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晏的手很暖, 只是他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傷口,雖然血已經止住了,但傷口被雨水浸泡過後,微微發著白,讓人看著就覺得疼,黎枝枝不禁蹙起眉,問道:“疼麽?”
蕭晏這才注意到自己受了傷,他原本是想說不疼,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疼。”
他皺起劍眉,微微傾下身子,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在她耳邊道:“你給我吹吹?”
這話本是帶著調笑戲弄的意味,誰知黎枝枝聽了,竟出人意料的沒有露出羞惱的神情,也沒顧旁人的目光,依言捧起他的手,低頭小心吹了吹傷口,動作輕柔認真,倒叫蕭晏愣住了,定定地看著她,眸底的溫柔簡直要溢出來似的。
正在這時,殿門忽然開了,一名內侍捧著拂塵出來,尖聲對眾人道:“皇上有旨,寧王蕭晁勾結龍虎衛指揮使劉保,副指揮使張青等人,犯上作亂,逼宮謀反,已然伏誅了……”
寧王死了,並沒有人覺得意外,在他謀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是這個下場。
在確認了天子的身體無恙之後,大臣們也都陸續散了,一個小內侍躬著身子過來,面上堆起笑意,輕聲對黎枝枝道:“郡主請留步,皇上召您入殿覲見呢。”
黎枝枝不由一怔,訝異道:“皇上要見我?”
“是。”
她與蕭晏對視了一眼,便覺得手指被輕輕捏了捏,蕭晏輕聲道:“既是父皇召見,你先去吧。”
黎枝枝頷首,跟在內侍身後入了殿,殿內生了幾個炭盆,霎時間,暖意撲面而來,驅散了周身的寒氣。
在內侍的引領下,她穿過帷幔與屏風,進了內殿,景明帝正坐在榻邊,在和容妃低聲說話,見了她來,便吩咐人賜座。
立即有內侍捧了繡凳過來,黎枝枝謝了恩,這才挨著繡凳的邊沿坐了,她不知道天子召她入殿做什麽,卻又不好開口問詢,便只是坐著,聽景明帝和容妃說話。
過了一會兒,景明帝看了過來,道:“你母親呢?”
黎枝枝恭敬答道:“母親淋了雨,已回去更衣了,想是一會兒就能來拜見您。”
景明帝頷首,黎枝枝躊躇著提醒道:“皇上,太子殿下他……”
景明帝似是終於想起了什麽,問內侍道:“太子還在?”
內侍聽罷,應聲去了,不多時複返,恭聲道:“太子殿下還在等著。”
景明帝朝黎枝枝看過來一眼,意味深長道:“去問問他,他是在等朕召見呢,還是在等誰?”
黎枝枝:……
內侍去了,少頃回來,一板一眼地答道:“太子殿下說,他等昭華郡主。”
面對天子的目光,黎枝枝登時有點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垂首道:“皇上,想是太子有什麽事情要和臣女商量,故而……”
景明帝從鼻腔裡輕哼一聲,道:“他能有什麽事情?你也不必替他遮掩了。”
黎枝枝的神情頗尷尬,景明帝道:“叫太子進來罷,別在外面再凍出什麽毛病來。”
黎枝枝略微松了一口氣,卻聽天子又忽然道:“朕有五個兒子,死了兩個成器的,剩下的都不中用。”
不防他突然提起這一茬,黎枝枝和容妃都有些吃驚,景明帝卻沒看她們,只是微微閉了眼,繼續道:“老大和老二,兩人只相隔一歲,皆是梓童所出,那時候朕還只是一個閑散王爺,有的是時間教導他們,梓童xin情溫柔堅韌,知書達理,也把他們教得很好,文武雙全,機敏聰慧,可惜……”
屏風外,來人的步子停了下來,內侍不解地看著蕭晏,正欲說話,他卻微微擺了手,聽著那個熟悉的蒼老聲音,徐徐道:“後來老三老四出生時,朕卻已囿於權力爭鬥,無暇顧及他們……老三的xin格肖似其母,溫順有余,卻過於懦弱,耳根子又太軟,容易為人唆使,實在難當大任。”
“老四……”他的語氣陰沉沉的,從鼻腔發出一聲輕哼:“無父無兄,不提那個孽障也罷。”
“至於老五,年紀是最小的……”景明帝忽然頓住,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睜開眼來,看著黎枝枝,道:“他當初讀了幾年書,就不肯去上書房了,整日遊手好閑,朕原以為他是塊朽木,不堪雕琢,便想著,由得他去了,也並不怎麽寄予厚望,倒免得哪天和老三一樣……可後來看著,又不像那麽回事兒。”
說到這裡,景明帝的語氣像是有點稀奇的意味,慢慢地道:“看起來像是塊破石頭,但是稍加琢磨,倒也還是合用的。”
小廈言情小說
破石頭蕭晏:……
黎枝枝忽然開口道:“臣女鬥膽,覺得皇上這話……似乎有失偏頗了。”
屏風後的蕭晏一怔,景明帝也有些訝異,抬眼瞟向她:“朕如何偏頗了?”
語氣雖然不悅,卻並沒有多大的怒意,黎枝枝心中稍定,恭謹道:“皇上心裡總惦記著前兩個兒子,覺得他們是良才,事事都要拿太子和他們比較,可您自己也說了,那兩位是您當初親自教導出來的,又是養在皇后娘娘身邊,自然萬事都妥帖,順心順意,可是太子殿下呢?”
她低垂著眉眼,輕聲道:“太子殿下自幼便沒了母親,皇上又忙於政事,無暇顧及他,他能有如今這模樣,難道不是已經十分優秀了嗎?皇上又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景明帝一時間沒有說話,殿內的空氣陡然安靜下來,近乎凝固,黎枝枝的心中也漸漸開始忐忑起來,她能感覺到帝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打量,又像是在審視。
Top