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曳雪吃驚地張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扯了扯那金鎖鏈,發出當啷的輕響,另一端卻紋絲不動,牢牢地嵌在牆上,鎖鏈看起來很長,足夠她走到這間屋子的任何一個角落,但是卻不能靠近門。
趙曳雪既是驚懼,又是憤怒,萬萬沒想到北湛竟然會把她鎖在了這裡,像牢獄中的囚犯。
炭盆燃得很旺,屋子裡溫暖無比,地上也鋪了厚厚的絨毯,趙曳雪卻覺得有寒意絲絲鑽入骨髓之中,彷彿要將血液凝凍成冰,她近乎哆嗦著抱住雙臂,穿過厚重的紫檀木嵌玉山水屏風,入目是一整面牆的書架,旁邊放著一方書案,案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除此之外,上面還擺放著一些字畫。
趙曳雪快步走過去,才發現那些字畫都無比熟悉,一幅仙人獻壽圖,一份和離書,身份戶籍書,房契買賣書……
越是往後看,她越是心驚,險些碰翻了一旁的筆架,一只羊毫滾落骨碌碌滾落在地,發出輕微的聲音,與此同時,她聽見了一陣腳步聲傳來,沉穩緩慢,不疾不徐,然後在門口停下了。
趙曳雪下意識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那一扇門,扶著書案往後退去,單薄的背貼著書架,彷彿這樣才能獲得些許安全感。
門口傳來輕微的窸窣聲,很快,就被推開來,發出吱呀一聲,在這寂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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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立著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來人佇立片刻,將目光落定在趙曳雪身上,少頃,他從容地踏入門裡,朝她走過來。
才至近前,北湛便停下步子,俯身拾起地上那一枝羊毫,正欲放回筆架時,趙曳雪強忍著驚懼和緊張,終於開口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北湛的動作一頓,抬起眼看向她:“這樣做?”
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疑惑,就彷彿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麽似的,態度輕慢而生疏,趙曳雪咬住下唇,抓起腳踝上的金鎖鏈,低聲問道:“為何要把我關起來?”
北湛把筆放回筆架上,輕描淡寫地道:“當然是為了防止你逃了,孤以為你明白的。”
饒是趙曳雪心裡早有預想,聽了這話,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道:“為什麽?”
北湛慢慢地走到書案邊,那雙略深的煙灰色眸中沒有絲毫情緒,冷冷地看著她,吐出的話更是殘忍:“不為什麽,你一介亡國之俘,按律例本該如此,或充入教坊,或流放邊疆,孤之前縱容你,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了,還想離開?”
一字一字,如同鋒利的針,刺入趙曳雪的心,令她幾乎瑟縮起來,她的嘴唇動了動 ,神情惶然,聲音微微地發著抖:“我不是……”
“不是?”北湛冷笑一聲,伸手拿起案上那一疊文書,隨手摔在她面前,道:“那這些又是什麽?”
紙張飄飄忽忽地灑落一地,躺在腳邊,趙曳雪低頭看了看,正好看見那房契上的落款,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忽然覺得疲憊無比。
不知何處出了差錯,數日來的精心籌劃,功虧一簣,可見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從來都不曾站在她這一邊,一件好事都撈不著,壞事倒全叫她撞上了。
到了如今,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呢?
想到這裡,趙曳雪竟奇跡般地平靜下來,她甚至反問北湛:“你是怎麽知道的?”
北湛面上浮現隱怒,目光冰冷地盯著她,聲音沉沉:“你昨天去見了李玨,讓他給你一份和離書,是嗎?”
趙曳雪立即明白了,恍然頓悟道:“原來你在茶樓裡。”
那時在花樓前,姚二娘子揪著李玨要嫖資,聲勢頗大,趙曳雪還記得對面茶樓開了窗,有人在看熱鬧,想不到北湛也在那群看熱鬧的人中。
北湛俯身揀起那一頁和離書,上面墨跡還是新的,落款是一枚殷紅的指印,他將和離書一點點撕碎,冷聲道:“難怪你之前費盡心思想要拿到和離書,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不擇手段至此,趙曳雪,你的嘴裡還有一句真話嗎?”
趙曳雪的睫羽輕顫了一下,慢慢地道:“我是什麽人,太子殿下不是六年前就知道了嗎?怎麽今日又來問我?”
直覺告訴她,這些話是絕不能說的,只會觸怒面前這個男人,但是趙曳雪卻忍不住,她實在太累了,就像一枚壞了的松動的牙,含在嘴裡,沒有掉下來,卻也長不好,搖搖晃晃,平日裡磕著碰著都要痛一痛,只得小心呵護著,默默忍著,可她今日不想忍了,甚至想直接把這顆牙拔下來,哪怕再痛,流再多的血,也在所不惜。
疼到了極致,她反而覺得無比痛快,甚至微笑起來,道:“人不能在同一條溝裡翻兩次船,太子殿下是聰明人,怎麽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北湛的下頷緊緊繃起,略深的煙灰色眸中浮現出明顯的怒色,在天光下折射出如寒星一般的光,如一頭被觸怒的凶獸,彷彿下一刻就要暴起傷人,趙曳雪甚至疑心他要動手掐死自己。
忽然間,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緩緩勾起唇角,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個冰冷的笑,鳳目裡盛滿了傲慢與譏諷,道:“孤怎麽會翻兩次船呢,倒是你該擔心你的那個婢女,不知最後被送去教坊還是軍營。”
聞言,趙曳雪一怔,驀然張大眼睛:“玉茗,你把她怎麽了?”
北湛俯視著她,沒什麽表情地道:“區區亡國俘虜罷了,自然要送她去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