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鎮國公府後院。
顧啓明從西山大營回府,隨行還有幾個將領,正準備去書房議事,不料國公夫人徐氏身邊的貼身婢女前來尋他,說夫人請他過去說話。
讓將領們在書房相候片刻,顧啓明去到主院,見著滿面愁容的徐氏,徐氏見他進門,立刻迎上前。
「夫人這般,所爲何事?」顧啓明問徐氏。
徐氏憤憤一嘆:「還不是爲了那件事。你不在京中的這幾日,她在宮中大宴賓客,將滿京城的世家貴婦小姐都邀請入宮,打定主意要爲皇上選妃,聽說已經內定了幾個,都是世家勛貴之女,將來若這些小姐入宮爲妃,縱然我們嫣然做了皇后,只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別說,如今嫣然能不能入宮爲妃還是未知數呢。咱們可如何是好?」
顧啓明坐到椅子上,伸手扶住額頭沉默不言,這件事確實有點棘手。
徐氏既開口說了這些,便不介意再多說一些了。
「當年我就說這孩子留不得,就是你一時心軟,讓她活了下來,只當她是個沒野心的,可如今她做了皇后,威風八面,竟開始與我們爲難,都是因爲你一念之人,父親說的一點不錯,你這個人當斷不斷,猶豫不决,讓我們母女跟著你陷入這尷尬境地。」
徐氏埋怨的話讓顧啓明亦是愁眉不展:
「如今說這些有什麽用?當初不也是你提議讓她先嫁過去頂替,如今怎好都怪在我一人身上?」
想起當初之事,確實是徐氏捨不得幼女,又不想放弃與太子聯姻的機會,才動了這歪心思,以爲顧寧會有自知之明,不會從中作梗,誰知在權力和欲望面前,便是卑踐如螻蟻般的人也會生出野心,妄想鳩占鵲巢,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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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若處理不當,便要連累嫣然的前程。到這個時候還要對她心慈手軟嗎?」
顧啓明有些冤枉:
「我如何心慈手軟?」
「還不承認嗎?你若不是對她還念及父女情分,難道連她都處置不了嗎?」徐氏真恨丈夫這種到了關鍵時刻猶猶豫豫的xin格,害人害己。
顧啓明目光微變,明白徐氏的意思,眼神中閃過决絕。
外頭廊下傳來丫鬟的聲音:「二姑娘好。」
夫妻倆交換了目光,决定暫時不談這件事。
顧嫣然一身粉色衣裙走入,裊裊婷婷,花容月貌,對父母福身行禮:「父親,母親安好。」
徐氏對待女兒自然和顔悅色:「好,你不是隨老夫人去上香,怎麽回來了?」
顧嫣然微微低落:「在半途遇見晋國公夫人與寶珍了。」
「她?」徐氏訝然:「趙氏素來鑽營,愛攀高枝兒,什麽時候與東平侯府有了來往?她從前不是不喜蘇家小姐那高傲的做派嗎?」
顧嫣然與蘇寶珍算是朋友,來過家中幾回,所以連帶徐氏也認識蘇寶珍。
顧嫣然氣憤憤的坐在椅子上:「爹娘你們別瞞我了,我聽她們說了。長姐到底什麽意思,晋國公夫人說,長姐對寶珍十分中意,有意讓她入宮爲妃。她入宮了,那我怎麽辦?」
從她懂事開始,母親就告訴她,將來她是做皇后的,長姐那個位置遲早是她的,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都沒有盼來,不僅沒盼來,如今連一直與她交好的朋友都要入宮了,她却還在宮外徘徊。
徐氏上前安慰:「嫣然乖,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且……」
「我且什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對皇上的心思,此生非他不嫁,我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納妃。」
顧嫣然喜歡蕭廷,很喜歡很喜歡,她從父親母親口中得知長姐與他的夫妻真相,還勉强能接受,畢竟長姐今年都二十六了,徹徹底底是個老姑娘,蕭廷定不會喜歡她,可是若其他女子入宮爲妃,環肥燕瘦,年輕美貌,到時候蕭廷把持不住,最後苦的不還是她自己嘛。
「傻姑娘,爹娘怎會不明白呢,如今,如今不是正在想辦法解决嗎?」徐氏溫言安慰,女兒的心思她這個做母親的最瞭解。
「爹娘準備怎麽解决?身爲臣子,難道還能管皇帝納妃之事嗎?」
顧嫣然焦急的跺了跺脚,顧啓明見狀道:
「他是皇帝,便是納兩個妃子在身邊又有什麽稀奇?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
「不可以!」
顧啓明的話說了一半就被顧嫣然打斷了,義正言辭的反駁顧啓明。
「我都還沒到他身邊去,他如何能納旁的妃子?若他喜歡上別人怎麽辦呢?」只要想到這一點,顧嫣然就有點想哭,眼眶當即紅了。
「你別急,稍安勿躁。」顧啓明對這個女兒也是無可奈何,xin子急躁,半分氣都沉不住,聽風就是雨,任xin慣了。
他越勸,顧嫣然就越急,眼泪珠子不斷往下掉,徐氏心疼,過來給她擦眼泪,對顧啓明問道:
「你說,她如今急著給皇上納妃,會不會就是想拉攏別家與我們對抗?她自己不得聖寵,便想借助她人之力邀寵?」
這麽一說,徐氏覺得還真有點這麽回事,畢竟顧寧身後空無一人,便是國公府出身,但國公府一兵一卒都不會支持她,所以她就把心思動到了別家身上,只要她提拔入宮的人承了寵,將來總要爲她所用,那時候她手上也算是有了牌。
顧嫣然臉色一變:「不能讓別人得寵。爹,娘,我也要入宮去。」
顧啓明和徐氏雙雙蹙眉:「說什麽呢,你現在入宮名不正言不順。」
「什麽叫名正言順,旁人能入宮,爲何我入不得?聽晋國公夫人說,長姐這回瞧中了好幾個,都是那有相貌,有才學,有家世的女子,這些美貌女子入宮待在皇上身邊,我如何能放的下心?我已經决定了,我要入宮!對對對,我一定要入宮!哪怕做他的妃子,我也要做他最寵愛的那一個。」
顧嫣然瞬間做出决定,幷且認爲這個决定相當滿意,與其讓他喜歡上別的女子,不如先近水樓臺,讓他喜歡上自己,她相信,憑自己出色的相貌與高貴的出身,定能一舉俘獲君心。
顧啓明和徐氏皆被女兒這個决定震驚,夫妻倆四目相對,因爲女兒的這個要求更加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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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將這些天在宴會中選出來的女子稍加整理,將她們的相貌,談吐,xin情,家世一一列出,寫完之後將筆擱下,滿意的拿起名單吹了吹墨沒幹的地方,只覺身後人影襲來,顧寧身子往旁邊一閃,躲過了襲肩,然而對方目標幷不是她的後背,而是她手中的紙張,顧寧怕兩人爭搶時把紙撕了,乾脆放手,讓他得逞。
蕭廷一身常服,奪紙之後一個轉身便坐在了顧寧身旁的椅子上,順暢瀟灑,沒有半點多餘動作,將名單展開,從頭到尾看了起來。
「皇后近來字寫得越發工整了,無愧師名,不錯不錯。」蕭廷首先評價的是顧寧的字。
顧寧嗤之以鼻,才不想理會他的自誇之言,坐到羅漢牀上倒茶喝,誰料剛倒一杯,還沒喝,蕭廷就坐到她對面來了,自然而然的伸手,顧寧無奈只好把剛倒好的茶送到他手中,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
蕭廷將紙攤開放在矮桌上,指著其中幾個字圈圈點點:
「皇后你看,尤其這幾個字,頗有乃師之風啊。」
一次自誇顧寧忍了,再來一次她就忍不住了,反唇相譏:
「我的字向來都是狗爬,想來我那師父的字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蕭廷眼前一亮:「你叫我什麽?再叫一遍。」
顧寧對他翻了個眼睛,轉身到一邊,讀書寫字是她的硬傷,雖然小時候在將軍府,跟府裡的孩子上過那麽幾天學,可她一心學武,對讀書寫字從未上心過,以至於大了之後還目不識丁,寫的字連她自己都看不懂,還是在蕭廷身邊護衛的那幾年,蕭廷一筆一畫教她寫字。
倒不是顧寧想學,是蕭廷非要教。每當他在跟顧寧練武的時候受了累,受了委屈,他便定要拉著顧寧寫字,讓顧寧描摹的都是他自己寫的字帖,自詡顧寧的師父,當時爲了讓他練武勤奮些,顧寧可沒少配合他讀書寫字,以至於現在她的一手字寫出來,跟蕭廷的字越來越像。
這件事算是顧寧少數不好意思拿出來說的事情,畢竟自己比蕭廷大那麽多,讀書寫字居然還是他教的,說出去委實沒有面子。
見她這般彆扭,蕭廷只當她是害羞了,將她寫的這名單從頭到尾看了看,然後用筆把上面他覺得不合適的全都劃了,顧寧凑過來看,指著其中一個名字說道:
「御史家這位小姐,相貌十分脫俗,xin情溫順,爲何不要?」
蕭廷頭也不抬:「她爹太難纏了,過去三年裡,你知道她爹上了多少份摺子要我納妃嗎?不誇張的說,至少七八十份,這要讓她進宮,我還不被她爹煩死。」
反正蕭廷總有自己的理由,顧寧不過問,蕭廷見她從善如流,不禁問道:
「怎麽感覺你自從與國公見過面之後,整個人就變了?」
顧寧喝了口水,無奈一嘆:「這不正是你的目的嗎?還問什麽?」
蕭廷故作不解:「我的目的?」
顧寧懶得和他賣關子:「你讓我和我爹見面,不就是要我確定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