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嫁人這種事情,顧青竹是有經驗的,若是嫁的旁人,興許還能新鮮一點,可第一回嫁祁暄,第二回嫁的還是他,滿肚子裝的都是‘孽緣’這兩個字,哪裡還有什麼新鮮。
半夜起來梳妝,早上就只能吃吃點紅棗圓子,嘴上上了妝以後,就什麼都不能吃了。等蓋上蓋頭,一整天都像個木偶似的,被人牽著走,耳邊都是恭喜恭喜的歡喜話,就是看不見人,看不見景兒。
顧青竹早上特意叮囑了顧青學,讓他多照應著些府裡的事兒,各地方勤跑跑,因為顧知遠被顧青竹打擊的到今天都沒恢復過來,昨天她讓人去看他,他還躺在房裡不肯出門,送去給他試的衣服,至今掛在原處沒動過。
雖然顧青竹並不很期待和祁暄的婚禮,但是顧家如今風雨飄搖,短時間內出了不少事,顧玉瑤成親當日,秦氏被休棄出門,不過一個月的功夫,輪到她出嫁,這回上門的親眷肯定要對秦氏的事情多加問詢,未免造成更惡劣的影響,還是要多盯著些比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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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竹喊了紅渠過來,在她耳邊叮囑:“去跟四少爺說,親眷們之間注意摩擦,不分高低,全都得招待好了。”
紅渠領命下去,顧青竹回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妝容已經差不多了,與她記憶中的樣子,並沒有差多少,只不過心境卻完全不同,上一世她出嫁的那兩日,幾乎沒有合眼,激動的成宿成宿的睡不著,那時候祁暄在她心裡的位置可高可高了,就像是天上高不可攀的謫仙,居然被她伸手摘到了懷中,那時她暗自在心裡面發誓,今後一定要對祁暄很好很好,不管做什麼都把他擺在第一位,要伺候他一輩子,替他生兒育女。
可是今天呢。除了惆悵之外,還是惆悵。
一個坑裡掉兩回,也不知道這回能不能善終。都怪她,沒有勇氣,說是寧死不嫁,可真到了那節骨眼兒上,祁暄還沒說以死相逼,只說了一些對她身邊人不利的話,她就乖乖的繳械投降,不敢跟他硬碰硬的上,關鍵還是她狠不下心,要真不想嫁,一刀抹了脖子也就過去了……還是沒有必死反抗的決心啊。
紅渠出去一會兒就回來了,告訴顧青竹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小姐,伯爺出來了。在前院招呼賓客呢。”
顧青竹正在點指甲,聽說顧知遠出來了,的確很驚訝。眉頭一蹙,懷疑顧知遠是不是想幹些什麼。她那天的話,說的確實相當重了,是抱著不想跟顧知遠再多來往的方向去說的,一點都沒有顧及他的顏面,顧知遠一直躲在房裡備受打擊,這個反應是顧青竹預想到的,可他突然出來了,還出面招呼賓客,就讓顧青竹有些難以理解了。
外頭的鞭炮聲傳了進來,這是祁家來迎親的意思,喜娘們在旁邊道了一聲大喜,便將早就準備好的托盤拿了過來,托盤裡是一塊大紅綢,邊角都結著同心結,顧秋娘和吳嬤嬤來到顧青竹身後,看著鏡子裡的顧青竹,顧秋娘說道:
“青竹啊,新郎來迎親了,咱們得蓋上蓋頭了。”
顧青竹點點頭,吳嬤嬤問梳妝的喜娘:“都弄好了嗎?”
“全都好了,嬤嬤放心。”得到喜娘肯定回答以後,吳嬤嬤才抬眼將鏡中的顧青竹仔細打量了好幾眼,確定妝容上沒什麼問題之後,才含著淚光,讓丫鬟們扶著顧青竹坐到喜牀上,由顧秋娘親自給她蓋上蓋頭,配合喜娘在耳邊說了幾句吉祥的話兒。
火紅的蓋頭蓋下之後,將顧青竹所有的視線都給遮住了,她的送嫁姐妹是宋錦如和顧家旁支的一位姐姐,叫顧如意,在顧青竹出門前,兩人就陪她坐在喜房內。
祁家的迎親隊伍十分浩大,嗩呐吹的震天響,配合那一路走來的鞭炮聲,吸引了周邊百姓的注目。
祁暄喜袍著身,面如冠玉,色若椿山,高座馬背之上,亦能看出其極高的身量,真如那謫仙一般,神采內斂,引得街上大姑娘小媳婦爭相追看,暗自羡慕那新娘子好福氣,新郎官這般俊雅無雙,丰姿如儀。
到了顧家門前,祁暄翻身下馬,更是俊逸不凡,站在那兒如松如柏,秀頎蕭肅,容貌生的極好,又是這喜氣洋洋的扮相,顧家那些專門出來看新郎官兒的賓客們全都讚不絕口,那些從前沒見過祁暄的女子,皆為之驚豔傾倒,怪到世人都說,武安侯府世子冠絕京城,這般出色的姿容,放眼整個京城,確實沒有哪個能比的上。
可這麼出色的男子,居然看上了顧家那喪母之女,還素有悍名在外的顧家二小姐顧青竹,這怎麼說呢,真是個人造化,不服不行。
顧知遠穿的也很喜慶,病了一個多月,今兒是他第一天出來,臉上還帶著病容,不過精神還不錯的樣子,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將祁暄迎進門。
祁暄進門之後,顧青竹便被人扶著走出了喜房,顧青竹看不到前路,也不知道周圍有哪些人在,只知道聽從旁邊喜婆子的吩咐走,終於來到喜堂之上,她看見一雙暗紋皂靴,便知到了地方,祁暄的一只手故意伸到顧青竹的蓋頭下方晃了兩晃,顧青竹看著礙眼,便伸手打他,正好被祁暄一把抓住,手上稍微用力,便將顧青竹拉到他的身旁。
一直跟著顧青竹的宋錦如和顧如意第一次這般近距離看到祁暄,見他走過來,兩人全都擯住呼吸,不敢動了,直到顧青竹被祁暄牽走,她們才有所覺。
宋錦如稍事收斂心神,暗自咋舌,她從前倒是遠遠見過武安侯世子,知道他生的不錯,可這般近距離看,還從來沒有過,真沒想到,祁暄比她想像中還要俊美,長眉俊目,眼若星辰,嘴角勾著一抹動人心魄的笑,就連曾經她心中的第一公子賀紹景在祁暄面前都要往後推好幾個檔次。
這樣好的容貌,這樣好的出身,他怎麼就想不開,娶了顧青竹呢。
宋錦如看著祁暄,在心裡犯嘀咕,越發羡慕顧青竹的運氣了。
祁暄牽著顧青竹的手,按照喜堂內喊出的吩咐,對顧知遠跪下磕了三個頭,顧知遠親自上前將他們扶了起來,拍了拍祁暄的肩膀,說道:
“我是個糊塗人,虛長到這麼大年紀,實際上卻什麼都不懂,什麼也沒幹成,讓妻兒跟著我沒過幾天好日子,今後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對她,敬她愛她。”
顧青竹頂著蓋頭,聽見顧知遠這麼對祁暄說話,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她莫不是聽錯了,顧知遠怎麼會承認他什麼都不多難過,什麼都沒幹成呢?他那麼自以為是的一個人,又怎會說出這種話呢。
“岳父放心,我此生絕不負她,定會敬她愛她如初,絕不讓她跟著我受半點委屈。”
這是祁暄的話,令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動容。這顧青竹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好事,居然給她找到祁暄這麼一個從裡到外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相公。
顧知遠點頭,轉而看向頂著蓋頭的顧青竹,踱步來到她面前,將顧青竹的一只手抓起,握在手心,顧青竹在蓋頭下能看見兩人交握的手,心中納悶極了,幾天的顧知遠十分反常。
“青竹。請你原諒為父。為父從前糊塗,看不清自己身上的錯誤,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很多,將你娘在世時的事情翻來覆去的想,你娘是個好女人,你也是個好孩子,為父從前錯怪你們了,請你原諒為父。我很後悔,沒有早點醒悟過來,你今兒就要成親了,馬上就變成別人家的媳婦,爹祝你們白頭偕老。今日便不多言了,去給祖母磕個頭就出門吧,千萬別誤了吉時。”
顧知遠今天何止是反常,簡直可以用錯亂來形容了,顧青竹頂著蓋頭,看不見顧知遠說這些話時的表情,所以不知道他是真的醒悟,還是在做戲。
祁暄拉著她往旁邊走,走到陳氏坐的地方,腳下放好蒲團,兩人恭恭敬敬給陳氏磕頭,陳氏像是在哭,急急抬手讓兩人起來,沒有說太多的話,怕情緒控制不住,顧青竹聽著陳氏略帶鼻音的聲音,眼淚也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要說這個家裡她最舍不下的,除了學弟,就是祖母陳氏了。
母親去世以後,就是陳氏管她最多,陳氏是個開明的祖母,她雖沒什麼大才幹,但是她願意讓孩子們都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不會過多的限制,就好比顧青竹和她說自己想開設醫館,若是旁人家的祖母,是萬不可能答應的,畢竟是女孩子家,總在外抛頭露面,影響不好,可陳氏卻從未禁止她,甚至盡她最大的努力,給予支持。
有這樣的祖母在,對顧家和顧青竹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福氣。
祁暄也像是對顧知遠那般,對陳氏說了一些保證對顧青竹好的話,陳氏才略微寬心。
對家中長輩磕頭行禮之後,便要上花轎,顧青學站在臺階下,對顧青竹道:“姐,你放心趴,我有力氣。”
兩個喜婆子將顧青竹扶著趴到了顧青學背上,顧青竹趴上弟弟的背脊才發現,原來學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生出這般寬闊的肩膀,就算背著她行走,亦不覺太多負擔。
想起上輩子的好些事情,顧青竹的眼淚不自覺便滴落下來。
雖然與上一世的過程差不多,可是這一世,她說什麼都不會讓自己和顧家落得上一世的悲慘下場。命運越是坎坷,她就越要將日子過好,不枉回來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