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個年輕人走在人頭攢動的人群中,雖然沒說多少話,但眼神却交流了好些回,眼前著前頭就是馬厩,有宮裡專門的伺候內監在馬厩前等著給各家拴馬。
傅恒剛要把繮繩交到佟婉柔手中,兩人還未道別,就聽後頭傳來一陣喊聲:
「妹妹,離他遠點!」
佟幼卿一路小跑著往他們這裡走來,從傅恒手裡搶過了繮繩,然後把佟婉柔護在身後,凶神惡煞的看著傅恒,怒氣汹汹的說道:
「你個登徒浪子,離我妹妹遠點。」
佟婉柔聽哥哥這般對傅恆說話,不免覺得冤枉,試圖解釋:「哥哥,你誤會了,他不是……」
佟幼卿認准了傅恒是壞人,絲毫不停佟婉柔的話,而是直接打斷了她:「你閉嘴,壞人能寫臉上嗎?小孩子家家,一邊兒待著去。」
傅恒見他說話一點都不客氣,頗爲無奈,又看了一眼焦急的佟婉柔,對佟幼卿抱拳說道:
「告辭了。」
說完,傅恒便轉身走入了人群,佟婉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失落,只見佟幼卿仍舊對著傅恒離去的方向比劃拳頭,佟婉柔看了心中便有氣,沒等他轉 ,就自己往圍場中走去。
佟幼卿毫無意義的示威過後,回頭一看,妹妹已經不在他身後,抬頭找尋了一番,才看到那個窈窕粉嫩的身影,趕忙追了上去,抓住佟婉柔的胳膊,說道:
「妹妹,你幹什麽呀,哥哥替你趕跑了壞人,你還給我甩臉子看呀?」
佟幼卿一番話雖然說的俏皮,但是在佟婉柔看來却更加生氣,她也不說話,就那樣瞪著一雙大眼睛,黑幽幽的看著他,佟幼卿被她看的心頭生出一股陰森的感覺,不禁頭皮發麻。
他這個妹妹,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生氣的時候不說話,總是用她的大眼睛死死盯著你,盯得你慚愧,盯得你認錯,佟幼卿無奈的嘆了口氣,終於說出了實話。
「好了,我知道我冤枉他了,可是,我也是爲了你好。你知道他是誰嗎?跟他接觸多了可沒什麽好處。」
佟婉柔聽自家哥哥這般說,黑亮的眼睛仍舊沒有移位,繼續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問道:
「不管他是誰,反正他不是壞人。」
佟幼卿重重嘆了口氣,他這個妹妹雖然看起來柔弱溫順,但他却知道,實際上的xin格固執的很,只要她認定的事情,旁的人說什麽都無法改變她的看法。
「他不是壞人,但他要是好人,就不該接近你。」佟幼卿雙手抱胸,一臉無奈的說道:「他也姓富察,不過卻是庶子,還是一個年紀最小的庶子!」
佟幼卿說完這話之後,佟婉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這個嫡庶有別的時代,嫡子和庶子的地位那是雲泥之別的,更別提今後的前途變故了。她的阿瑪和額娘想讓她嫁入富察家,可是,却絕不是想讓她嫁給一個前途未蔔的庶子。
見妹妹聽了他的話之後陷入沉思,佟幼卿不禁試探的問道:
「妹妹,你在想什麼?」
佟婉柔拉回失神,看了一眼佟幼卿,靜靜的橫了他一眼,然後便一聲不響的獨自走入圍場。
不管怎麽樣,哥哥都不該冤枉好人,就該晾著他,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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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婉柔發現,自己來這個圍獵場做的最多的就是–吃東西。
佟家的坐席被安排在略靠前的位置,畢竟阿瑪是安平公,雖無實權,但也算是顯貴,雖說滿人的女兒多豪邁,但圍獵畢竟是男人的戰場,跟著父兄一同前來參加的女兒還真是不多。
佟婉柔沒有相熟的人,阿瑪帶著哥哥一路敬酒去任何其他大人去了,又將她落單在坐席上,她實在無聊,就只好吃東西了。
就在她的左後方,有兩道熱切的目光正盯著她的側臉看,一個帶著審視,一個帶著痴迷。
傅新一邊喝著宮裡的玉釀,一邊看著眼前那粉嫩可愛的姑娘,身旁的小厮見他看的入神,不禁問道:
「六爺,那就是佟家的小姐。聽說這回是佟家專門送上門來讓您先過過目的。」
傅新抬手就在那小厮的後腦處一拍,目光還是沒有移開,喝了口醇香的酒後,才抹著嘴說道:
「怎麼說話呢?什麼叫送上門兒,有這麼說你女主子的嗎?」
小厮雖然挨了打,但却知他們爺沒真生他的氣,見他收回了滿意的目光,他不禁又凑上去溜鬚拍馬道:
「喲,六爺,您這就心疼上了。」
傅新聽他打趣,不禁糙糙的揮手示意:「去去去。」
然後,目光又落在佟婉柔身上,將她上下打量了好幾圈,才在心中下了個定論,臉蛋長得不錯,身材嘛就差强人意了,看來娶回去後得好好養養才行了。
而另一邊,傅恒的目光也未曾離開過佟婉柔一刻,他當然知道傅新才是佟家希望婚配給她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她將屬於其他男人,他的怒火就不可抑制,不管那個男人是不是他的同宗兄弟,他都想要殺了對方,將她藏入房中,不給任何人奪去。
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若是以尋常之法求之,必定是慘白而歸的,但是,一如娘親所言,若能善加利用這回的圍獵,那說不得他還有一綫希望。
因爲,歷來的圍獵規矩就是,無論身份,只要獵得最多的獵物,就有機會向皇上提一個賞賜要求。
雖然不想見她置於賞賜之下,但他已別無他法,只能險而求之。
皇上至晌午時才姍姍來遲,眾臣起立接駕。
佟婉柔混在人群中,盡量讓自己不惹眼,其他女子若是有機會面見聖顔,怕是削尖了腦袋也會往前頭擠,可是佟婉柔却對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沒有絲毫興趣。
衆臣行禮過後,圍獵大會正式開始,由大內總管傳達聖旨,尖銳的聲音迴蕩在鴉雀無聲的圍帳之中,皇上的大意就是,以一炷香時間爲限,讓各家各展所長,務必全力以赴,最後獵物最多的那個,皇上重重有賞之類的雲雲。
佟婉柔也沒聽個真切,但在看到各家派出的勇士之後,眼前不免一亮,傅恒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也轉頭看向了她的方向,驟然被他識破了目光,佟婉柔不禁難爲情的低下頭,却又忍不住再送去一抹柔情似水的目光。
傅恒心中一動,未免分神,便趕忙收回了目光。
佟幼卿代表佟家出賽,見他雙拳緊握,臉色發白,顯然是緊張的。
佟婉柔又將目光轉向別處,落在一面寫著富察的旌旗之上,向後看去,見富察家總共派出兩位勇士,一個便是她阿瑪和額娘屬意的富察府的嫡子傅新,另一個便是傅恒,兩人都是代表的富察家,却是各自獨立的小隊,他們兩人背後都跟著相同人數的幫手,一般的大家即便有嫡子與庶子同在的局面,那嫡子的配置肯定會比庶子要好很多,這樣看來,或許這個傅恒幷不如她哥哥說的那般,在富察府中毫無地位呢。
一聲響亮的禮炮聲響起,緊接著便是渾厚悠長的長角聲,各家勇士紛紛翻身上馬,待長角聲一停,圍帳最南面便開出一塊豁口,一時間萬馬奔騰而出,大有黃河泛濫决堤的氣勢。
勇士們出去之後,佟婉柔又恢復了先前默默無聞吃東西的狀態,忽然從高出走來一個內監,將兩盤子罕見的瓜果送到她面前的矮桌上,佟婉柔驚道:
「使不得,公公是否送錯人了?」
那內監對佟婉柔公式一笑:「奴才是奉賢貴人的吩咐,給姑娘送來這些的,怎會送錯呢。姑娘且慢享用吧。」
「……」
佟婉柔聽後,更加不解……賢貴人?聽這稱呼,像是宮裡的娘娘?可宮裡的娘娘又怎會給她送來瓜果呢?
扭頭看了一眼密閉的王帳,直到她將脖子伸的有些疼了,也沒在那塊明黃色的步帆上看出什麽名堂來。
看著面前的兩盤瓜果,佟婉柔心裡掙扎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决定……吃了。
等她瓜果吃完,又喝了兩杯茶之後,那些圍獵的勇士們也全都回來了,他們人還未到,嘹亮的呼喝聲就聲聲傳了進來。
等到那些勇士真的入帳之後,佟婉柔明顯就嗅到他們身上那些濃濃的血腥味,然後,看他們拋下馬背的獵物,不禁嚇得摀住了嘴,閉上了眼睛,一點都不敢看那血腥的畫面。
負責清點的內監們手脚利落的將獵物分好,記錄入册,最後得出結論:
「皇上,獵物最多的是那拉家的大公子那拉鐸鐸,獵物不管大小,共計二十三件。而獵物最大的是富察家的九公子富察傅恒,他的獵物只有一件,却是一頭罕見大黑熊。」
聽到那內監說話,人群中不免發出騷動,就連高坐帝台之上的皇上都不免發聲:
「黑熊?自聖祖之後,圍獵場上還未出現過有人獵下黑熊的,快,抬上來叫朕瞧瞧,讓大夥兒也開開眼。」
在衆人的簇擁之下,一頭被捆住手脚抬上來的大黑熊就這樣被送到帝台前,只見皇帝看了直拍手,不顧宮人阻攔,便從帝臺上跳了下來,圍著黑熊看的嘖嘖稱奇,抬手一揮,說道:
「誰獵下的,站出來,朕重重有賞。」
傅恒慘白著臉色,從人群中走出,看見他的人不難看到他幾乎被熊爪撓爛的後背,血肉模糊。
佟婉柔也看到了他背後的傷,不免嚇得驚呼出聲,從坐席上站了起來,幸好大夥兒的注意力全都被那頭大黑熊抓了去,才沒人發現她的异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