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蘇邈邈滿眼都寫著茫然。
旁邊過來找商彥的厲哲却僵在了兩米外。
空氣安靜幾秒後。
厲哲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
「彥哥, 你你你……你不能這樣啊彥哥——」
從女孩兒那不解的神情間收回目光, 商彥略有遺憾地輕「嘖」了聲。
「你怎麽就什麽也不懂, 小孩兒。」
蘇邈邈:「——?」
厲哲:「………………」
媽的禽獸!
不對……
是禽獸不如!
但這話厲哲充其量也只敢在心底說說,面上他只能痛苦地看著他的美人小女神全程懵然地聽著。
而商彥遺憾過,此時也站起身,懶洋洋地插著褲袋,垂眼睨著厲哲。
他似笑非笑地問:「你說說看, 我不能怎樣?」
厲哲憋憋屈屈地看向蘇邈邈。
然後才轉回來,「彥哥……小蘇還小呢, 你不能……」
「十七歲,不小了。」
商彥嘴角一勾, 笑得很不當人。
「她、她才一米五!」
商彥啞聲笑了句,側過身,「小孩兒, 告訴他你多高。」
雖然前面都沒聽懂, 但身高一貫是蘇邈邈的原則問題, 她毫不猶豫地不滿地睖了厲哲一眼。
「一米五八。」
厲哲:「…………」
他這麽單純的小女神,以後被彥哥禽獸不如地拐到被窩裡可能還天真地懵懂著!
想想厲哲覺得自己就要氣得原地升天。
商彥瞥向厲哲,嘴角微勾著。
「聽到了麽。」
「……」厲哲絕望地抹了一把臉,喪氣地低頭,「彥哥, 我們和三班的友誼賽該開始了。」
「走吧。」
商彥抬了長腿往臺階上邁, 跨出第一步前他停了下, 目光一瞥蘇邈邈。
「之後比賽, 我不會是在校籃球隊那邊的觀衆席看到你吧,嗯?」
聽出那明顯帶有威脅意味的尾聲。
蘇邈邈皺了下鼻尖。
「不會的。」
「違反怎麽辦?」
「……」
女孩兒伸出小短腿,踢了踢男生的鞋尖。
她悶悶的,聲軟。
「腿打斷。」
「……」
商彥被這輕輕一下,晃得眼眸裡跟鬧了地震似的,壓不住的情緒涌起來又翻下去,攪得一顆心裡全軟下來,近乎泥濘。
在原地停了好幾秒後,他才眼簾一闔,低聲笑。
「……乖。」
說完,他擦肩上了臺階。
厲哲痛苦地看了蘇邈邈一眼,也跟上去了。
等兩人離開後,原本拉著廖蘭馨待在遠處的齊文悅,重新又拽著被兩圈慢跑折磨得面無人色的同桌上前。
她一臉狐疑地停到蘇邈邈面前。
兩人對視,頓了頓,齊文悅伸脚踢了踢蘇邈邈的小白鞋。
蘇邈邈:「……?」
齊文悅:「……」
蘇邈邈:「——??」
齊文悅終於按捺不住了,凑上去,神秘兮兮地問:「這是你和你師父的什麽交頭暗號嗎,我怎麽有點看不懂?」
蘇邈邈噎了下。
回過神,她忍不住垂眼笑,「不是……只是他總威脅我,不聽話就要腿打斷。」
齊文悅聽得悚然一驚。
「不愧是商閻……咳,不愧是彥哥,教徒弟而已,竟然都玩這麽大的嗎?」
她轉了轉腦子,更迷糊了,「那你踢他鞋尖幹嘛?」
蘇邈邈眼神無辜又乾淨。
她抬了抬小白鞋,也在齊文悅鞋前碰了碰。
「就是……腿給你,不聽話你就打斷吧……」
看著坐在石階上,晃著小短腿仰著漂亮的臉兒看自己的女孩兒。
齊文悅:「……」
這一下碰得她,怎麽突然感覺要彎?
在原地僵了幾秒,齊文悅逐漸面無表情地扭過頭,看向廖蘭馨。
「同桌,我明明以爲自己在聽恐怖故事,可爲什麽聽著聽著却突然酸了??」
廖蘭馨雖然跑得面無人色,但絲毫不耽誤她嫌弃地看向齊文悅。
「大概因爲你反應遲鈍。」
齊文悅:「……」
齊文悅:「我不要吃檸檬了,我們還是去看籃球比賽吧。」
想起商彥剛剛的「威脅」,蘇邈邈點了點頭。
廖蘭馨自然也沒什麽异議。
三人順著旁邊的小樓梯,上到籃球場去了。
三班那邊熱身結束得早,場地也是他們來選的。
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麽樣的心理,他們選的兩個班級的友誼賽場地,和校籃球隊的新隊員訓練賽場地正相鄰。
注意到兩個班的男生入場時,旁邊籃球場兩邊,加油呐喊的聲音都驟然歇了一個八度。
——
往常來說,爲了防止干擾,又有空餘場地的情况下,兩支比賽怎麽也不會在相鄰的場地裡進行。
注意到這一幕,校籃球隊的訓練賽裡,剛運球到三分綫位置,褚銘對面的新隊員就撤了防禦姿勢,直起身皺著眉開口:「褚隊,這是有人要搶我們的『擂臺』啊?」
「……」
褚銘回頭看了一眼。
頓住兩秒,他轉回來,運球跳起,托球的手掌一抬。
「砰」。
籃球入筐,一個漂亮的三分。
場邊安靜瞬間,然後驀地掀起一陣歡呼和尖叫——
「漂亮!」
「褚隊最帥!!!」
「啊啊啊褚銘——!!」
「……」
褚銘落地,笑著看面前呆住的新隊員,「專心比賽。」
進球後,攻守互換,褚銘轉身往自家半場跑,隊裡的老隊員却也有忍不住跑到他身旁的。
「褚隊長,高二那個商彥這是什麽意思,來踢你場子啊?」
褚銘無奈。
「未必是他定的。」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們有摩擦啊。」
褚銘:「……」
「我自己就真不知道。去年校籃球隊招人,是副隊長負責的,這學弟面我都沒照過,哪來的摩擦機會?」
說完,他真誠地嘆了口氣,去追球了。
留老隊友在身後一臉懵。
「哎?真的假的啊……」
與此同時,隔壁場地。
厲哲擰著眉抱怨,「三班是不是腦子有坑,明知道你和褚銘不對付,還選在校籃球隊旁邊?」
厲哲接過班裡人遞來的球衣,蒙頭套上。
「彥哥,你不換?」
「不用。」
厲哲習以爲常,問的時候手都沒伸過去,顯然也只是走個過場。
——班裡常看他們打球的同學都知道,商彥上場玩球便少,而即使上了,也從來沒見他露過臂膀……
「……那夏天不會熱嗎?」
場邊,聽齊文悅給自己介紹情况,蘇邈邈好奇地發問。
齊文悅聞言不禁捧腹,「夏天?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彥哥有點潔癖了啊?夏天那些男生揮汗如雨的,他才不會上場和他們玩球呢。」
蘇邈邈:「……」
嗯,好一個「冰清玉潔」的師父啊。
廖蘭馨始終沉默地站在旁邊,此時聽到這裡也難得插話。
「確實。商彥每場比賽最多打第一節,之後就會下場。」
齊文悅嬉笑:「所以高一剛開學那段時間,我們班裡都猜彥哥是民國那會兒穿越過來的世家公子,……不然現代哪有這樣的家庭教育環境的?」
廖蘭馨:「只是你沒見過。」
齊文悅氣到撅嘴。
蘇邈邈軟下眼角,輕笑,「你們腦洞真大,那後來怎麽打消這個想法的?」
「……」
三人之間突然沉默。
廖蘭馨和齊文悅對視一眼。
「……還是我來說吧。」
齊文悅壓低聲量,表情上難得小心又謹慎的模樣。「其實邈邈你應該也聽說過,就是彥哥那個……額,外號的由來。」
齊文悅頓了頓,目光裡閃過一絲後怕的情緒。
「我當時就在學校門口,親眼看著那人被用擔架抬上救護車的。血順著手往下滴,我都以爲那人挂了……那一幕到現在我都覺得在腦海裡栩栩如生,簡直心理陰影了。」
蘇邈邈一默。
旁邊廖蘭馨突然開口,「沒有人看見是商彥做的,但大家傳言的時候,他也不曾否認過。」
「……」
蘇邈邈遲疑地抬眼,望向籃球場中。
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的男生極爲扎眼,此時和其他人一起站在場邊做關節熱身,只是看起來懶洋洋的,沒什麽精神。
只從那張冷白又綫條漂亮的側顔看,沒人想得到他會有這樣可怖的傳聞吧……
氣氛莫名地有些尷尬。
蘇邈邈看了一會兒,繞過了之前的話題,回到原處。
「他一直都沒穿過球衣啊……」
「哪止是不換球衣,」齊文悅偷偷鬆了口氣,恢復笑臉,「你回憶一下,從認識到現在,你見過彥哥穿短袖?」
蘇邈邈想了想,須臾後,艶麗的臉上露出一點驚訝。
——
竟然真的沒有。
在她的印象裡,那人至多挽起過白襯衫的袖子,也只到手肘。
其餘時間均是長衣長褲……
看出蘇邈邈的答案,齊文悅打趣地笑,故作嚴肅,重複一遍——
「民國、世家、貴公子。」
「……」
這一次,蘇邈邈不禁莞爾。
廖蘭馨:「比賽要開始了。」
蘇邈邈和齊文悅望過去,果然聽裁判一聲哨響。
籃球落下。
場邊,呐喊和尖叫聲驀地掀了起來。
「……」
蘇邈邈臉色微變。
療養院裡從未有過這樣的集體活動,她最多也只從電視上偶爾見過幾場籃球比賽。
所以也從沒想到,現場、尤其是站在觀衆裡,會是如此的嘈雜和刺耳。
被那一聲聲尖叫和呐喊助威刺激得心跳都亂了節拍,蘇邈邈低下頭,輕抿住唇皺起眉。
要不要……
小廈言情小說
蘇邈邈正遲疑時,聽見旁邊齊文悅停了加油,奇怪地問:「彥哥怎麽不動啊……好像還在看我們這邊?」
不只是齊文悅,其他人很快也發現了不對。
質疑的低聲越來越多,場邊的尖叫呐喊沒一會兒便轉爲低聲的議論。
跟著,裁判又一聲哨響。
「我去——怎麽剛開場就叫暫停啊??」
「……」
蘇邈邈忍著不適抬頭。
面前是兩個身量挺高的男生,給她的視野遮得嚴嚴實實,半點場內的情况都看不到。
不等蘇邈邈應變,前面兩個不滿討論著的男生突然沉默了下來。
連帶周圍都安靜了半圈。
「讓開。」
隔著兩堵人墻,耳邊傳來的聲音低沉寒戾。
蘇邈邈眼前的兩個男生僵了下之後,不約而同地往兩邊避開。
陽光落下來。
那道修長的影兒也落下來。
蘇邈邈被突然沒了遮擋的陽光晃得眼前一花,她下意識地輕眯起眼,抬起手臂往視綫前遮。
只是剛抬到半空,她手腕上一緊。
拉力傳了過來。
蘇邈邈被面前沉著眼神的男生扯向前,一直帶到場邊隊員的休息長凳旁邊。
堆了大半張長凳的衣服背包,被商彥清出一塊空地。
他手裡使力,直接把懵著跟在身後的女孩兒拽到面前,按到了長凳上。
到此時,蘇邈邈才驀地回過神。
她驚慌地抬眼,「師父……?」
「……」
商彥冷著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
他垂眼睨著女孩兒。
「不能在嘈雜的環境下待,爲什麽還站在人群中間?」
蘇邈邈被凶得一待。
反應過來,她委屈地垂低了一雙漂亮的鹿眼。
「我不知道會那麽吵……」
商彥目光掃過半場。
厲哲和另外三個上場的隊員快步跑過來。
「彥哥,怎麽了?……小蘇不舒服嗎?」
看見坐在長凳邊上的女孩兒與平常相較多了兩分蒼白的臉色,厲哲也沒了慣常的嬉笑,擔心地皺著眉問。
「嗯。」
商彥敷衍地應了聲。
隨後他俯下身,蹙眉看著面前的女孩兒——
「我讓人送你回教室?」
蘇邈邈搖頭,「坐在這裡……應該沒關係了。」
商彥不語。
黢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女孩兒。
停了幾秒,他垂下眼。
蘇邈邈總覺得男生好像無聲地嘆了氣。
「自己捂耳朵。」
「……哦。」
頂著那麽多如芒在背的目光,蘇邈邈慢吞吞地抬起手,不很情願地壓到了耳朵上。
商彥看了她兩秒,直起身。
男生單手拎上衣領,另只手扯著運動服拉煉往下一撕。
他面無表情地脫了外套。
黑色的運動外套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綫,最後披在了女孩兒的頭頂。
場邊嘩然。
而商彥半蹲下身,扯著外套領襟向前拉合,
「能看清麽?」
蘇邈邈呆住了。
「……能……」
而且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
男生黑色的運動外套下,只穿了一件同樣深黑的薄背心。
於是從修長的脖頸,到鎖骨,到臂膀,再到手肘,小臂……流暢而漂亮的肌肉綫條展露無遺,隨冷白的膚色在正午的光下相襯,透出一種淩厲而張揚的美感。
恍惚裡,蘇邈邈聽見從頭頂披下來的外套外,有忘記關聲音的「哢嚓」的拍照動靜傳來。
半蹲在她身前的商彥顯然也聽見了,劍眉微皺,他瞥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
黢黑的眼瞳裡壓抑著憤懣的怒意。
……像只被關在籠子裡調系了的大獅子。
蘇邈邈沒忍住,輕聲笑出來。
火力點瞬間被拉回。
——
商彥面無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還笑?」
蘇邈邈聽話地憋住笑意。
女孩兒眼神無辜地回視著男生。
場內傳來裁判的催促。
商彥眼簾壓下去,遮住眼底真實的情緒。
「……回去跟你算帳。」
商彥起身,其餘隊員跟著返場,比賽正式開始,節奏也恢復正常。
蘇邈邈緊張地盯著場中那道黑色的身影,捂在耳邊的手也下意識地扣緊了。
而事實證明,商彥之前的這個「建議」非常有先見之明。
——
圍在這片場地周圍的學生越來越多,尖叫呐喊和助威也愈演愈烈。
尤其是每當籃球傳到商彥的手下時,女生們的賣命幾乎能把籃球架掀得離地。
到三班在商彥帶起來的快節奏進攻下不得不叫了暫停,一班的幾個男生走回來,蘇邈邈還聽見爲首的兩個男生嘆氣——
「老子當初上衣全脫了,也沒見她們這麽激動過。」
「別想了啊兄弟,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你說你多給自己找不自在,才會拿彥哥來作比?」
「…………」
後面的話蘇邈邈沒來得及聽完。
商彥走到她面前,眼一垂。
「沒事?」
「……」
女孩兒的臉色此時已經恢復了正常,聽到外套之外的聲音終於稍歇,她也放心地放下手。
「沒事了。」
商彥嘴角輕扯了下。
「彥哥,給。」
旁邊扔過來一瓶水。
商彥單手接了,剛想擰開,突然又停住。
他似笑非笑地一低身,將水瓶遞到女孩兒面前——
「幫我打開。」
蘇邈邈:「…………?」
「師父手酸,擰不開。」
蘇邈邈:「………………」
旁邊厲哲都覺得沒眼看了,咬牙笑著往前凑,「彥哥,我幫你——」
「滾蛋。」
商彥頭也不回地殘忍拒絕。
他揚了揚手,衝女孩兒晃一下手裡的水瓶。
「乖。」
蘇邈邈:「……」氣哭。
無奈之下,女孩兒只能憋著氣雙手接過來,抱進懷裡,用力地開始跟水瓶蓋較勁。
只是不知道是她力氣實在有點小,還是這瓶蓋格外不配合地緊——
和一瓶礦泉水僵持了足足十秒,她才終於聽見「哢噠」一聲輕響。
水瓶遞出去,女孩兒默默地伸開右手。
纖細的食指印著瓶蓋的竪行紋路,殷紅成片。
「……」
蘇邈邈委屈又安靜地憋著。
過幾秒,她終於忍不住,仰起臉看商彥,氣鼓鼓地問:「手酸,能拿得住瓶子麽?」
商彥啞聲笑了。
「拿不住怎麽辦?」
「……」
「你喂我?」
蘇邈邈:「……………………!」
「噗——咳咳咳咳——」
旁邊休息的隊員遭了池魚之灾,一邊嗆得撕心裂肺地咳,一邊驚恐地扭頭看向兩人。
全然已經不把自己當人了的商彥淡淡一挑眉,側眸瞥過去。
隊員痛苦地扭開臉:「……」
說好的師徒……
ojbk。
這可怕的世界。
但這點騷動,事實上也只有離得最近的那個隊員聽見了,場邊的其餘學生都只有些不解又好奇地盯著。
還有人偷偷在各種角度拿著手機拍照片。
暫停結束。
兩隊所有隊員歸位。
比賽繼續。
節奏的主動權仍舊在商彥那裡,一切都和暫停前沒什麽區別,一班的攻勢下,三班幾乎潰不成軍。
拿不出像樣的防守,也沒有漂亮的進攻,比賽的分值迅速拉大。
眼看著第一節就要和從前沒什麽不同地收場結束。
直到……
「啊——」
「——小心!!」
捂著耳朵坐在長凳邊,蘇邈邈突然聽見身後一片騷亂。
不等她回神反應,一顆籃球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
猛力彈地,然後砰地一下反磕到蘇邈邈的脚踝上。
麻木之後,一陣鑽心的疼襲來。
蘇邈邈咬住唇悶哼了聲。
場中驟然一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人來得及反應。
「——!」
商彥手裡的球被狠狠砸開。
他大步跑到女孩兒面前,想都沒想直接單膝跪壓到地面上。
與衝過來的迅疾不同,商彥托起女孩兒小腿的動作小心得近乎緩慢。
將女孩兒的鞋擱在平壓到地面的腿上,他眉頭緊鎖,眼神沉得幾乎能擰出墨水來。
「鞋底……髒……」
女孩兒的軟聲帶著沒壓住的哭腔,尾音還有點藏不住的抖。
「別動。」
商彥額角青筋微微綻起。
他按捺著心底瞬間沸騰的暴戾情緒,小心翼翼地卷起寬大的牛仔褲的褲脚。
慢慢露出的小腿白晰如凝脂,而其上那青紅髮紫的淤傷,就更被反襯得近乎猙獰。
回過神的其他隊員紛紛跑上前,見狀也全都驚噎在原地。
「——草!」
厲哲臉色發獰,對著隔壁球場炸了——
「哪個孫子扔的!他媽的會不會打球——眼瞎啊!?」
另一個隊員連忙問:「彥哥,看起來有點嚴重,趕緊送醫務室吧!」
商彥一動不動,聲綫壓得沉啞。
「叫校醫來。」
「啊?」
「別啊了,聽彥哥的吧。不知道傷沒傷到骨頭,確實不好往校醫那兒搬……」
「哦哦,對,我這就去!」
「……」
蘇邈邈忍著劇痛,咬得唇都發白。
她緊緊攥著手指尖,低下頭看面前跪在地上的男生。
從衝過來到此刻,他一次都沒抬眼。
蘇邈邈的角度看下去,淩亂的黑色碎發垂下去遮住了男生的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
下頜那一段的肌肉弧綫綳得很緊,顴骨微微抖動。
——
蘇邈邈隱隱覺著商彥在凶狠地咬著牙。
只是那張冷白清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心底有些不安。
她張口想說些什麽。
而就在此時,死寂後重歸哄亂的圍觀學生間打開了一條通路。
從隔壁場地,褚銘領著隊裡的新人走過來——
「實在抱歉,是我們隊裡的失誤。」
已經從方才的騷亂裡聽出砸傷了人,褚銘此時的臉色也難得有些不好看——
「我們一定負全責,砸到的人怎麽樣了?」
「——」
從單膝跪到地面開始,就沉默且一動未動的商彥終於有了反應。
他鬆了攥得青筋綻起的拳,動作克制得過重而帶著顫栗,緩慢把女孩兒的腿放到地面上。
他無聲起身。
那一瞬間,透過淩亂的發間,蘇邈邈看清了商彥的眼睛。
——
黑眸裡攀上血絲。
戾氣濃得駭人。
蘇邈邈慌了:
「師父……」
她伸手去拉他,那人却已經錯過身。
離著褚銘兩人十幾步的距離。
商彥面無表情地盯著,一語不發,身形緊綳。
右手慢慢捏成了拳。
他走向那裡,步速不快,只是場中迅速安靜下來。
衆人臉色都變了。
厲哲僵在原地,想出口的話被心底深埋的恐懼死死地壓在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每個人的腦海裡這一瞬間晃過同樣三個字:
「商閻羅」。
沒人敢攔。
褚銘下意識地將身旁新人護到後面,也綳緊了身體。
——
望過來的目光可怖得已經不像是人了……更像獸類。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死寂的場中一聲帶著哭腔——
「商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