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秉文停頓片刻,答道:“確實。”
北業摸了摸下巴,道:“當初竟叫她騙過去了,這女人著實厲害,城府心機一樣不少,你留著她,日後恐怕是個禍害,倒不如殺了了事,求個心安。”
陸秉文一時間猶豫起來:“這……”
“怎麽?”北業調侃道:“還是舍不得?”
陸秉文面露羞慚之色,北業了然,失笑道:“你就是栽到這女人身上了,婦人之仁,罷了,本王也不為難你,非要你做那等辣手摧花之事。”
他想了想,吩咐道:“你讓她把肚子裡的孽種打掉,從此往後,愛如何便如何,本王再不管了。”
聞言,陸秉文大松了一口氣,連忙道:“多謝王爺,我回去一定照做。”
北業欣然擺手,道:“你明白本王的顧慮就好。”
……
別莊。
趙曳雪從屏風後走出來,看見北瀟瀟捂著臉,她遲疑道:“瀟瀟,你……沒事吧?阿湛沒遇刺,他只是假裝的,你不是知道了麽?”
她才說完,原本躺在牀上的北湛坐了起來,略深的煙灰色眸子精光熠熠,哪有方才的半點虛弱?
北瀟瀟松開手指,面上卻是笑意盎然,道:“嫂嫂,我方才演得好吧?我那會都快笑出聲來了,怕叫他發現,這才扭臉衝著屏風,就這也沒穿幫呢。”
趙曳雪失笑道:“是是,瀟瀟真厲害。”
北瀟瀟開心地笑起來,又道:“皇兄,他果真會上當麽?”
北湛接過下人遞來的濕帕子,擦去臉上的余粉,一邊淡聲道:“他一貫狂妄自大,一開始或許會懷疑,但是這次他親眼看見了,由不得他不信。”
他說著,看向趙曳雪,頓了頓,才道:“陸秉文這種人,倘若是敵國探子,就著實可怕了,你也不知道他哪一句是人話,哪一句是鬼話,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深交。”
趙曳雪:?
所以,看她幹什麽?
……
賢王府悄悄放出了風聲,只道太子殿下遇刺之事,是莊國人所為,他府上那個侍妾,原本還是莊國的公主。
這些消息一傳出去,有理有據,不少人都信了,甚至包括許多朝廷大臣在內,不管真信還是假信,各個皆是扼腕歎息,只說太子殿下被美色迷了眼,莊國歷來與大昭不對付,有過節在先,又豈能把莊國的公主放在自己身邊?這不是養虎為患麽?
如今果不其然,叫莊國人得手了。
一時間太子殿下的英名掃地,再加上北業派人特意編排捏造,直把北湛形容得是一個色迷心竅,一無是處的草包,就連在邊關作戰時,也不忘與女人飲酒作樂,通宵達旦。
百姓們並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大多都信了,罵聲四起,甚至有人盼著他一病不起,大昭好另換一個英名的儲君。
安慶帝只有兩個兒子,北湛遇刺,眼看朝不保夕,就只剩下長子北業,更何況他還是嫡子,如今老皇帝和太子都纏綿病榻,不知何日才能醒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賢王身上,北業一時間風頭無兩,不少朝臣的心思又活躍起來,開始暗中向他投誠。
有了這些助力,北業的腰杆又硬挺了許多,再加上朝中無人主事,他隱約有以儲君自處的架勢了,走路都帶風。
只過了幾日,北業的興奮勁兒也過去了,開始變得不知足起來,無他,經過這麽多的籌謀和算計,他還只是儲君,老皇帝依然在苟延殘喘,就是不肯脫氣,每次北業去探望他,面上都表現出一副憂心忡忡的神情來,回府就破口大罵,罵安慶帝這老不死的怎麽還沒咽氣,早死晚死都要死,何必掙扎苟活?
府中的下人們瑟瑟發抖,只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啞巴,聽不見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每去看望安慶帝一次,北業都要大發一場脾氣,他的戾氣一日重過一日,儲君已是囊中之物,皇位唾手可得,他的姿態開始狂傲起來,與之前的低調恭謹大不相同,不知不覺間也得罪了一部分的臣子。
然而北業並不在乎,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安慶帝一日不死,他就寢食難安,瞌睡正好來了枕頭,有人悄悄向他暗示,不如就送老皇帝一程,也好過拖下去夜長夢多。
北業只猶豫了一瞬,便將那人呵斥了一番,那臣子惶恐之際,連連叩首求饒,北業親手將他扶起來,肅然道:“本王知道你的心意,然而他到底是天子,是本王的父親,本王又豈能做出這種罔顧人倫,謀害親父之事呢?這次就罷了,日後不許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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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誠惶誠恐,感激不盡,如同劫後余生。
北業處理過朝事之後,照例前往乾清宮看望安慶帝,殿內只有幾個宮人垂手靜立,熏爐裡燃著沉沉的煙,香氣有些濃,不似從前的梔子香氣,倒有些許像玉蘭的氣味,濃烈馥鬱,令人聞了有些心浮氣躁。
北業隨口問道:“今天換了香?”
一個宮人連忙答道:“是,太醫說,總是用一種香不好,奴婢就想著換一種試試。”
北業皺著眉,揮了揮手,道:“撤了吧,不好聞。”
幾個宮人十分惶恐,便齊齊應下來,動手去抬那八角青銅熏爐,爐子撤了,但是近似玉蘭的香氣仍舊停留在空氣中,久久不散,越往內殿走,那香氣愈發濃烈,像一簇火,燒得人心煩意亂。
北業到了龍牀前,低頭望著錦被裡躺著的安慶帝,他形容消瘦,滿面皺紋,像乾枯了的老樹皮,又黑又皺,瞧著十分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