了敬王妃不高興?說不得太子妃還要怪罪她們說閒話,若是說好,說不得還能讓太子妃覺得,最起碼那些人是尊重她們姐們倆的。
所以,一般因為這種私話被問的人,都會選擇一個對自己來說,風險較低的答案來自保,那樣的話,就正好中了席雲芝的挑撥之計,讓太子妃對敬王妃心生嫌隙,然後,事就好辦了。
席雲芝從太子妃府拜訪回來的第二天,便就帶著兩擔珠釵,一盤子混元珠子,外加天絲綢緞十匹,鹿茸人參數盒去了敬王妃府上,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對敬王妃說道自己的不是,特意帶了這些東西,來跟敬王妃賠罪,讓敬王妃原諒自己,不要再給她府中送人去了。
言談之間,席雲芝充分表現出一個女人對丈夫可能另結新歡的不安,這種表現,讓敬王妃覺得自己勝利了,她用兩名舞姬威脅席雲芝將軍府主母的地位,讓席雲芝感覺到了害怕,所以,她才向她低頭,並且帶著厚禮上門討饒。
敬王妃看了看她送來的東西,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出手確實大方,而且很會做生意,若是能為她所用,那今後說不准還會幫上大忙,便就假意推辭了一番後,便就收下了席雲芝的厚禮,並且恩威並施,讓席雲芝今後放聰明點。
敬王妃又說了一些威脅的話,大體就是,若是你還不聽話,那她下回就再送多一些的女人去將軍府,一個兩個,將軍可能不在意,但是女人多了,將軍也是男人,再好的定力,怕是也把持不住云云。
席雲芝百般應承之後,便就提出告辭,敬王妃得意洋洋的送她到了府外,以示自己對待『自己人』的和善。
席雲芝坐到馬車上之後,如意這丫頭又不明白了。
「小姐,您送太子妃不過兩籃子雞蛋,您送敬王妃這手筆,可真夠大的啊。您就不怕安撫了敬王妃,然後太子妃再來找您晦氣?」
席雲芝靠在軟墊上,勾起唇角:
「怕什麼?誰要來找晦氣,便來找就是。多送些人來,府裡正好還缺一些燒火丫頭不是?」席雲芝篤定從容的笑了笑,掀開車簾,看著朱雀街上的車水馬龍,挑眉歎道:
「就怕她們沒功夫來找我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