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宋家班的人這兩天都覺得非常納悶, 突然多了個班主夫人,沒一天功夫,又來了個班主小舅子, 這個小舅子那長的叫一個俊啊, 身高八尺, 龍章鳳姿,穿的也不見顯貴, 可就是讓人一看就有種想跪下磕頭的衝動。
總是站在班主夫人旁邊,除了班主之外,等閒人根本不敢靠近。
此時客棧大堂裡,只見班主神情凝重看著桌上一封邀請帖, 班主夫人和小舅子坐在兩邊,班主閉目長嘆:
「該來的總會來。」
顧寧將那請帖拿起來再看一回,安慰宋城:「來就來唄, 不就是赴宴,遲早要赴, 今兒赴了, 跟他把話說清楚,把事情解决了, 反正你錢已經到口袋, 說不定明兒都不用去他府上唱堂會了, 直接回蘇州多好。」
宋城神情只見得更沉重了。
顧寧看一眼蕭廷, 使眼色讓他也安慰兩句, 蕭廷雙手抱胸, 表情臭臭的,耐著xin子說了句:
「我們與你一同去,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宋城看著蕭廷,語重心長道:「小舅子,這知府好男色,我和你姐姐去也就罷了,你這樣的……要不就別去了。」
顧寧喝了口茶問:「爲什麽他別去?」問完她就反應過來了,直言追問:「你是擔心那知府又看上他嗎?」
宋城窘迫的低下頭,算是默認,蕭廷臉色越發陰沉,可顧寧就忍不住了,捧腹大笑起來,笑的開懷處,還直接拍起了桌子,然後對著宋城一個勁的擺手:
「沒事兒~~知府要看上他,就讓他給你頂上。就他這體格,保准把那知府的牙給咯碎了去。」
顧寧怎麽都忍不住,想想那個畫面就好笑,笑到後來嗆了口風,居然咳嗽起來,蕭廷和宋城同時起身要給她拍背,最終宋城敗在了蕭廷不經意的一記眼刀之下,給顧寧拍完後,沒好氣的來了句:
「小心別一口氣笑死了。」
顧寧緩過氣後,一手搭上他的肩:「放心吧,我命長著呢。」
這『姐弟』倆的相處方式讓宋城看不懂,不過現在他最應該操心的就是今天晚上知府別院的鴻門宴。
傍晚的時候,果真一輛豪華馬車準時停靠在了東升客棧前,馬車前面後面各有兩個騎馬的官差,儼然一副押送的姿態。
蕭廷扶著顧寧出門,宋城也在一側,爲首官差對宋城拱了拱手:
「宋老闆,我們大人已經在府中久候多時了,請上車吧。」
宋城先上馬車,蕭廷扶著顧寧上去,那官差橫過一把腰刀,問道:「只聽說宋老闆要帶夫人,你又是誰?」
宋城回身解釋:「哦,這是內子胞弟,不瞞大人,內子前陣扭傷了脚,小舅子不放心特意從家鄉趕來,還請通融通融,讓他隨行。「
「既是尊夫人胞弟,隨行也不是不可,只不過……」
官差後面的haul沒說出來,宋城就明白了,對馬車旁的小四使了個眼色,小四就上前使了點銀兩,那官差掂量掂量後,才得意的收回腰刀,讓蕭廷扶著顧寧上馬車。
上了馬車之後,馬車便緩緩駛動,宋城臉色十分不好,似乎擔憂异常,顧寧坐在窗邊,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前後官差跟的很緊,很顯然是不可能有讓宋城半路逃跑機會的。
這個金陵知府對宋城還真有點勢在必得的意思。
也不知蕭廷帶了多少人出宮來,要是待會兒被困在知府別院談不攏,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她這打了石膏的腿約莫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知府別院是遠離城鎮喧囂的一處田莊,周圍沒什麽人家,特別適合做壞事。
顧寧由蕭廷攙扶著,四周觀望以後,小聲說道:
「我原還在想這個知府會不會只是個執著的痴情人,可看看他這別院的規格,都快趕上朝中一品大員了,在金陵這地兒,肯定沒少貪啊。」
蕭廷沒有說話,宋城則是沒有心情說話。
他們是被兩隊二十人的官差押送到內院的,見到了金陵知府於大人,脫下官服,穿了一身武生唱戲服的長衫,臉上畫著西楚霸王的臉譜,一手執酒杯,一手執酒壺,哼哼唱唱從竹簾後出來。
看見宋城的那一刻,於大人驚喜的過來,一把拉住宋城的胳膊:
「宋老闆來的正是時候,好戲將要開場,速速隨我入內換裝,今日與本大人唱一齣霸王別姬,宋老闆就是本大人的虞姬。哈哈哈哈。」
宋城抽出胳膊,往後退了一步:
「於大人,今日小生是帶內子來赴大人宴,還請大人自重。」
於大人往宋城旁邊的顧寧看去一眼,用審視的目光轉了一圈,又看向一旁蕭廷,在蕭廷臉上看了好幾眼,然後才收回目光,繼續要去抓宋城的手。
「不過是唱一齣戲,尊夫人不會這般沒度量吧。別囉嗦了,速速隨我入內吧。我還有好些話要與你說呢。」
說完,於大人便不管宋城的意願,强行要把人往內裡拉扯,宋城沒那麽大力氣掙脫,正想卯足勁衝上前去,不料於大人手腕突然被拐杖重重打了一記,吃痛後只好放手,憤怒看向打他的人,顧寧收起拐杖的同時,臉上還露出了笑:
「大人,你要我相公隨你去唱戲,連問都不問我一下,未免也太不尊重我了。」顧寧說。
於大人按著自己被打的手腕,抬眼第一次正視顧寧:「你就是宋老闆的妻子?模樣生的尚可,只是這xin子嘛可真配不上宋老闆溫潤如玉。」
於大人冷哼一聲,忽然對外打了個響指,先前押送他們進門的官差就進來了,個個凶神惡煞,於大人也不含糊,直接下令:
「將這瘋婦押下去。」
看來是有備而來,所謂邀請宋城夫婦來別院不過就是個說辭。
宋城焦急:「於大人,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宋老闆,我與你說好什麽了?不是說好了價格,讓你來陪我唱戲嗎?我又沒讓你幹其他的,唱戲不正是你的老本行?從前在蘇州你拿喬便罷了,如今在金陵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拿喬,勸你還是乖乖聽話,或許我還能留你這漂亮妻子一條xin命,否則的話,就休怪我不念舊情了。」
於大人已經耐心盡失,直接換了一副嘴臉。
宋城看向顧寧,悔恨道:「是我害了你們。」
顧寧擺擺手,正要安慰她,忽然耳廓一動,聽見外面有些很熟悉的動靜,問蕭廷:「你的人?」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現在這知府別院的暗處,正有一股不小的陣仗在涌動著,有些動靜的軌迹顧寧很熟悉,就跟這三個月來追殺她的死士們差不多。
蕭廷眉心蹙起,回了句:「不像。」
如果不是蕭廷的人,那就完蛋了。
「那些死士追來了。」顧寧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打著石膏的腿,舉起手中拐杖就要往自己腿上敲去,却被蕭廷攔住:
「你幹什麽?」
顧寧急忙道:
「那些人可難對付了,我拖著這腿咱們都得死。」
蕭廷却抓住顧寧的手腕,不許她做傻事:「你要現在敲了,這腿今後就落下病根兒了,你想瘸一輩子嗎?」
顧寧當然不想瘸一輩子,可外頭的動靜越來越近,容不得她遲疑,如果是她一個人也就算了,可現在多了個蕭廷,她可以出事,蕭廷不能出事。
一把推開蕭廷,拐杖砸在石膏上,誰料蕭廷一個反手奪過了顧寧手裡的拐杖,拋在地上,不由分說,直接把顧寧橫抱而起,向外掠去。
顧寧慌忙大叫:「喂,你去哪兒?咱們走了,宋城怎麽辦?」
「死士的目標是你,你留在這裡,宋城才會危險,我帶你走,把死士引開。」蕭廷抱著顧寧躍上房頂,邊跑邊說。
顧寧還是不放心:「可他落在於忠手裡,也是生不如死,我答應過他一定要幫他的,我不能言而無信。」
「自己都泥菩薩過河了,還管別人死活。」蕭廷將顧寧抱走,感覺顧寧在手上掙扎,這才言道:
「你放心吧,我已經讓薛恒和徐峰去調兵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把別院包圍起來,宋城不會有事的。」
有了蕭廷這點保證,顧寧才稍稍感覺放心些。
顧寧不想拖累蕭廷,可她現在的脚,如果蕭廷不抱著她走,兩人只會更快被追上,所以她儘量讓自己貼緊蕭廷,减少阻力和重量。
兩人跑入一片鬱鬱葱葱的樹林,感覺身後追兵似乎被甩開一點,顧寧要求下來,蕭廷將她放下,顧寧四處觀望一圈後,問蕭廷:
「你認識這是哪裡嗎?」
顧寧滿懷希望的問,蕭廷一頭霧水的搖頭:「不知啊。」
「不知道,那你往這兒跑幹什麽?」顧寧覺得有點頭大。
「慌不擇路,哪裡還分得清方向。」蕭廷攤手。
這個理由確實無法反駁,人在慌亂的時候,哪裡還會注意自己跑的方向呢。
「算了,繼續往前走吧,被追殺入樹林可不是什麽好事。趕緊出去吧。」
顧寧話音剛落,就聽見林子裡傳來一陣哨聲,這哨聲顧寧聽了三個月,已經非常熟悉,十幾個黑衣蒙面人從天而降,把他們團團圍住,步步逼近。
沒什麽廢話,那些黑衣人直接將手中箭弩射出,蕭廷和顧寧努力躲避抵擋,顧寧對蕭廷說:
「蕭廷,你趕緊走,他們的目標是我。」顧寧如是喊道,說什麽也不能讓蕭廷出事。
蕭廷一脚踢掉射向顧寧的箭弩:「你是讓我把你丟下嗎?我在你眼裡就是會弃你於不顧的人嗎?」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趕緊走!護你平安是我的職責,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
顧寧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她從十八歲開始就被陸釗灌輸無論何時何地一定要保護蕭廷的思想,而顧寧也一直是這麽做的。
箭矢太多,蕭廷不能全部替顧寧攔下,乾脆整個人把顧寧圈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包裹住顧寧,替她抵擋那些箭矢的襲擊,顧寧被他這一舉動嚇住了,從來沒有想過蕭廷會用自己的命來保護自己。
她一直以爲蕭廷對自己是一時興起的衝動,根本不會維持多久,更加不可能因爲他的這份衝動而付出什麽,他讓她做皇后,可能就是一時找不到比她更加合適的人選。
曾經的種種想法在顧寧腦中盤旋著,沒一種思想此時此刻彷彿都被那些疾射而來的箭矢一一戳破,只留下她和蕭廷深情相擁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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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廷幾聲悶哼,背後已經中了兩箭,顧寧這才拼命掙扎起來,對蕭廷道:
「你個瘋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爲了我,難道你連命都不要了嗎?」
蕭廷不理會顧寧掙扎,將她越抱越緊:「沒有你,我要這命有何用?沒有你,我做皇帝又有什麽意義?顧相思,我再說一遍,我喜歡你,我愛你,爲了你,我可以放弃任何一切,包括我的xin命。」
蕭廷說完這番話,便直接將顧寧撲倒在地上,完完全全將她藏在身下,顧寧的手指感受到了一片濕潤,她知道這是蕭廷背後的血,鼻頭忍不住泛酸,眼眶脹痛,終於忍不住環抱住蕭廷。
「傻瓜,別這樣。你別這樣。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顧寧大哭出聲。
「沒有你在身邊,我與死了沒什麽分別。」蕭廷在顧寧耳旁低喃:「你知不知道,你總是想從我身邊逃離,我有多傷心,你知道這三個月我是怎麽熬過去的嗎?你說走就走,連個消息都不留給我,你可有想過我的感受?」
顧寧崩潰大哭:
「我不走了,我保證今後再也不走了。我一輩子都留在你身邊,再也不走了。」
蕭廷滿意的將腦袋埋入顧寧的頸窩之中,滿足一嘆:「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久嗎?」
「蕭廷,我不要你死,我要留在你身邊,爲你生好多好多孩子,蕭廷……」
這邊兩人生離死別的哭泣,全然沒有發現周圍的那些射箭弩的死士們已經被控制住,一個個的卸掉了下巴,讓他們無法咬破牙齒裡的毒囊自盡。
薛恒看著不遠處撲在草地上,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對一旁徐峰問道:
「他們還要抱多久?」
徐峰撿起地上的劍鞘,呼出一口緊張的氣息:
「皇上難得聽到這些話,你就讓他們多肉麻會兒吧。反正他們也沒受多重的傷,咱們不一樣,還得回金陵城,調查那個被關押起來的知府,忙著呢。」
隊伍靜悄悄的來,又靜悄悄的離開,顧寧被蕭廷保護在身下,感覺過了好長好長時間,兩人生離死別的話說了一籮筐,顧寧似乎也感覺到周圍沒了殺氣,可現在不管怎麽樣,她已經顧不了那些了。
滿腦子都是蕭廷,滿腦子想的都是抱著他不放手。
人這輩子,患得患失,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顧寧一直以爲自己追求的是自由,是無拘無束,其實不過是對自己人生的失望和沒信心,從小到大,她得到的愛太少了,少的讓她以爲這世上不會有人真心愛她,所以一直對蕭廷若即若離,嘴上說著不喜歡他,甚至離開他,可內心還是希望他說的是真的。
她始終在找尋證明的方法,可感情這種事情,哪是能輕易證明的。
顧寧如今甚至想謝謝這些追殺她的死士,是他們讓她徹底明白了蕭廷對自己的心,也明白自己對蕭廷的心。
她很慶幸,慶幸自己沒有醒悟的太晚,她想一輩子就這麽抱著蕭廷,踏踏實實,緊緊密密的抱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